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媳妇儿？解子扬的眼睛眯了起来。它走之前这小东西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怎么自己就走了一会儿，它转变的这么快？
它走到母狐狸跟前，舔了舔它的耳朵，小声说道：“妈，你没事儿吧？”
母狐狸对它挥了挥爪子：“妈没事儿，你还是去陪你媳妇儿说说话吧！它第一次来，什么也不知道，你快去哄哄人家。”
解子扬点点头，转过身走到吴邪跟前，对着它说道：“小东西，你跟我来。”说着便把鱼叼上，向吴邪刚才出来的那个洞穴走去。
吴邪看了看母狐狸，只见它已经闭起眼睛重新趴在了地上，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它想了想，还是跟在解子扬后面走了过去。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就这样跟着解子扬乖乖走回刚刚才逃出来的那个洞里，它想，一定是因为外面那只母狐狸的缘故吧！
解子扬把鱼放在了地上。它转过身来看着吴邪，眼里满是忧伤。
吴邪也不说话。还是刚才那个洞，但它现在已经不再害怕眼前这个把自己抓来的坏狐狸了，甚至在知道它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之后，有些可怜起对方来。
带着同情与伤感，它用清澈透明的双眼，在黑暗中与狐狸静静的对视着。
它们就这样默默的互相凝视着对方，过了半饷，狐狸终于忍不住，先移开了视线。
“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它低声问道。
“我叫吴邪。”吴邪回答道。
解子扬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吴邪，我妈妈它……它都跟你说了什么？它告诉你它快要死了，是吗？你是因为知道我妈妈快要死了，出于同情，才答应给我当媳妇儿的，是不是？”
它说的这样明白，吴邪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它磨蹭了半天，最后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嗯，是啊。”
解子扬苦笑起来，它说：“果然是这样。不过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答应给我当媳妇儿的，我都很感激你。”
顿了顿，它又说道：“我妈妈它……它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看见我娶个媳妇儿。它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能留在这个洞里……”说着说着，它的语调逐渐哽咽起来。
被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的哀伤情绪所感染，吴邪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迟疑了一会儿，它开口说道：“你……你为什么不找另一只狐狸来做你的媳妇儿呢？”
解子扬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除了我和我妈，这附近方圆几十里恐怕都找不到别的狐狸了。”
吴邪听了没说话，刚才那母狐狸其实已经跟它说过了。过了一会儿，它又问：“那为什么要抓我？你为什么不去抓别的动物呢？”
听了它的问话，解子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它看着吴邪毛茸茸的小脸，很认真的解释道：“我没有时间了。我妈妈的情况本来并没有这么严重，可是今天这场雪突然一下，它的身体经受不住温度这么剧烈的变化，一下子就垮了。它……我也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
“可是……”
“我本来是准备到村子里去随便抓一只母猫带回来的，可是因为下雪，所有的动物都躲起来了。就在我在村子附近徘徊几乎绝望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和一只黑猫在雪地上。于是我躲在兔子洞里面跟着你们，最后就这样趁机把你给带回来了。”说到这里，解子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带回来后我才发现你是公的，不过已经弄错了也没办法，我想干脆就将错就错吧，后来你就醒了。想好好跟你说来着，可你又不肯让我靠近，我想猫都爱吃鱼，所以就去抓了条鱼回来……”
吴邪听了这番话，心头的很多疑问总算是解开了。它看了看那条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的鲫鱼，又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么冷的天，你是在哪里抓到这条鱼的呢？”
那狐狸听它这么一问，眼睛眯了起来，它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只要你答应呆在这洞里，我就告诉你是怎么抓到这条鱼的。”
吴邪听了它的话，顿时不作声了。它虽然很想知道这鱼是怎么抓来的，可比起这个，它现在更想回家。它垂下头来，专注的打量着自己的爪子。
狐狸等了一会儿，见吴邪就是不肯开口答应自己的条件，摇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听它说道：“其实也很简单，我告诉你吧。村子外边不是有个水塘吗？这两天天气冷，水上面都结冰了，鱼都被封在冰层下面。这时候只要叼块石头过去把冰面敲个窟窿出来，很多鱼都会抢着游过来把头伸出来透气。你只要耐心的守在旁边，见到有鱼过来，伸爪子捞就可以了。”
