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觉得友人根本就不可能相信我的解释,老天,它的确显得有些拙劣。
今天是周六,金厉旭去coffee shop拉大提琴的日子,但今天同样是李晟敏的祭日,所以我打算赌赌我的运气,看我能不能恰好碰上金厉旭。
但我却没有想过如果我碰到金厉旭的话,该做出什么反应。哦该死的,我可不愿想那么多,我只是纯粹来满足我的好奇心而已。
事实证明我今天的运气好极了,因为我只不过在墓园里随便走了五分钟,就在不远处看见了金厉旭。
他跪在一座墓碑前,依旧是一周前我看见他时的模样,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黑色的大提琴倚在一边,当然,手里多了一束纯白的鲜花。
他似乎在说些什么,神色一如往日般漠然,仔细看却从中看出一抹碎裂的悲伤。我就站在十来米远的地方看着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我的视力一向很好,能看清楚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对着墓碑说了一会儿话后又突兀的停下来,像是意识到那个叫李晟敏的人早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于是他沉默下来,大概有那么三四分钟没有说话。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都能记得那天的景象,短短几分钟时间,整个墓园却像沉寂了好几个世纪。天空灰蒙蒙的,阴冷,潮湿,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坚硬的金属质感的气息。
他的眼眶迅速泛红,我在那一刹那痛恨我的视力,因为我几乎把他每个神情都捕捉到了。漆黑的眸子泛出水雾,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嗒——
我似乎听到了那泪水落地的声音,像是具有腐蚀性的液体一样,坚硬的金属迅速化出几个大洞。
[他真的很爱李晟敏。]友人是这么说的,而此刻,这句话由几个简单的音节变成一个让我心酸的事实——
他真的很爱李晟敏。
当金厉旭背起自己的大提琴匆匆离开时,我还有点恍不过神来,静静在那站了一会儿才走到李晟敏的墓碑前。
照片上的青年微微笑着,目光柔和而温暖。
我将手中来时携带的百合花放在墓前,对照片上的李晟敏说,[你很幸福。]
几声鸟鸣划破墓园的宁静,我拢了拢大衣想: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chapter3.
我回到coffee shop时,金厉旭正坐在大堂中央啦大提琴。拉的是那首家喻户晓的曲子——[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大提琴的声音低低的,裹着悲伤。
我坐在友人身边,听他给我讲关于金厉旭和李晟敏的故事。
[你看见那件白色羽绒服了吧,每周六他都会穿着来我这里拉大提琴,那件衣服是李晟敏最喜欢的,给他穿有些大了,但他还是执意要穿。]
[那把大提琴是李晟敏送的,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因为那首曲子,是李晟敏最喜欢的。]
……
金厉旭把这支曲子来来回回拉了好几遍,而友人也将他的事全告诉了我。
不管金厉旭做什么,全是[李晟敏最喜欢的]。
口中的咖啡突然变得格外苦涩,我望向窗外,入冬以来,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莫斯科的太阳了。
爱到极致,已成偏执。
我一口又一口的喝着苦涩的咖啡,又听友人说:[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拉一遍这首曲子。]
我仔细一听,他果然已经换了一首曲子,我从未听过,陌生得很,便不禁问友人,[这是什么曲子?]
友人却冲我摇摇头,示意我继续听下去。
才听了一会儿,便觉得那股悲伤的情绪简直要令我落下泪来,友人这时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是金厉旭自己写的曲子,至于词,是摘自一首诗的。]
刚想问是哪一首诗,便听金厉旭开口唱了起来。
[remember the day I borrowed your brand new car and dented it?
I thought you'd kill me,but you didn't
……
Yes,there were lots of things you didn't do
But you put up with me,and loved me,and protected me
There were lots of things I wanted to make up to you
When you returned from Vienam
But you didn't.]
这首诗叫[But you didn't],我听过,它的作者是一位普通的美国妇女,他的丈夫应征去了越南战场,后来阵亡了,她终身守寡,直至年老病逝。
金厉旭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我却只记住了那几句:
[是的,有许多许多的事情你全都没有做。
而你容忍我,钟爱我,保护我。
有许多许多的事,我要回报你。
当你从越南回来。
但是你没有。]
coffee shop里寥寥可数的几个客人都注视着他,而后者只是静静的拉着琴唱着歌。声音清冷,在有着暖气的屋子里无端悬挂几缕冰凉。
友人从厨房端出一杯南瓜奶昔,示意我端到金厉旭身后的桌子上,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这一定又是李晟敏最喜欢的。
我端着暖暖的南瓜奶昔走过他身边,终究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见他的眸子。
漆黑如墨,像一面埋藏着悲伤的巨大湖泊。
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那对眸子里的悲伤几乎将我淹没。
我将南瓜奶昔放到他身后的桌子上,他没有回头看我,依旧看着前方。
哦我知道的,他一定是在看着他的爱人——哪怕李晟敏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我似乎只听见他在唱那句:
[But you didn't.]
我以为三个月并不长。
我以为首尔和莫斯科的距离也很短。
我以为你会重新把我抱入怀中。
But you didn't.
但是你没有。
——永远都不会有了。
尾声.
次年冬天,首尔。
我早在一年前就逃离了那个我待了五年的寒冷城市,回到了首尔。
理所当然的,和友人的联系也变少了。
今天却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彼时我就站在人来人往的首尔街头,接完那通电话后沉默了好久。
友人说:[圭贤,金厉旭自杀了,他的墓地紧靠着李晟敏的呢。]
首尔也在下雪,天空中却有明媚的阳光。
我突然间笑了,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李晟敏和金厉旭,终于能够在一起了。他的偏执,最终还是由爱解开的。
我拂开肩头的雪花,很快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只记得一年前的那个下雪的午后,莫斯科街角的coffee shop里,那个清秀瘦弱的东方男孩曾唱过:
But you didn't.
。靥莫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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