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
六道骸已经在一边等得睡着了。
云雀揉着太阳穴,静静看着六道骸。看着他陷在松软沙发里依旧呈现违反风纪形态的头发。听着他轻微的呼噜声。他即使不笑时也像在笑的上翘的嘴角。
单手拄着下巴,云雀忽然也感到有些困了。
那年初中被六道骸搞得毕业,云雀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毕业名单,一遍遍读着自己的名字,似乎一个字都不认识了。他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他依稀感到自己看到了六道骸的名字,就在自己名字的下方。
并盛是他最热爱的地方。
那是他的学校,那里有他的子民,有他的宠物,有只属于他的、风卷云舒的天空。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云雀恭弥本来就不是个擅言语的人。他只是发现,唯独在并盛,他可以睡得最安稳,哪怕乌云笼罩下起大雨。
那是他的巢。
而那个硬生生闯入他生命搅乱他地盘挫败他自尊的六道骸,这一次,居然又夺走了他唯一的热爱。
那个夏天,云雀用了太多时间来接受事实。等到他终于拾起书包掸去灰尘时,繁花早已被枯叶覆满。
后来,他没有再为此说些什么。
几个月后,在同一所高中的走廊遇见六道骸,云雀无视掉他有些回避的眼神,直接抽出钢拐冲上去,用的是双方熟悉的力道。
然后得到六道骸转瞬而逝的惊讶神情,以及虽然慢了半拍,但仍然及时挡来的三叉戟。
那天在外人看起来招招致命的打斗里,包含着一些两人不言而喻的东西,模模糊糊地,只知道是改变了。
他们之间的冷战宣告结束。
云雀的表针终于向前走进了一格,尽管不情不愿,尽管再无法返回。
六道骸被脸上晃动的光影惊醒。抬眼,云雀正踩着写字台为挂钟更换电池,脚底下踏着的就是他刚刚一直在写的一张张历史复习提纲,密密麻麻,笔触还残留着力道。
“哦?醒了啊。”云雀用余光扫过六道骸的眼睛,“真是够闲,该说你生活潇洒吗。”
六道骸于是从软塌塌的沙发里撑起身来,打着哈欠走过去,试图拽出云雀脚下的纸张:“你才是哦,故意踩脏辛辛苦苦写下的东西,只为修一个钟表?”
“都是废纸,内容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云雀重新挂好钟表,跳下写字台。台灯的灯光轻微地晃动,纸张洋洋洒洒飘落,诠释着其主人豁达般的舍弃。六道骸的指关节在光影里似乎紧了紧。
“真是用功哦,云雀。……想要考大学的?”
下意识吞下“这次”两个字,六道骸斟酌着语句,避免涉及到以前的事。
云雀抬眼瞥了他一眼:“当然。我以后的事业需要文凭。”
这和三年前确实大不一样。那时云雀还不会想到“以后”,那时他脑子里还装满自尊、打架等等没实用价值的东西。这和前两年也不一样。前两年云雀还会惦记并盛,即使不说。他会在闲暇时回到并盛,花上很多个放学后的下午在并盛楼顶继续看云。
他忽然感到不安。
云雀似乎不太在意,他轻轻揉着肚子坐下来,看来是饿了。
“饿了?”
“唔。”
“我叫个外卖。”不知道现在哪家店还有开。六道骸面对夜色掏出手机。
“啊,打给对面那家寿司店。前些天一直在吃。夜里照常营业。”云雀打着哈欠说,又用手指揉着眼睛。
六道骸发现云雀眼底有略微的阴影。很明显,他不在日本的这些天,云雀复习到很晚并不是一次两次,半夜才吃晚饭也不是一次两次。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
“我以为你依旧会不肯毕业。”
没有得到云雀的回答。
六道骸等不住了,或许是离开太久他把握不好自信的尺度。他回头看云雀的脸,他急需在云雀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哪怕其实只有他六道骸自己看见自己,哪怕昏黄的灯光下云雀给他一副嘲笑的嘴脸,或者是满不在乎地挑起他细长的眼睛。
然而没有。
云雀只是安静地望过来,望向骸。
骸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夜空,自己,还有什么。
骸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云雀忍不住笑出来,“噗嗤”一声打破寂静。
然后六道骸意识到,那里面有的是他久违了的、却明明再熟悉不过的,只属于云雀的专注。
那份专注云雀也曾给予过,那个名叫并盛的中学。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不言而喻。
于是骸也忍不住笑出来了。
他凑过去,挡下条件反射抽出来的钢拐,轻轻吻下云雀的眼睛。
两年前就该了解的事。
直到今天,骸才真正意识到其中的缘由。
他曾以为那只会是他的奢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