它说得很容易，但看它刚才回来的时候身上积得那一层厚厚的雪花，就知道真正做起来绝对没有它说得那么轻松。
又过了一会儿，吴邪终于小声开口了，它说：“我……我是可以暂时当你的媳妇儿……”
听到小猫亲口说答应了，解子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自从进洞之后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高兴的表情来，但下一句话一下子又让它脸上喜悦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只听吴邪轻轻说道：“……不过，我想先回家一趟，总得跟家里人打个招呼。”
狐狸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不行，万一你去了之后不回来怎么办？”
吴邪张了张嘴，正想说自己一定会回来的，忽然听到从外面传来阵阵的狗叫声。它一惊，旁边的解子扬也跳了起来，浑身的毛竖着。
“是狗！狗来抓我们了！”它说，“我妈妈还在外面！”
它们冲了出去，跑到外面的那个洞里。母狐狸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身子抵在洞壁上蜷缩成了一团，瑟瑟的发着抖。外面狗叫声越发清晰起来，越来越近。
“子扬，别管妈妈了，你，你快跑！”母狐狸仰起头冲着它们的方向叫道。
它还没说完，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带着寒气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
吴邪叫起来：“小哥！”

57.bitter sweet
“你没事吧，吴邪？”黑猫一边说一边迅速的把小猫掩在自己身后，同时看向解子扬，冷冷的问道：“你就是老痒？”它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冰锥般刺向狐狸的全身。
解子扬愣了愣，并不答话，脚下却不动声色的慢慢挪动着脚步，直到完全把母狐狸挡在了身后才身停了下来。
“小哥不要！”吴邪叫起来，“它们不是坏人，真的！”
然而它的叫声并没有达到黑猫的耳底。它的胸中此时充满了狂暴的愤怒火焰，从吴邪失踪起就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此时并没有因为找到小猫而松懈下来，反而因为看到了肇事者而多了一些肆虐的暴戾之气。不管这两只该死的狐狸因为什么原因而把吴邪抓来，它们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黑猫目光阴冷的注视着眼前一老一少两只狐狸，身上散发的杀气愈发明显。解子扬不甘示弱的回瞪着它，双方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一触即发。
由远而近的狗叫声从洞外传了过来，最后在似乎是在非常靠近洞口的地方停了下来。然而刚安静了没一会儿，狗叫声又再次回响在它们耳边，这次不是在洞外面，而是直接在洞里面了！
只见一个巨大的狗头从洞口伸了进来，然而由于身体相对猫来说过于庞大，这兔子洞它身子钻不进来，只得先把头伸进来，同时两只爪子着急的不停扒着洞口，嘴里呜呜的叫着。
吴邪一眼便认出这狗是钓场的看门犬，它大声叫道：“潘子！”
“汪！”潘子应了一声，大概是见它们没事，很快便把头又抽了回去，然后便没了声音，似乎是又跑开了。
潘子的出现使得解子扬的身体无法觉察的微微抖了一下，但它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呵，连狗都用上了？还真是大手笔啊！”它说道，语气里满是嘲讽。
“因为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黑猫冷冷的回道。
狐狸的眼睛眯了起来。它看着满身杀气黑猫，以及它身后不安的伸出头来望着自己的小猫，嘴角忽然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笑容。“算你厉害，”它说，“栽在你手上算我倒霉。小东西是我绑来的，我愿赌服输随你们处置，作为交换，请你们不要伤害我的母亲。”
它的话音未落，母狐狸已经凄厉的叫了起来。“子扬！”它叫道，此时它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绕到儿子前面对着黑猫摆出了一副攻击的姿态。也许是因为目不能视的缘故，它虽然站的方向没错，但角度却微妙的偏了一些，这种奇异的偏差给人造成了一种可笑而又悲惨的印象。它摇摇欲坠的立在那里只站了几秒钟，便眼看着向下倒去。在它撞向地面的前一刻，解子扬已经飞快的奔上前来，俯身冲到它身体下方，把母狐狸驼在了背上。它回头看向张起灵，眼中的目光凄凉而又忧伤。
这忽然的变故让黑猫一怔。它微微皱了皱眉头，在它愣神的功夫，吴邪已经从它身后跑了出来，挡在了它与解子扬中间。
“小哥，这两只狐狸并不是坏人，它们没有对我做什么，”它对黑猫叫道，“请你不要伤害它们！”
黑猫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它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然而吴邪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它在对黑猫喊完之后，又回过头去，对着解子扬叫道：“快，快带着你妈妈离开，快点！”
解子扬愣了一下，随即飞快掉转身，驮着母狐狸跑出了洞口，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看着它们远去的身影，吴邪松了一口气。它转过身来看向张起灵。
