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语

重复的生活，麻木着一颗并不怎么坚强的心。爱情死了，剩下的就只有生活了吧。
这是我人生中无数日子里的一天，起床上班，下班睡觉，平凡而充实，却透着一种看不到边的绝望。其实，它本应该波澜不惊的出现，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和许许多多同样乏善可陈的时光一样，永远地沉睡在我的记忆盲区。
然而，窗外的一阵风，轻易地吹起了念旧的情绪，让我毫无预兆地坠入曾挣扎许久的沼泽。于是，回忆拉着时间的手，飞快地朝着过去奔去。

办完事情，回宿舍的路上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抵不住暗涌的心绪。多少还是有些期许，便沿来路折返。
走到刚刚听歌的地方，那人果然还在，只是周围的人群已经渐渐少了下来。
没办法，饭点到了，再动人的音乐，也不过是酒足饭饱后的消遣和谈资。
我轻叹一声，缓步走过。这次，他唱的是达达乐队的《南方》。
仔细听来，他的嗓音属于比较清越的那种。
随着那略有穿透力的歌声，我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这座城。
虽然我还没有过离开家乡，去到别处长久生活的经历，但这并不妨碍我被这歌声打动。
地理位置未曾改变，但时光的流逝，已然为身边的一草一木刻上了不可逆转的烙印。
就这样，我带着满腹愁绪走在傍晚的林荫小道上，心下一片凄凉。


可能是对漫天飞舞的梧桐花絮过敏的原因吧，迎面而来的一个女生用纸巾捂着自己的口鼻。与我擦肩那刻，她拿开纸巾呼吸。简单的动作，却让我再也移不开脚步。
是她？！
没有再见，快两年了吧？可是，我竟在这一刻犹豫是否认错了人。
曾经觉得那样清晰的面容，无数次在脑海里浮现，如今也变得没有把握一眼认出了么？
是谁说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我说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偷，轻易地偷走了我最珍惜的记忆。
电光火石间，我斩断脑中所有纷繁的疑问，转身朝那个女生追去。没多久，就再次看见了她。
我不紧不慢的跟着，心里一直在思忖：身高差不太离，衣着也有七分相似，只是发型不是她一贯的清爽马尾，而是一头披肩长发。
游移不定时，我看见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心生一念，便也掏出手机，调出她的号码，却终于在按下拨号键的那一刻止住了动作。
分手后，我在手机里存了上百条短信草稿，收件人只有她一个。
而当我实在压抑不住思念的时候，也只是试探性地发条短信过去，从来不曾直接拨通电话。
因为，我害怕那一直响到断线的嘟嘟声，更害怕那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发短信的话，我尚可在等待回信的时间里安慰自己——她不过是还没看见短信。
说到底，我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懦夫而已。
一边吹着肥皂泡，一边告诉自己那不是一戳就破的海市蜃楼。
就好比现在，我默默地收起手机，转身离去。
无论，那个女生是不是她。
错过了那一瞬间的勇气，转眼便是永不相见的别离。

时间拨回两年前。
那时我大三。
由于专业是五年的原因，我并没有像我的那些高中同学一样没日没夜的蹲图书馆来为考研复习，又或是揣着简历在一场又一场的招聘会之间往返穿梭。
那是大学最无法形容的一段时光，老师们都被派道国外访学去了，所以我们每周只被安排了两门课。
日子过得有点过分悠闲，而我的感情世界却是一片荒芜。
2010年4月8日。
清明节刚过，回家的、出游的学生们都纷纷回来了，再加上樱花节的余温，学校里又是一片蓬勃。
我看着澄澈如洗的天空，盘算着下了选修去哪打打牙祭。
说起这门选修，不得不说世上居然有如此变态的老师。
每次课都是课前点名不说，没到的还会直接从名单上划掉。
迄今为止，他已经点过三次名。
所以，为了学分，我还是拉着我同学第四次准时来到了教室，然后直奔最后一排。

