<一>
又是一年春凉。
江面平静如镜，连人的面容都可以清晰印出来。景色艳丽，人心却不那么安宁。
乱世啊乱世，都是乱世惹得祸……么。
方才领悟过来那一句话不止响在自己心里，还响在耳边，他回过神，眼神略了一遍旁边的人。
渡船人笑着坐到她旁边，“小哥，又见着你了啊。”笑容里悠悠的，有点什么不同的东西。
他不理，复又目光与天空缠绵。
渡船人也不恼，眼神亮晶晶的，好似反着天上的日光，可是浓雾弥漫的，日光也穿透不下来。“每年都遇着你，也算缘分啊。”
他忽又想起什么，瞥一眼竹筏。
渡船人愣了一下，又笑开了，“不碍事的，这段水流稳着呢，不看着也没关系的。”
他阖上眼眸，不再看天，却也不再看别的什么。旁边是渡船人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声音：
“小哥话这么少，旅途上不会无聊么？”
他没回答。
<二>
第二年的时候依旧春凉。
渡船人一见着他笑意就弥散了开来，“小哥又赶着今天来啦？每年都不差的，真准时啊。”其实今年不过是他见着他的第三年。
他依旧没有说话，侧了侧身子让“它们”一个个上了筏子。竹筏晃了几晃，好似要沉下去一般，可是来来往往几十年，也从未见这筏子沉过。
赶尸人。这是他的身份。
渡船人瞅了瞅这些尸体，似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些子个士兵也是可怜，朝廷造孽哟……”
他忽地就想起了去年的今天渡船人叹的那一句乱世。的确是乱世，否则也不会那么多的白骨要借他回家。
这渡船人看着年龄颇小，是哪里来的那么多个悲天悯人的情怀？
然而沉默惯了，他也未将这疑问说出，只是径自寻了个地儿坐下来。刚沾到地就听的得渡船人的声音又来了，“哎，小哥，那里有个凳儿，你就坐那儿吧。”
顺着渡船人指的方向，他倒真看到了板凳，两个，小小的并排摆着。其中一个是新的，想来是刚买的。
他是有些吃惊的，这些年来他做赶尸人在这个渡口来来往往，渡船人也换了几任，有时“货物”多，有时“货物”少，小板凳却从来只有一个，渡船人自己用的。看着那木凳，他的墨黑的眼里须臾间掠过些什么，又马上不见。终于摇摇头，没有坐过去。
渡船人指了凳儿后就没再看他，过去观摩那些尸体，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隔着雾气传了过来：
“啊，他们的衣服都是破的呢，这妻小见了该几伤心？”
“这个胳膊都断了，很疼吧？”
“打仗时候兵器不长眼呐，该小心点的，脖子上挂的可不是一个人的生命，还有家里人的眷恋啊。”……之类的。
听着他唠唠叨叨的声音，内容里全是这些个无关的不必要的同情和怜悯，在这样的乱世里，这样的情怀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他想，闭上了眼睛浅眠。
<三>
第三年，或许该是第四年——渡船人搭话的第三年，渡船人接手工作的第四年。
又是一年清明，又是一年春凉。
这一次一见着他，渡船人就巴巴地递个小凳子过来，“哎小哥，去年怎么不坐呢，我一直跟他们说话，到了对岸才发现……”笑容里依旧是明媚的，如同日光。
他有些无奈，这人的毅力倒是他完全不能料到的。往常他不说话，摆渡人只消个一俩年就不再理他，将他当作哑巴，这次他三年不说话，怎生这人还如此热心。他接过板凳，沉默不语地坐下了。
渡船人呵呵一笑，又转过身去搭理那些尸体。
那些尸体安静而沉默，从不说话，跟它们说话亦得不到回应，那渡船人为何还能如此乐此不疲？该说是……奇特吗？
如此想着，他却猛然间惊觉对于渡船人而言，他也是和不会说话没有回应的尸体差不了多少吧？怪不得渡船人不倦于与他说话。
清冷的目光便无意识地旋转半圈，落到了年轻的渡船人身上。
刚看到那人，他的心里便一惊，他在干什么？！
这厢里渡船人倒是完全不觉有异，双手操着针线便要触到尸体的衣衫。手刚碰上麻布衣服，渡船人就看到那尸体动了一动，一惊刚想大叫，嘴巴便被捂住了。
又是一年春凉。