只见黑猫仍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木然的站着。它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追出去。
吴邪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它走到黑猫跟前，仰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它。

“小，小哥，你，你听我说，”它呐呐的说道，“解子扬的妈妈快要死了，它，它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儿子娶媳妇儿，所以解子扬才，才会把我绑来，它们其实很可怜的，我，我把它们放走了，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它颠三倒四的解释着，像一个背书背不出来的小学生一样。
黑猫仰起头，眼睛慢慢闭了起来。
“我永远也不会生你的气，吴邪，”它缓缓说道，“可是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伤害它们？”
吴邪一愣。小哥从来没用这样严肃的口吻和自己说过话，它还未接口，黑猫已经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只没有缘由，会随便出手伤害别的动物的猫？”
“那两只狐狸，明明是它们把你抓到这里来的，你明明今天才认识它们，可你居然还为它们开脱。你是不是对谁都是这样的？”
“那只狐狸为什么会要你做它的媳妇儿？你有没有告诉它，你已经是别人的媳妇儿了！”
“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可我在你的心里，也是吗？”
问询式的语句一个又一个的砸过来，吴邪傻傻的站在黑猫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它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一次，黑猫说这么多的话，第一次，吴邪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任性与傲慢。睡在小哥铺好的床上，吃着它捕来的老鼠，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对方所有的包容与宠爱，却从没想过如何用同等的感情去回报对方，它甚至从未意识到，强大如张起灵也是有血有肉的，它的心里也是会不安的！一直以来，它都是用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的呢？
心脏深处的某个角落里翻滚着，刺痛着，如同刀绞。小哥，快像平时一样，看看我，舔舔我啊！吴邪在心里大叫着。它抬头看着张起灵，只见黑猫空洞的目光越过自己，看着不知什么地方，脸上却带着难以觉察的痛苦。自己再痛，也没有小哥的心里痛吧。
吴邪忽然明白，黑猫想要的是什么了。
它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张起灵的嘴唇。
“小，小哥……我，我最喜欢你了……”它结结巴巴说道，“最最喜欢！只有你……你是特别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它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黑猫扑倒在了地上。
“吴邪，吴邪！”黑猫吼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永远不要离开我！”它一边吼叫着一边用双臂紧紧的把小猫搂在怀里，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它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决堤的泪水从小猫眼中滑落下来。
小哥，我也喜欢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它苦涩的想道。

58.
吴三省和王小胖气喘吁吁的跟在潘子后面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吴邪睁着一双蓄满了泪水的大眼睛靠在黑猫身上，见了它们，也不说话，只是瞪圆了眼，粉红色的小鼻子吸溜着，毛茸茸的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小天真没事吧？唉，没事儿就好，可把我们给急坏了！”王小胖先是自顾自对着两只猫大声嚷嚷了一通，见吴邪眼睛哭得红红的，又转而向它说道：“哎，我说小天真，你这是咋了啊？没事吧？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
它不问还好，一问，倒像是捅到马蜂窝了，只见本来还只是抽抽噎噎的小东西，现在干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它们，小脑袋一头扎下去埋在黑猫颈脖子里头不肯抬头出来见人了。
王小胖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黑猫，黑猫没说话，只是伸出爪子，轻轻的拍着小猫的背。
“哎哟，这是被吓的吧？”王小胖见状，大嗓门儿也压低了很多，小声说道：“哎，都是那只叫老痒的死狐狸做的好事儿！”
到底姜是老的辣，吴三省一见这情形，就知道现在问吴邪，那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它走到黑猫跟前，沉声道：“那狐狸呢？”