夜里11点半，宿舍准时熄灯。
我爬上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了半天，还是拿起了手机。
目光停在新保存的那个号码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连她的名字都忘记问了。想起同学对我的那句评价，一边懊恼一边表示赞同——我真tm就是个**。
然而心理活动过于激烈的后果，就是我手一滑，电话就拨了过去。
我一脸惊恐的看着手机，心想：我靠，我都还没打好腹稿呢！这下糗大了！
结果，电话里那个永远一副死人样的声音拯救了我。
挂掉电话，我的情绪有点复杂。一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半是怅然若失的遗憾。忽然之间，我就想起了我的前女友，一个让我捉摸不透的女生。
和她在一起时，我的心多半是悬在空中的。虽然快乐不假，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我们是青春期的小p孩，怎么就过得像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呢？
后来，我才渐渐察觉出，原来是她的心底在我不曾到达的地方，住着一个人。
作别回忆，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
左思右想，总觉得心有不甘。于是我把今天课上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求什么的编辑了一条短信。
一字一句检查完毕之后，我深吸一口气，摁下了发送。
明明知道她已经关机，现在是不可能回复的。我的心里依然满是期待，却又不知道期待着些什么。
仅仅才是第一次见面，我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我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铃声吵醒。
还不甚清醒的我顺手就把来电当成闹钟给摁掉了，然后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和周公云游。
还没等我调整好姿势，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我记起来了，昨晚我好像没有设闹钟。
抓起手机，她的号码正闪个不停。我慌忙按下接听键，耳边立马传来她尖尖的声音：“嘿，你敢挂我电话！”


“额，不是，那个，我以为是闹钟就给摁了。”我不由自主的结巴了起来。
“你还没睡醒是吧？”手机里隐约听得到她的偷笑声，“真懒！”
虽然接到电话心里很激动，但被一个甚至还不能称得上认识的女生说我“懒”，怎么也有点伤自尊。于是我有点火了。
“我跟你很熟么？”
“哟，懒虫脾气还不小。”她顿了顿，“不跟你扯了，我要上课了。打电话给你呢，是专程表示感谢的。”
“啊？”
“啊什么啊，就是谢谢你昨晚发的短信呀。”
我有些气馁，敷衍地“哦”了一声。
“哎呀你真是，”她嗔道，“不跟你说了，待会儿给你发短信。”
挂掉电话，本来以为我们的交流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又让我开心起来。掀开被子，我一跃下床。推开窗，一派鸟语花香。

收到她的短信是在吃中饭的时候。
“懒虫，起来吃饭了。”
我在室友们诧异的目光中傻呵呵的乐了起来。
“你再叫懒虫，到时候那老师点名我可不叫你了。”
“那不然叫你什么呢？”
我把自己的名字学院专业年纪什么的一股脑全报了过去。她很快就回复过来了。
“哎哟，瞧瞧这大名，真难听。我还是叫您学长吧。”
我又有些怒了，再怎么说我的名字也是爹妈给的，于是就问她：“那来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叫好听的大名吧。”
不知道是我问得有点突兀了还是怎么的，这次她的回复过了几分钟才姗姗来迟。
“哈哈，你果然又生气了，真好逗。”后面署上了她的名字。
“海？这个姓还真不多见。”我有些怀疑的问。
“那当然，咱可是少数民族。”
我愣了愣，少数民族？这么奇葩的被我撞上了？
可能是看我没有回短信，以为我不相信，她又发来一条：“是真的，我是回|族人。”
“额，我没有不相信啊。话说这姓挺好的啊。”我赶紧回过去。
“这样啊，那你来说说哪里好吧。”
我一时找不到话说，便信口胡诌地回她：“都说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你的姓可全是水呀，说明你是多么水灵一姑娘呀。再说了，那什么大清官海瑞不还是你本家人么。”
“哼，你就扯吧。我还有事，晚上再聊吧。”
我看着这匆匆结束的短信，琢磨着我是哪句话说错了么？
思索了许久我也没有所获，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就打开电脑，登陆校内，在搜索栏里打上她的名字。
她的校内赫然就在搜索结果里，于是我又纠结了起来：加还是不加呢？
犹豫片刻，我终于用“看她那自来熟的模样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吧”这个蹩脚理由说服了自己，然后我点击了加她为好友，接着就是短暂而漫长的等待。


