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
那年正月十五,灯光烁烁,人影婆娑。
金府内也自是不甚喧繁,灯红酒绿,杯盏银玉。
树下石凳偏显寂静幽幽。
少年金希澈拎一壶兑了水的酒,亦或说兑了酒的水,摆好两只白瓷小盅,缓缓倒入琼浆,一杯置于自己面前,一杯则递给对面的易往昔。
“希澈哥哥,这是酒……”
希澈抬手制止往昔说下去,拂袖端起白瓷盅,一饮而尽。似是不觉过瘾,再满满斟上。“今日有酒,今日便消愁!”
易往昔亦举杯饮尽,却不知所消何愁,只觉得这酒清凉中带些苦涩。
眼下已是杯过二八。
一抹潮红爬上易往昔的脸颊,她望着对面满面忧容的希澈,想怕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于是道:“光喝酒多没意思,今儿十五,我们去看灯如何?”
却见希澈将手中瓷盅重重一放:“万万不可!”杯里玉液洒落于石桌,衬得这大理石莹莹剔透。
“为何?”见希澈反应如此激烈,往昔不解。
希澈不答,只说:“你听我的便是。”
就是兑水的酒也会有烈性。酒劲冲至头顶,易往昔脸色黯了黯,站起身来:“我偏要去。”言罢转身离去。
易往昔鬼使神差地便跑了出来。街上,花灯娉婷,纸灯摇曳,胜似琉璃。摊中各色纸灯闪闪烁烁,交相辉映。且听一小贩道:“荷灯,乃和和美美之意,荷下有藕,丝丝不断,思思不断,花灯中有红烛,烛有芯,所谓“有心”是也。”原来如此,这荷灯竟有这般美好的寓意。往昔便用荷包里仅剩的碎银买了盏荷灯。
不觉来至南柯河边,一梦桥上。方要将手中荷灯放入水面,荷灯中央的红烛却倒了,精致的纸荷便燃起了火。
火苗在往昔眸中一窜一窜,渐渐放大,一场熊熊烈火的场面在她脑中断断续续,时隐时现,只觉恍恍惚惚,周围一片空洞,身子也一点点向下倾斜。
有水花溅起。
金希澈饮尽最后一滴酒,方才迷迷糊糊有些觉醒,马上紧跟而出。街上灯光映纸,月光映人,这般美好景物在他眼里却也只是浮云几片,他急切的穿过熙攘的人群,转过头来时发现一梦桥上的人竟都齐齐向南柯河中望去,却并不是放荷灯时该有的幸福模样,反而充满了惶恐惊诧。希澈背脊上冒出了冷汗,只觉不妙,心下想时,双腿早一步登上了桥,脚下是一个烧成黑灰却依稀可见荷花模样的纸灯,水面泛着丝丝涟漪。
果然。
水中的人儿脸色雪白,却出奇安静的很,并没有一丝挣扎,神情只是说不出的忧伤。
希澈没有多做犹豫,纵身一跃。冰冷的水把醉意都赶跑了,他抱住往昔清瘦的身子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单手做桨划起层层浪白水纹,希澈奋力游到岸边,将她送上了岸,自己也跳了上去。他端凝地盯着往昔,冰凉的水珠自发尖滑至噗噗跳动的胸膛。
只少时,原本湿透的往昔满身的水竟蒸发地不见踪影。
希澈拨了拨前额被水弄湿的刘海儿,轻轻勾了下娇艳欲滴的红唇:“还好。”又了然地眯了眯眸子,眼波流转,狡黠中带有一丝魅意,“汲水能力这般强,果然不愧为圣花。”
睫毛微颤,一双水眸缓缓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希澈满含温柔的面容。搭上希澈伸出的纤手,往昔站起身来,抚着希澈因沾水而更显乌黑如瀑般的秀发,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做了个好奇怪的梦,梦见失火了却不知是哪里……”
“往昔,我们该回了罢。”希澈不着痕迹的打断她的话。
“哦,”往昔往前迈几步,继而转头问道,“可是你怎么会这般湿淋淋的?”
“你还说,还不是为了给你把荷灯放到河中央么。”希澈浅笑,轻轻刮了一下往昔小巧的鼻子。
“是么……”往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要回忆却什么也记不起。
“那当然。”希澈宠溺地揉揉她的极柔顺的发鬘。
十五的花灯淡黄色的灯光映上易往昔的小脸,定格于她巧笑倩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