因为担心大侄子的安全，它们一帮猫冒着大雪马不停蹄的连夜跑到几里外的渔场去搬了潘子这个救兵，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又原路跑回来，一路上雨雪劳顿又担惊受怕的，生怕有什么闪失害的大侄子被人撕票，这么一晚上折腾下来，半条命都快没了，它这一村猫长的满腔怒火早已如同沸腾的地下熔岩一样，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爆发出来了。
黑猫摇了摇头：“跑了。”它说。
吴三省一听，呸了一口，恨恨的一跺脚道：“跑了！这该死的狐狸，居然敢绑架我吴三省的侄子！娘的，我马上让潘子带我们找去，今天哪怕它钻到兔子洞里，老子也非把它揪出来杀个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可！”
它说着就怒气冲冲的转过身要往外面走，准备去找潘子。腿还没迈出去呢，尾巴就被人拉住了，它一个趔趄，差点栽个大跟头。回头一看，只见吴邪正咬住它的尾巴，眼圈都哭得红红的大眼睛此时正瞪得圆圆的，可怜巴巴的看着它，一脸哀求的表情。
吴三省心底的那座烈焰熊熊的活火山活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哧”的一声就熄灭了。
“哎，大侄子，你这是想跟叔说啥呢？”它柔声道，声音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了。
它一秒钟前提到老痒的时候还凶神恶煞脸黑得跟包拯似的，一对上自家侄子，立马就换成阳春三月春光明媚了。王小胖在旁边看得直擦汗，心想这才叫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老狐狸，那个叫老痒的，虽然是只真狐狸，只怕最后还是干不过这只假的。也怪它自己倒霉，谁不好绑，偏要找上它吴三省的侄子。
它一边想着一边凑了过去，看看这戏是唱的是哪一出。
只见吴邪松开了吴三省的尾巴，也不说话，只是用爪子在地上轻轻的磨蹭着。它不开口，吴三省也不催它，就这么耐心的看着。
吴邪垂着头吭哧吭哧的磨了好一会儿爪子，最后还是小声开口了。只听它道：“叔，那个……你就别去抓老痒了，好不好？”它说话的时候头压得低低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啥？”吴三省吃惊的叫了起来，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它的想法里，此刻最想报仇的应该就是吴邪自己，可没想到，它居然会说出让自己别去抓老痒这种混话来。
“大侄子，你是吓傻了吧？”它疑惑的问道，一边说一边用爪子去量小猫脑袋上的温度。
吴邪低着头往后缩了缩，退到黑猫后面：“我，我没事儿。叔，你就别管了，那狐狸不是坏人。”它小声说道。

吴三省皱着眉头，看了看黑猫。
黑猫面无表情的开口道：“那狐狸的妈快死了，它去世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亲眼瞧见儿子娶媳妇儿，所以那狐狸就把吴邪绑来了。”它低头看了看吴邪，用爪子在它背上安抚的轻轻拍了两下，又道，“我来的时候，它们已经跑了。吴邪跟我说，那狐狸也是逼不得已。”
它嘴里平静的说着，心却开始隐隐作痛。
它原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在一旁慢慢的守候，等待着小东西一天天慢慢长大，等着有一天它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等着它有一天用对等的心情来回报自己的感情。
可是它终究还是没忍住，它看见吴邪在眼前消失的时候，那种即将失去的巨大恐惧和痛苦压得它快要崩溃，也使它忘了自己曾经有过冷静与自尊，而在找到吴邪以后，它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袒护那只该死的狐狸！那只痴心妄想居然抢了自己捧在手心上小心翼翼呵护了那么久的宝贝做它媳妇儿的狐狸！
一直以来积累的不安终于一次性的爆发出来，自己把不满全部发泄在了小猫的身上。它的小猫原本应该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可是因为自己自私，想要独占的欲望，使得自己想尽手段把它拴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一个人的。
我的感情就是你的负担吗？
吴邪之前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又浮现在它眼前。
“小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喜欢你，只喜欢你……”当时小猫一边哭着一边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样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自己苦苦逼迫想要的结果吗？张起灵悲伤的想道，自己的幸福，难道必须建立在吴邪的痛苦之上的吗？强迫它成长难道是错的吗？
张起灵没觉察到，或者说，它已经没有空去想别的事情了，它脸上的哀伤，和吴邪的瑟缩，都被一旁的吴三省全部看在了眼里。
吴三省看着它们，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大侄子也找到了，既然狐狸已经跑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它们现在肯定躲起来了，马上去找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找的到。既然大侄子没事儿，那狐狸你们说别追究，那就暂时先放它一马，其他的事，以后再做打算吧。”想了想，它接着对黑猫说道：“张起灵，要不你还是先带吴邪回去，它可能被吓着了，待会儿好好安慰安慰它。”