那两天，我像个神经质一样的每隔几分钟就把校内主页刷新一遍，只是每次都是徒劳。
她也没有如她说的那般再给我发短信。
然而终于在两天后，我的期待有了回应。
那日，我看着网页右下角那个醒目的红色提醒符号，一闪一闪的，就像我的心情一样，格外欢快。
点开她的校内，粗略的浏览了一下她的状态和分享，我果断地直奔相册了。
要说我不是因为那种加了好友就看相册的“劣根性”，怕是没人相信吧。
但是，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不过匆匆一瞥，就连她的模样我也没记个清明。
至于为什么我想要记住，恐怕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已经决定要将她放进心里了吧。

逛了一会儿，发现有一个刚刚更新的相册，名为“东湖之行”。
我点进去，是她和两个女生去东湖游玩的照片。
可能是上传时候没有设置尺寸的原因，照片显得有些模糊。但我依然可以看见那些阳光透过树叶投在地上的斑驳光影，还有她那灿烂无比的笑容。
看得久了，仿佛那些快乐情绪透过屏幕也传染了我，一丝浅笑爬上嘴角。
我拿起手机给她发短信：“你去东湖了？怎么都不叫上我？”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倒是我无意挂着的校内通闪了起来。
点开来，看见她说：“我们很熟么？”
当时我就被噎了个半死，恨不得把键盘掰成两半。
“哈，没话说了吧，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知道不？”
“得，我认栽。”
“嗯，这样才乖嘛。”
“你什么时候去的那啊？”
“就昨天啊，我俩室友非得撺掇我去，就去了呗，反正也没什么事。”
“你们室友挺有眼光的，现在去正是景色最好的时候。”
“哟，看不出来你还知道不少事呢。”
“切，再怎么说我也在这儿活了二十来年了。”
“呀，你是本地人啊？那可好了，以后我们有免费导游、苦力和车夫了！”
“。。。”
“不愿意啊？不愿意就算了呗。哼，要知道这可是你占便宜的事呢。我们三个如花似月，环肥燕瘦的青春美少女陪你压马路，你还不乐意了！”
“行，行，我算是服了你这张嘴了。我愿意行了吧。”
“那就这么定了。”
看她语气，似乎这段对话又告一段落了，我开始没话找话说。
“喂，那课的论文你写了没？”
“还没啊，反正我有一室友和我一起选的，她都还没写我就不着急。”
“我说你怎么能这样呢？”
“那不然，你帮我写吧。”
“。。。”
“怎么，又不愿意啊？”
突然我想起刚才看她主页时，有一条状态只有三个字——“四个圈”。看了下面的回复，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喜欢吃伊利四个圈。
于是我说：“不如我请你吃四个圈，你就帮我把论文给写了。”
“嘿，变聪明了啊。那我天天都要吃，吃一个月。”
“最多一星期！”
“半个月！”
“十天！”
“哼，那你自己写吧，我让室友帮我。”
顿时，我又气馁了。想我一正当耍流氓年纪的小青年，居然斗不过一刚成年的丫头片子，估计是我还不够无耻吧。
见我没怎么说话，她又发来条：“我不在寝室，用的朋友的电脑，你有话快说，说不定我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得，还是晚上再给你发短信吧。”
“行，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啊，是你自己不把握的哦。”
“是是是，我脑残行了吧。”
“嗯，承认就对了嘛。那我先走了，晚上短信。”
“嗯，拜。”
“拜。”

马

我觉得我还是比她要守信得多，因为那天还没到晚上，我就忍不住给她发短信了。
只是，这一次的等待，出乎我意料的长。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又过回了浑浑噩噩的生活。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发了疯似的看小说，一本接一本，直到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醒来时多半已经下午一两点，错过饭点了就去楼下的小卖部里点上一碗面，再捎上两个卤鸡蛋，回到宿舍呼噜吃完，擦擦嘴就打开电脑漫无目的的逛校内，逛贴吧。
至于上课，全凭心情。
不过，整整两个星期，我的心情似乎就没有好起来过。

