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了佩金!我知道你的名字该怎么写了!我写给你看!
- 哎呦,不错嘛!我的名字还***帅气~
- 你这自恋狂!
阿弛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写着昨天维拉反复诵读的字句,他安静地小心地捏着笔——Penguin从黑市上给他找来的一只漂亮的羽毛笔,那是他14岁的生日礼物——在旧得有些泛黄的纸张上落下油墨。
- Everything you see exists together in a delicate balance.
- 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在微妙的平衡中生存。
从收容所里出来,Penguin嘴里念叨着今天能够赚钱的事儿。
- 帮莱莎大妈看水果摊,给埃尔森大叔修剪花园……
好像他们做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又无比正常的小事,阿弛耐心地听着,他知道,每天他们要做的事情不止这些。
莱莎大妈是一个有点粗鲁的偶尔说几句脏话的老妇人,但Penguin说过她一点儿都不坏,也不招人讨厌,她没有子女也没有丈夫,Penguin对此表示理所当然,她在亚特大街上干着大型的水果摊生意,占了好几间房子的面积,当然,也没几个人敢跟她讨价还价,其实更多的是懒。到水果店铺的时候,正巧有几个人不怕死地在和莱莎大妈砍价,这里的人非常多,但又似乎像互相认识,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和亚特大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合在了一起,都是仅属于这条街的,在这条街上苟延残喘的人。Penguin懒得去插手,拽着阿弛远远地站在一边看莱莎大妈最擅长的口水战,Penguin的油嘴滑舌一方面是从黑市里那些人学来的,而语气强势,多半就是从莱莎大妈这儿学来的了。
莱莎大妈结束了口水战,她就要带着她的蔬菜水果们去亚特大街入口的菜市场了,拉着Penguin和阿弛做搬运的苦力,Penguin今年夏天6月6日满了15岁,而阿弛则是在同一天满了14岁,如果硬要说生日那一天想要得到什么礼物,这对于Penguin来说至今都是一个难题,因为他从来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但他偶尔会期待一个在亚特大街的炎炎烈日,烘烤所有这条街上隐藏的愤怒与不甘,蒸发那些在暗处流淌的血和泪。
或者是,想要飞。
想要飞,飞得很高很远,不用回头也不用紧盯着目标,奋力地挥动着沉重的翅膀,载着复杂的无法言喻的心情,穿过光云和线条,冲破牢笼和枷锁,离开地面,离开亚特大街,离开安德娜依,离开北海,朝着太阳飞,穿过太阳的中心,然后被烧烂心脏,所有的躯干和血肉都化成灰烬。
Penguin在接过莱莎大妈给的两块烧饼的时候就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溢满了,又像是被灌注进去的,他吃着热乎乎的烧饼,听着莱莎大妈说着“长个子的年龄不能没营养”之类的话用来发挥她无处可放的母爱,又看了看旁边同样啃着烧饼的阿弛,那家伙的嘴角沾着烧饼里的肉屑,鼻腔里都是香喷喷的烧饼的味道,让人满足不已,Penguin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看了看东边渐渐亮了的阳光,这条街上每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维护一种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原来这就是幸福。
吃了烧饼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Penguin和阿弛回到莱莎大妈的水果店,替她看着摊子,这还会有一笔不小的报酬,Penguin会把存钱这样的事情交给阿弛,他觉得这些钱以后总会派上用场,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能用在哪儿。
在莱莎大妈带着卖了蔬菜水果的钱回来并且支付了报酬还不停说着自己在菜场里的事情之后,今天白天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去费勒老爷子的家里整理花园,费勒老爷子今年不知道几岁了,但是从他那苍白的鬓角来看,他似乎很老了,但他像被锋利的刀片刻过一般的脸庞依然严肃,他的儿子史蒂芬是安德娜依有名的毒品交易头头,老爷子现在一个人住在郊区,养了一大片的花花草草,每天要花不少的时间去打理他们,就像是要弥补什么。他的儿子史蒂芬并没有忘记费勒老爷子,更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当亲情已经无法用充满关怀的拥抱和话语表示,这还叫亲情吗?在安德娜依,不,至少在亚特大家,很多人都会说,是吧。
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我们注定了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什么,是吧。
羽翼上堆砌着石头般大小的,在我们出生前就决定好了的东西,是吧。
无法改变,无法相信,但我们背负着,向往着,并不绝望,也不抱有任何希望,在挣扎中挣扎,直到成片的黑暗的杂草长满了所谓心灵的地方。
费勒老爷子长得精瘦精瘦的,他让Penguin和阿弛除去花园里的杂草,给他的花儿们浇浇水施点肥,然后请他们在花园里喝杯茶,陪他唠唠嗑。花园里是和烧饼不同的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比街角巷口衣着暴露的女人身上的劣质香水味道好闻多了。Penguin蹲着,看着泥土间有些泛黄绿色的杂草,干脆用手拔起来,又丢在旁边当化肥去加工的篮子里。阿弛抱着一个蓝色水壶,提溜着它慢慢地沿着花园里的小道走着,衣角被稍微沾湿了,还有他的脸,亮晶晶的,Penguin想那应该不是汗,他伸出手想去抹掉阿弛脸上的水,没想自己手上还粘着点泥土,抹得阿弛的脸像要开了花又像是小老虎,Penguin毫不犹豫地嘲笑起来,又努力地憋住,以表歉意和安慰。
带着满身泥土还有秋季腐烂的叶子的味道,Penguin一路悠哉哉地朝着亚特大街走回去,路过一片没了多少叶子的密林,光秃秃的树干依然笔直地朝上,维拉正在里面和孩子们进行游玩和野餐。她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下铺开Penguin印象里的那块一直没变过的橄榄绿色的薄毯,她穿着亚麻色的布裙,上面有几个淡色的补丁,粗糙的质地仍旧难掩维拉那个让人难以忘怀的笑容,枯叶林也变得漂亮起来,阿弛踩着铺在地上的落叶走过去,发出清脆的声音,阿弛正在和奥菲塔一起看着她们刚刚新采集到的叶子的标本,那能够做成很漂亮的书签,奥菲塔打算给他们一人一个。Penguin站在原地,吊儿郎当地把手插在口袋里,他抬头想寻找一些什么,但是天空中什么都没有,钢铁一样颜色的,又被阳光照射得泛起了光泽的天空。
Penguin没由来地在想,即使能飞,他又能飞到哪儿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