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见我的眼泪簌簌,连眼眶都红肿起来,朝我温言道:“韫欢,今日之事你给哀家说个明白,也别让你几位母妃担心。”
我立身,直直朝殿前叩首,起身时又泣不成声。母妃示意槿汐姑姑给我沏了杯茶,可我仍是哭个不停,就连茶水也呛在喉头。一时间大殿内只听见我带着哭音的咳嗽,而我的脸也涨得通红。
珍缡只是一直冷笑着,表情怨毒,目光幽幽闪着碧光。她轻笑道:“韫欢何故做如此可怜状,这天下,这后宫,什么不是你母后的,你还怕你母后给你出不了气吗?”
我望着她,她轻佻地笑着,貌似无所畏惧。我强行往嘴角抹了一丝淡淡的笑:“皇姐,那张纸条的来源,你该很清楚才是。”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能如此强势地面对我,为什么本该有愧疚的她还可以咄咄逼人,为什么她不害怕,为什么朝夕相见的姐妹此刻让我觉得如此疯狂,如此陌生。
暗香却在一旁跪下,朗声道:“请太后及太妃听奴婢一言。”
母后用力揉动太阳穴,蹙着眉朝暗香点点头。
“前日,盈袖告诉帝姬太后需要帝姬书写一份自己心仪的新婚物单,帝姬近几日身体不爽,本不想动笔,盈袖托词说害怕太后责罚,自己代笔后,让帝姬又誊写。只是这份单子不知为何到了和睦帝姬手上,而为什么和睦帝姬需要这份礼单,为什么要将此事流传给平阳王世子,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她说及此,睫毛微颤,“和睦帝姬,你妒忌灵犀帝姬所得的宠爱,也不必如此毁她声誉。”顿了顿,她思虑颇久,又款款说道,“要让别人看到这礼单,要如何想灵犀帝姬?外头风言风语更甚,只怕这天下要以为帝姬有多嫁不出去,都要嘲笑帝姬的不端庄,可怜帝姬,就要成为整个天下的笑柄。”
好个心思缜密的丫头,我手心都捏出了冷汗。
珍缡的笑靥仍然灿烂,她扬首:“孤就是做了又如何,孤就是喜欢平阳王世子周予澈,孤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孤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我惊诧地抬头,所有人都为和睦此举震惊了,就连向来波澜不惊的予澈也抬起他浅棕色的眸子望着她。我突然觉得,她比我伟大,至少我不敢这样告诉全天下,我的心意。
灵犀就是这样懦弱,是不是?
长长的指甲刺破我的手掌,在她热烈而磅礴的感情面前,我只是刺眼的苍白。
悲伤汹涌而至,让我喘不过气来,天旋地转间,我合上了双眸。而闭眼之前是那个冲来抱紧我的青色身影,以及耳边回旋着的那一句“澈心中的人,一直是灵犀帝姬,求太后成全。”
成全……成全……我的眼眶边滴下一滴疼痛的泪,之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萦绕。
我终于等到了,我的予澈。
我醒来的时候,已在琅华殿。窗外旖旎的霞光刺透浅玫瑰色的窗纱,染了一室的金光。
抬眸处,暗香似往常一样沉默地垂首立在一边,她见我醒来,将一旁放冷的旋复花汤呈上。我摇头,示意她放在一旁。开口时我才发现喉咙干疼,说话时嘶哑得可怖。
“孤要见盈袖。”
暗香望着我坚定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出殿去了。
我闭上眼睛,不一会,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是盈袖。望见她惨白的脸色,以及发红的手指,我的心猛然抽痛。
“为什么?”我不顾她惊愕的目光,疯子似的自顾自说道,“你知道吗,因为暗香是母后的人,她又沉默寡言,我自小便与你亲厚,总觉得你才是真心对我好,不在乎身份地位的好。”念及此,连她的眼也湿润了。我摇摇晃晃地走下床,行至她面前,我要看清她的每一个表情。
这是我从小到大,最亲密的姐妹啊。我总觉得她不是亲生,却在命中注定有无形的血脉将我们系紧,可是……
“你知道吗,我是知道你喜欢予涵的。”听到予涵的名字,她的瞳孔猛然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凄凉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和你在一起那么久,若是连这个我都不知道…你看予涵的时候,目光就像一只小鹿般清澈腼腆。”我的喉头又哽咽了,“我是想等我出嫁,便让予涵向母后求了你去,要能得原来的清河王妃的身份,也是你的造化…”
盈袖在一边也是哭得梨花带雨,她拉住我的衣袂,低诉道:“是奴婢对不起帝姬,奴婢也没办法。奴婢是先帝时胡才人边上琼脂姑姑的侄**婢生是胡家的人,奴婢……”
原来…我哭着推开她的手,“枉我待你如此,原来从一开始,你对我就是有芥蒂的…”
她望向我,又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却被我扔开,我蹲下身去,委屈地像个孩子。
“对不起,帝姬。”她跪下,朝我深深一拜,含泪道,“那日,遇见世子的那日,你说会把我许配给小厮,我以为……”她的笑容浅淡,是极少流露的哀婉,一双清瞳泪光闪烁。她怔怔地走远,走远,又回头说道,“是奴婢对不起帝姬,对不起清河王,想今日的事若传至清河王耳里,必是不会原谅奴婢了的。”话音凉彻,只见她衣袂飘飞,一张小脸血色全无。
她的颜上绽开了一个绝美的微笑,如同千树万树的梨花幽然绽放。
“对不起。”
她朝着殿内的玉柱奋力一撞,我踉跄着跑近她,抓住她的裙角,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盈袖。”
却只留下手心残存的布片,和玉柱上鲜艳如海棠花的血痕。
外面的宫女听到殿内的响动匆忙赶进来,可是已经晚了。
我的盈袖,就那样在我面前消逝了,我抱着她,任她的血滴在我身上,盛开如花般灿烂。
窗外,残阳泣血,霞光迎着她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