江面平静如镜，连人的面容都可以清晰印出来。景色艳丽，人心却不那么安宁。
乱世啊乱世，都是乱世惹得祸……么。
方才领悟过来那一句话不止响在自己心里，还响在耳边，他回过神，眼神略了一遍旁边的人。
渡船人笑着坐到她旁边，“小哥，又见着你了啊。”笑容里悠悠的，有点什么不同的东西。
他不理，复又目光与天空缠绵。
渡船人也不恼，眼神亮晶晶的，好似反着天上的日光，可是浓雾弥漫的，日光也穿透不下来。“每年都遇着你，也算缘分啊。”
他忽又想起什么，瞥一眼竹筏。
渡船人愣了一下，又笑开了，“不碍事的，这段水流稳着呢，不看着也没关系的。”
他阖上眼眸，不再看天，却也不再看别的什么。旁边是渡船人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声音：
“小哥话这么少，旅途上不会无聊么？”
他没回答。
<二>
第二年的时候依旧春凉。
渡船人一见着他笑意就弥散了开来，“小哥又赶着今天来啦？每年都不差的，真准时啊。”其实今年不过是他见着他的第三年。
他依旧没有说话，侧了侧身子让“它们”一个个上了筏子。竹筏晃了几晃，好似要沉下去一般，可是来来往往几十年，也从未见这筏子沉过。
赶尸人。这是他的身份。
渡船人瞅了瞅这些尸体，似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些子个士兵也是可怜，朝廷造孽哟……”
他忽地就想起了去年的今天渡船人叹的那一句乱世。的确是乱世，否则也不会那么多的白骨要借他回家。
这渡船人看着年龄颇小，是哪里来的那么多个悲天悯人的情怀？
然而沉默惯了，他也未将这疑问说出，只是径自寻了个地儿坐下来。刚沾到地就听的得渡船人的声音又来了，“哎，小哥，那里有个凳儿，你就坐那儿吧。”
顺着渡船人指的方向，他倒真看到了板凳，两个，小小的并排摆着。其中一个是新的，想来是刚买的。
他是有些吃惊的，这些年来他做赶尸人在这个渡口来来往往，渡船人也换了几任，有时“货物”多，有时“货物”少，小板凳却从来只有一个，渡船人自己用的。看着那木凳，他的墨黑的眼里须臾间掠过些什么，又马上不见。终于摇摇头，没有坐过去。
渡船人指了凳儿后就没再看他，过去观摩那些尸体，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隔着雾气传了过来：
“啊，他们的衣服都是破的呢，这妻小见了该几伤心？”
“这个胳膊都断了，很疼吧？”
“打仗时候兵器不长眼呐，该小心点的，脖子上挂的可不是一个人的生命，还有家里人的眷恋啊。”……之类的。
听着他唠唠叨叨的声音，内容里全是这些个无关的不必要的同情和怜悯，在这样的乱世里，这样的情怀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他想，闭上了眼睛浅眠。
<三>
第三年，或许该是第四年——渡船人搭话的第三年，渡船人接手工作的第四年。
又是一年清明，又是一年春凉。
这一次一见着他，渡船人就巴巴地递个小凳子过来，“哎小哥，去年怎么不坐呢，我一直跟他们说话，到了对岸才发现……”笑容里依旧是明媚的，如同日光。
他有些无奈，这人的毅力倒是他完全不能料到的。往常他不说话，摆渡人只消个一俩年就不再理他，将他当作哑巴，这次他三年不说话，怎生这人还如此热心。他接过板凳，沉默不语地坐下了。
渡船人呵呵一笑，又转过身去搭理那些尸体。
那些尸体安静而沉默，从不说话，跟它们说话亦得不到回应，那渡船人为何还能如此乐此不疲？该说是……奇特吗？
如此想着，他却猛然间惊觉对于渡船人而言，他也是和不会说话没有回应的尸体差不了多少吧？怪不得渡船人不倦于与他说话。
清冷的目光便无意识地旋转半圈，落到了年轻的渡船人身上。
刚看到那人，他的心里便一惊，他在干什么？！
这厢里渡船人倒是完全不觉有异，双手操着针线便要触到尸体的衣衫。手刚碰上麻布衣服，渡船人就看到那尸体动了一动，一惊刚想大叫，嘴巴便被捂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