两周后，初夏燥热的风裹挟着耀眼的白日光，在这个平静的午后躁动了一颗本就不甚安定的心。
收到她的短信时，我正窝在床上睡着回笼觉。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手机的震动，点开短信，只有五个字“给我打电话”。
看着这没头没脑的短信，一股莫名的怒气在我胸中慢慢积聚，突然就烦躁起来。
为什么她总能轻易地左右我的情绪。
为什么我要被她牵着走？
为什么？
内心的诘问，化为冷冷的语气。我回道：“我在睡觉，晚点再说。”
“不行，再不打就变长途了哦。”
看她这么说，我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思忖片刻，我跳下床，衣服都没披一件的就跑到走廊上拨通了电话。
“喂。”
“哈，真乖。要你打来你就打来了啊，不是在睡觉的么？懒虫！”
我忍住怒气，问道：“你在哪？”
“火车上啊笨蛋，不然怎么说就要变长途了呢。”
“你要去哪？”
“喂喂喂，你查户口呢？本来想找个人聊天解解闷的，哼，没想到啊，你真没意思。”
“回答我。”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跟着她的话走，拼命的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回家啊！”她的声音高了八度，似乎被我的语气惹得有些微微气恼了。
听到这个答案，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安闪过心头，稍纵即逝，让我无所适从。憋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这个时候回家干嘛啊？不是还没放假么？”
“噢，没什么。”她的声音透出一丝黯然，“家里有点事呗。”
这个时候我方才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过分了，一时找不到补救的话语，沉默就这么尴尬的横亘在我们之间。
数秒后，她试探性地“喂”了一声。
我忙答道：“嗯，我在听。”
“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就是，额，觉得刚才我有点任性了。”我突然不争气地哽咽起来，“我不知道是你家里出事了，我还以为你又在逗我玩。”
“哎，你还真是。。”
“那，你要回去多久呢？”我顺了顺呼吸，问出自己此时的心声。
“很久吧。”
“很久是多久？”
“应该得大半个月吧。”她似乎叹了口气，轻不可闻。
“那你的课怎么办啊？请假了么？”
“这么久怎么请啊，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已经在火车上了，什么事都只能回来再说了吧。”
我若有所失地“嗯”了一声当做回应，突然记起她刚才说过的“本来想找个人聊天解解闷”，心中一动。
是我？她想要找人聊天的时候想到的，是我！
虽然我知道这是一个蠢到家的想法，但在当时，我依然像一个吃到糖果的孩子般笑了起来，开心得无以复加。

留名

“好吧。别的不说，那门课的论文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吧。”
“呀，真的？”听我一说，她也换上欢快的语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记住啊：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知道了，你就安心处理家里的事吧，我会买好四个圈等你回来的。”
“哟，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动什么歪心思了？”
“没有，只是突然有一点开心。”
她在信号那边也咯咯笑了起来，“不跟你说了，我还得给家里去个电话报行程，你就一个人先傻乐着吧。”
“喂。。”我忙喊住她，心想总不能每次都让她这样匆匆地结束我们的对话吧。
“干嘛？”
“额，也没什么。你不是无聊么，我就想再聊点什么别的呗。”
“笨蛋，别浪费电话费了，回来跟你聊个够行了吧。”她顿了顿，轻声道：“不过呢，其实，我也有一点点开心啦。”
此刻不用太多言语，因为我们已经能够体会彼此的心境。或许，不止我一人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情愫吧。
“嗯，我知道了，那我等你回来。快给家里打电话吧你。”
“嗯，挂了啊。”
“嗯。”
自她回去，时间便不紧不慢的过着。可能有些不方便，她在家里不常上网，每天我们也就多多少少互相发几条短信逗逗闷。
转眼就是五一小长假。某日她跟我说起她要在家里过完假期，然后就启程返校。
想到不过一周后就能见到她，虽然算起来，这将会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我依然满心激动。
于是告诉她我会去接她。她没有故作矜持的婉言拒绝，很直爽地同意了我的这个决定。
两年后，我发现，最初令我怦然心动的东西，正是她的率性与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