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试眉挥手要红荑敬茶,慢慢走到悦客堂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人微服到此,可是我百桃堂有什么违法犯忌、窝藏逃犯、欠缴官税或是杀人放火的事儿?”她盈盈浅笑,“若是有,大人不妨直说。”
旧衣男子缓缓回身,施试眉低眉的瞬间已经看清,这男子容貌文秀如女子,看似文弱纤瘦,但全身透着一股正烈之气。她很少见正气的人物,自诩正气的人往往鄙夷青楼。而真正正气的人往往死得很早,有这等正气的人……她并不特别欣赏,但是她有敬意。如果有酒,她会自斟一杯以庆幸自己见到了圣人。
“百桃堂并未犯法。”那旧衣男子抱拳以礼,居然自己泰然在椅子上坐下。这让她有点吃惊,她并未邀坐,她也从来不喜欢和人对坐。只听他道:“聿修听闻百桃堂内试眉姑娘芳名远播,今日私服而来井非为了公事,只是想见姑娘一面而已。”
施试眉惊讶,她倦倦地支颔,定定地看着这个自称“聿修”的朝官他整襟正坐。毫不回避地让她这么看着,只是目光并不与她交汇。
过了一阵子,施试眉悠悠地叹了口气,“若是十年之前,有如此男子说要见我,我会高兴的。 ”言下似有遗撼,她又道:“即便不是出于真心想见。”
聿修微微一笑,还未说话,试眉回眸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不是为了公事,施试眉也就懒称‘ 大人’二字。在聿公子眼中只怕是红颜如白骨、倾城如粪土,施试眉纵然貌若天仙,公子也是当做无盐。”她淡淡一笑,“何况如今人老珠黄,早已不施脂粉,公子犹言闻名而来,不是让施试眉徒生伤感?”
聿修这才看了她一眼,他方才一直没有正眼看她,“不错,姑娘所言甚是。聿修所言不实,有此向姑娘道歉了。”
施试眉以衣袖轻拂落于衣裳上的檀香飞灰,似作不闻,也似她听见了只是倦于回答。由此人三两句话她就清楚,这是个性情谨慎、极度认真的男人。她不欣赏这种人,有些怕了这些人的认真。有些事太认真的话,特别容易受伤害。她也认真过,不过如今早已忘了对一件事或一个人认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聿修因私事造访,以官职相邀,实是形势所迫、逼于无奈。”聿修继续道,“在下有一友人,重伤垂危,他倾慕姑娘芳名多年,临死之前想见姑娘一面以圆多年夙愿。不知姑娘是否允可?”
施试眉悠悠一叹,看了他一眼,“我若说不答应,聿修公子可会绑了我去?”她开着玩笑,听闻到别人的生死痴情,她依然玩笑,而且玩笑得有点恶意。
聿修淡淡地道:“姑娘若是不愿意,聿修不会强求。但是……”他的态度一直都很认真,明知施试眉在玩笑,他仍答得认真,“恐怕会有他人下手,当真绑了姑娘前去。”
施试眉盈盈浅笑,“如此说,我还是跟随聿修公子前去,比较安全了?”她缓缓负袖站起,在堂内转了一圈,抬头看窗外空中的乌云,好似快要下雨了。
“那个人……”她轻声说,“是十年前……见过我的吧?”
她的语调悠悠,聿修谨慎的眼神微微浮动了一下,“我不知道。”
施试眉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微微叹了一声“仍然叫我姑娘的,也只有十年前的故人了。”
聿修闭上了眼睛,仍然不答。
突然他听到她笑了,“你好像很不喜欢听叹气。”
聿修微微整起了眉头,他淡淡地答:“每个人都有些不喜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