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慈爱地给她擦擦汗,先招呼呐呐的女婿坐,才慢慢道:“那还是十九年前的老东西了,就是捡着你的那天得的,难得看见的好皮子,我就做主给你留着了,做做嫁妆也好争争面子;喜得它还不旧,留着明年给我孙儿作件皮袄穿。”目光里一片期待。
菱早已听呆了话,此刻更是呼吸也停了,面色一片惨白。哦!!原来如此!!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天阴沉沉的,爹说怕是要下雪了,便想出去猎些野味回来备着。娘刚生产不久,正守着自己逗着玩。正是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猎狗的叫声。爹娘都是修炼七百年的灵狐了,只差三百年便可化成人形,这时都知大限已到,相对默然。随后,他们一起吐出了内丹给她服下,随即便奔出了草丛——
后来,后来她被迫化做了人形,抹去了记忆,被仇人收为义女。
菱再忍不住胸内的气血翻涌,一口鲜血正喷在手中的狐皮上。她惨然一笑,对正惊慌失措的家人讲:“哎呀,我去河边洗洗就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屋里的人正傻着,也忘记了去拉她。待想起来,再忙去追时,只在河边发现了她的衣履簪环。再四处查找,哪里找得到!之后两家还为这件事情大吵一架,几乎动手。还是来福儿给拦住了。他心里有数:这样绝美的女子,哪里是他高攀得上的?能够几夜春宵,已经是意想不到的福分了。
一年后。
张雷仍然每日打猎为生。女儿失踪以后他成天不见笑脸,也不说话,甚至家也不大回了。王氏早在半年前就一病死了,那个家,没有等他的人。他每日待在山里,带着几条猎狗,偶尔下山换些衣服之类的东西。再后来,干脆连房子也卖了。
这天他正在山里乱走,猎狗们忽然骚动起来,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向他奔来:轻盈的,鲜艳的,几乎可以说是快活的,奔向他的猎叉。张雷恍惚又回到二十年前,当时也是这样的情景,只不同的是奔来的是两只火狐。他身不由己地举起了手。
他的猎叉功夫实在是好的,与二十年前毫无二致,正叉在眼睛里,得来完完整整的一张狐皮,毛色居然比前两张还要好。只是张雷心里不知什么地方总是不大舒服,缺了一块似的慌乱;待到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这才平定下来。当年——也是这样的。
在一个偏僻的草丛里,他再度抱起了一个女婴。
当时菱正在给孩子喂奶,远远的就听见嘈杂的猎狗声。她笑了,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将三颗内丹度给了孩子。继而,向外奔去。
菱做了狐狸仍然不快乐。她想念养父母,想念无缘的丈夫。现在她虽然可以整日地奔驰,却不再自由。她的心,已经有了牵挂。
不能回去,承认爱上了仇人,她的爹娘会死不瞑目。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她想念他们。
其实当时她完全可以不要跑出去的,她的巢穴隐蔽又安全,猎狗们绝不会发现。只是、只是,她想再见亲人一面,她也,实在受够了孤独。
重复着爹娘当年做过的事,菱的内心,安详而幸福。
当猎叉向她坳黑的双瞳扎来,她解脱地大笑着,几乎想要大声歌唱:原来我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菱的故事已经结束了,被张雷抱走的孩子被取名为灵,她的故事,才刚刚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