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漆黑一片,没有光,亦没有声,时间似乎从未流逝。能感受到的只有带着湿气冻入骨髓的寒冷。
这大概就是寒冰地狱吧。传说中叛神的人们都被发落于此处。
笛捷尔轻笑一下。从他穿上宝瓶座的圣衣、决心成为雅典娜棋子为人类而战的那刻开始,他早已预料到今日的下场。否,即使笛捷尔不是宝瓶座的笛捷尔,大约也会遭遇相同的命运——只要,他还是那个喜欢着书、爱着那片贫瘠的冰原、意图用自己的能力去为遭受无辜苦难的人类从众神那儿谋求(甚至可以说,盗取?)些什么东西的正直书呆。
寒冰地狱的冷风并不能销蚀深深刻在年轻贤者灵魂中的坚强意志,那次短暂的大战让他心满意足——还有什么事能比亲眼确定牺牲性命也要守护住的大地的平安更让人高兴的呢——光凭这点,足以支撑他(以及他的战友们)熬过炼狱的“惩罚”。何况,喜欢安静独处一个人思索问题的冰之战士在面对寒冰地狱之于肉体与精神上的折磨时,还是有着不错的免疫加成。
当然这也意味着那个跟他完全相反的好友的日子并不好熬。
不过卡路才不是那般柔弱的家伙,而且他也得偿所愿了。既然连畏寒聒噪的蝎子都不需要担心,那么其余的战友也应该没什么问题,自己理应也该安安静静地睡过去、直到世界的尽头了吧。
理应。
在亦幻亦真的黑暗的梦里,笛捷尔总能听见,当他将瑟拉菲娜冰冷的躯体拥入怀抱时,领主千金在他耳边呢喃的私语。
——对不起,笛捷尔……连累了你……对不起……
——请别这样说,瑟拉菲娜大人。我很高兴能陪伴着你,直至永远。
一般来说,回忆总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但是这次,那让笛捷尔疑惑的、他陷于永远长眠前所听到的话重新浮现出来。
——或许将来……你们会因为我今天的任性……而怨恨我的吧……
从脸上传来女性泪珠的温热让忠诚的骑士心头一紧。他刚想张嘴询问,声音却已被绝对零度的冰棺封死。
——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回到现世的彼岸……
然后耳边就传来了某节肢动物断断续续的埋怨,还有乒乒乓乓的似乎是某物体被破坏了的爆破声。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突如其来的光明让长居黑暗的宝瓶座应激性地紧闭眼睛。再慢慢睁开小小的缝隙,让柔和的夕照透入瞳孔,首先看见的,便是熟悉的天花板的花纹。
“笛捷尔……?”
卡路狄亚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冲上前,疑惑地呼唤着看上去有些迟疑的好友的名字。对方慢慢转过头来,应道:
“啊啊……卡路狄亚……这里……我……没死么……还是说这……只是梦……”
霎时间分不清哪边才是梦境,哪边才是真实。冰封海皇神殿与黄道十二宫合力逼退哈迪斯两场战役,依然历历在目,但想起来又觉得恍如隔世。而且在冷静理智一根筋的书呆的认知中,他已经死掉了,与冥王作对的自己断无生还的可能性。
眼瞅搭档一塌糊涂一片混乱的呆滞状态,天蝎座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头疼表情:
“果然,如果你醒来的瞬间我不在的话,我们的军师大人恐怕已经发疯并且直接从宝瓶宫的悬崖跳下去了吧……活着,我们都活着——虽然只有四个人。”
简单扼要地为笛捷尔说明从史昂那儿听回来的、海皇为了偿还“海龙将军被救的恩典”而保护了身处海底神殿两名黄金圣斗士的来龙去脉后,卡路狄亚看到好友冰蓝眼瞳中的迷雾终于消散一些。
“你睡了整整一个月。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忘记回来的路~~~或者,干脆不愿回来了。”
笛捷尔稍稍张大眼睛,旋即把眼皮半阖上。
“我刚才说的情况应该足够说服你去接受目前的现实。今天你先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吧。史昂那边——啊,该叫他教皇猊下——我会跟他说的。”
蝎子爬到门边推开门,又忽然把头转了过来,举起打上夹板缠上绷带的右钳恶狠狠威胁道:
“不·许·偷·摸·看·书!给我好好休息!!知道了嘛?!!”
“啊啊……”
“那晚安咯~~~”
“哐”的一声,卡路狄亚关上笛捷尔卧室的门。桌上的烛火颤抖了一下,灯花纷纷洒落。
“不愿……回来……么……”青发的宝瓶坐在床上凭窗远眺被如水月色与点点渔火所装饰的无边大海,“还……真的有点这样的想法呢……”
“瑟拉菲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