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提到选择这个词,大概就是那时候吧。入江正一不知道白兰一直坐到那家店打烊关门才走向街角开车离开,棉花糖的糖分不断活跃大脑,选择这个词从日语到英文到意大利文被他以所有能使用的方式去解析,然后他一个人开着车突兀地笑出了声。
为什么不可选择呢?
为什么不可选择呢。
有什么不可选择呢。
他想应该是同龄或者同专业的关系和白兰比较谈得来。之前交过的朋友细细数过来好像交谈都有冷场的时候,不知所措的尴尬让他紧张,接着肚子就大张旗鼓地疼起来,朋友扶着他说不舒服就先送你回家——大多就是这样收了场。其实他不在意,本来沿着这样的路线走就是自己选择且符合心意的,其间遇到谁、和谁发生怎样的故事倒显得相当次要。
知心相交之下关系发展得迅速也是情理之中。他不太能记起自己是因为和白兰讨论什么因为忘记了时间错过了末班电车,只能留下来——这对每天需要洗澡换衣服的洁癖患者是一个考验——但是很快这个难关白兰帮他渡过了,找出来的新的白衬衣尺寸刚刚好,像是给他量身定做。
白发青年笑得全心全意,在入江正一疑惑甚至有些困窘的目光里耸耸肩,解释得自然而然:“啊,我想早有这么一天就给小正准备了~尺寸的话,是我目测的哦。”
然后细节累积多了,入江正一发现白兰算得上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邀请并接他到自己家住的时候会打点好一切;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他能轻而易举地想起入江正一忽略掉的,比如喝完的牛奶,也比如用完的寿司芥末——除此之外还有有时计算入江正一想不起来的公式,白兰看了看题就背出来。
偶尔地想多了他就会思考一个无解的问题,有多少的概率会出现这样一个人呢,有多少的概率会遇见这样一个人呢,有多少的概率会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呢。
十分之一,百分之一,还是千分之一,无从选择的人间里渺茫的可能。
事实上,Chioce的诞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白兰的这个特点。也许对其他人没有,但对入江正一却必定存在。
书房里两个人校对完合作的论文,备份存档之后白兰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从后面撑着头,看着他清亮的眼睛:“呐,小正,我们来进行选择吧。”
入江正一显然不明所以,却对刻意加重的选择两个字非常感兴趣,抬头注视着白兰,手指轻轻叩着键盘发出声响,示意白兰继续说下去,告诉他他有在听。
“制作一个游戏,我们两个人进行的游戏——只需要我们两个人——需要兵力,需要基地单元,需要轴心。赢家可以从对方那里任意选择一样东西拿走——怎样?”
“赌什么?”他不知道白兰会用什么赌,也不知道自己能同等地赌上什么。
“我用我的车,Porsche911。”
“白兰先生⋯⋯”他皱眉,“我还没有车。”
白兰笑起来,黑暗里笑容被电脑屏幕映出的荧光点亮。
“那就把你赌给我吧。”
游戏制作得很顺利,入江正一也输得很顺利。如果不是自己负责了一半的制作和校准,入江正一真的怀疑白兰用了什么外挂或者BUG,但事实证明是他计谋不如白兰,在这个设计完美的游戏里一步一步走进了对方的陷阱。
愿赌服输。他关上笔记本没有任何怨言,认真地看着白兰。他不问,知道白兰要么直接做什么,要么会说明。没有了光源房间变得一片黑暗,一片黑压压的沉默里他听到白兰的呼吸声,比起平常的话——稍微有些乱。接着他听到的说话声没有了以前的笑意和玩世不恭,取代它们的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白兰在向他描述自己的过去。
末了他听到白兰说,我想要我们的世界。
Chioce游戏到诞生和最后一次使用,他的记忆都非常清晰和流畅。第一次选择他输了,最后一次依然输了。第一次输得不后悔,最后一次却心不甘情不愿。
说起来五年之期过去得就和眨眼的瞬间无异。在图书馆回忆起一切的时候他不可遏制地想要和命运进行一次Chioce,可惜这个游戏只是他和白兰两个人的游戏——消沉是必然的,他要面临的已经不仅仅是昔日的校友,还有今天的恋人。
明明早就把自己输给他了。
命运这样开玩笑的概率有多大,他算不出来。应该比千分之一还要小,这样附加在他们身上才会显得讽刺。
隔着大空的澄明的结界,他作为旁观者可以清晰地看到白兰和泽田纲吉打斗的身影,也可以目睹白兰的双翼被折断,可以看到白兰是怎么倒下去怎么再无反击之力。
风太扶着他想和他一起背过脸去,他却毅然决然地拒绝,就算当时眼前已经有湿润的东西凝结成了一片白雾阻挡着他的视线——
一定要看清。一定要看清。
一定要看清。
然后祈祷有一个平行世界——哪一个都好——再也、再也不要遇见这个人了。
千分之一能遇到的快乐也好,千分之一能遇到的幸福也罢,唯独计算出的都是这个结局——想要未来也只能是这个结局——他想这样的痛苦再来一次他一定承受不了。
想告诉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不要了解这个人,不要接触这个人,不要认识这个人,哪怕概率非常渺茫,哪怕茫茫世界上只有千分之一或者更小——
遇见却是必然的奇迹。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