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风》
他的笑容最终还是在简风的脑海中消失了,像那些橱窗上结下的冰花一样,渐渐在冰寒的空气重氤氲成一种苍茫的姿态,然后消散在冬日里算不上温暖的日光下。
简风依旧坐在橱窗边的那把木椅上,她乌黑的瞳仁平静地注视着窗外宛如杨花的飞雪,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在大腿上打着缓慢的节奏,任凭阳光一点一点的蒸发着。
“Dying in the sun……”
<<
那个少年是在一个天空飘雪的午后走进店里的。他的头发是没有一丝杂色的银白,就好像那些飞雪的颜色融进去了似的。
店里没有别的地方那样炫目的灯光,简单到只有一个橱窗和边上几张木桌木椅,若不是门口挂着“Welcome”和“Coffee”的牌子还真难想象这是一家店该有的面貌。
少年推开店门,移步走入,长靴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咯吱咯吱”。
“欢迎光临。”橱窗边传来一个礼貌有古怪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黑瞳黑发的女生,她坐在橱窗边上的那把木椅上,身上是一件不太合身的旧的有些泛黄的白色连衣裙,脖子上还挂着一把钥匙。
“先生。”刚想转身离开的少年被女生教主,只见女生已经起身清理一张桌子,黑如墨潭的眼睛看着他,“先生,来杯咖啡么,卡布基诺怎么样。”
那双眼睛很漂亮,黑色的宛若深潭,少年想起了家乡人的黑瞳黑发也是如她这般。
笑容在少年嘴角边散开,像一朵透明的花。他点点头走过去坐下,女孩这才看到他火红色的双眼,与那一头银丝相比,却好似冰与火的交合,竟没有任何的违迸感。
她的眸子溢过一道流光,进一扇门里,不一会便端出了一杯咖啡,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咖啡的醇香,盛咖啡的银杯做得很精致,窗外进来的日光在其洛可可风的纹路细细地流刻。
放下杯子,她有重新走到那张木椅上坐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橱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略带沙哑的声音轻声唱着。
“Dying in the sun……”
<<
“Dying in the sun……”
——Dying in the sun……
——消逝在阳光下……
就好像那些雪花一样,最终都消失在阳光的注视下,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呐,好可怜呢。女孩偏了偏头,目光平波无澜。
“那个。”少年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头看向他。
少年微笑,“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韦天飞。”
“简风。”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橱窗上,上面隐约倒影着,那个叫韦天飞的少年的笑容,宛如日光一样的微笑。
“Dying in the sun……”
<<
“你是中国人么?”当韦天飞第三次走进店里时简风这么问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他,那是一种深邃到要把人望穿的目光,平静执着。
“是的。”他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容有些哀伤,他接过简风递来的咖啡浅饮了一口,然后他突然笑着问简风,“你也是?”
简风凝视着窗外的眸子顷刻间掠过白色的风暴,不过下一秒便消失了,她的唇角拉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点点头又摇摇头,手指轻轻敲打着大腿。
“……Dying in the sun……”
“Dying in the sun……”
——Dying in the sun……
“会想念吗?”她问他,声线平稳,
“什么。”他愣了一下。
简风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神平静老成的不像个孩子,“我是问,在这样陌生的国家,会想念么。”
“啊,当然会啊。”他笑了笑,拿起放在一边的银匙搅拌咖啡,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阿龙,爸爸,妈妈,还有小曼……”
简风甩了甩头发,发丝扫过她削尖的下巴和好似永远宁静的眼眸。
“Dying in the sun……”
<<
“明天,我就要回国了。”在离去前,韦天飞对简风说。
简风停下歌声看向他。
他问:“为什么会一直唱那首歌?Dying in the sun……?”
他笑:“简风,你做的咖啡味道很好,让我想起了家里的味道。”
他说:“简风,我可能会有段时间不能来了。”
简风什么也不说,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她说:“如果你可以记得我,就请收下吧。”
照片已经旧的有点模糊,上面是简风,黑瞳黑发,旧的泛黄的连衣裙和脖子上挂的那把钥匙。她笑着,犹如穿街的阳光。
窗外的雪,不知不觉间停了。
“……Dying in the sun……”
“Dying in……”
<<
一年之后,韦天飞带着照片重新回到了那个充斥着咖啡香的小镇。他带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着,犹如日光。
他想起了女生平静老成的目光。
想起了从女生手中接过照片是触碰到对方的温度几近冰寒。
想起了照片上女生面容的轮廓似水气一般朦胧。
“Dying in the sun……”
——Dying in the sun……
——消逝在阳光下……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周围的人告诉他这片城区20年前就被拆迁了,根本没有什么咖啡店。
那张照片的背面是一个女生清秀的正楷。
她说:“我曾经是个人,中国人。”
她笑,“其实,我很喜欢光,但是它似乎很讨厌我。”
她唱:“Dying in the sun……”
——Dying in the sun……
——消逝在阳光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