黑猫点点头：“吴邪，我们走吧。”它轻声对小猫说道。
小猫很顺从的站起来，低着头慢慢的走了出去，黑猫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看着它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吴三省缓缓转过头去，看着王小胖。
“王小胖，你说我这样做真的对吗？”它疲倦的问道，“我曾经以为我做了一个对吴邪最好的决定，我把它许给哑巴张当媳妇儿。我想这样它下半辈子就不愁没老鼠吃了。可是现在看来，也许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并不像我一开始想的那么高明啊……”
王小胖没回答。它心里暗暗想道，感情这么复杂的东西，自己还是这辈子都不要去沾边的好。

59.誓言
张起灵跟在吴邪后面慢慢的走着。看着小猫垂头丧气，沮丧的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的样子，它心里一阵阵的刺痛。即使是受伤的时候它也只是舔了舔便不再当回事，然而现在，只是看着小猫不开心的样子，它就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快要碎掉了。
这样陌生的感觉。
在吴邪出现以前，可以说张起灵是不知道什么是喜悦，也不知道什么是难过的。它刚生下来便被老张头抱来抚养，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长大后更因为毛色的原因儿被别的村猫疏远，它没有朋友，唯一能称的上是家人的老张头，则比它更加的沉默。它所处的环境造就了它孤僻而不善言辞的性格。
在遇到吴邪之前，它一直浑浑噩噩的生存着，从未去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从何处来，又将向何处去？既没有希望，也没有梦想，它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要什么，只是日复一日，抓老鼠，吃饭，睡觉，过着机械而又重复的生活。
吴邪的出现，如同一缕阳光穿透了乌云照在它身上，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搅乱了它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湖。
张起灵第一次强烈的感觉到心脏这个器官的存在。看着小猫的时候，它的心跳会变得格外的剧烈，看见小猫笑，它会有开心的感觉；看见小猫难过，它会觉得加倍的难受，并且就好像弥补它过去的情感缺陷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吴邪的感情也每一天都在增加着。
然而并不是只有喜欢的感觉在增加而已，一旦动了情，它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个冷静而又麻木的自己了。与喜欢相对的，负面的情感也在成比例的增长，在看不到小猫的时间里，它时时刻刻都在不安与烦躁中度过，曾经习惯于不去思考任何东西的大脑，现在它却无法让它停止去思考有关吴邪的事情。
一开始它只是像个幽灵一样尾随着小猫，整日蹲守在能够看得见它的地方守着，远远的痴痴的看着对方，它的脑海里只有小猫的存在；在小猫无法逃避的落进了它的怀抱之后，它的无法控制的想要更多。它是如此疯狂的爱恋着小猫，理所当然的，它也希望小猫能同样的喜欢自己，然而尽管它渴望的发疯，它自出生以来便养成的习性却让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开口说出这样如同恳求一般的话来，更何况它也无法想象，一旦小猫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暗示，也足以将它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最底端，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它感到小猫也是喜欢着自己的。它对于自己既依赖又崇拜，它喜欢自己给它的玻璃弹珠，它也喜欢自己捉到的老鼠，可是它对“张起灵”这只猫本身的喜欢，分量又有多少？无法确定。
所以张起灵害怕，它怕的要命，它怕一切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只是一场美梦一个美丽的误会，所以它也从来不曾开口问，没有答案有时候是最好的答案。它宁愿失去性命，也不愿意看到吴邪用疏远的目光看着自己。
然而长久的忍耐终于还是被它自己给毁掉了，在最坏的时间，用最坏的方式，它简直就像是怒吼着一样，强迫着小猫说了“喜欢”。
当小猫哭着说出这两个盼望已久的字来的时候，黑猫却没有感到一丝喜悦与轻松，反而只留下心痛与后悔这两种最不堪的感觉，交错的折磨着它，啃啮着它伤痕累累的心脏。
它心痛，是因为自己把小猫弄哭了。小猫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做错什么，它放狐狸离开是因为自己没有听它的解释；它的善良曾经是最吸引自己的地方，可是自己却把这当成了责备它的借口，只因为自己不能容忍它对自己以外的人好！它现在非常的后悔，自己还是把曾经费了那么大功夫掩饰起来的阴暗面暴露在了小猫的面前，它后悔极了，不管它的外在表现得有多么镇定多么平静，它的内心其实是狂暴而不安的，它是多么的想独占小猫所有的视线，就像它占领了自己的一样！可是它又错了，它所做的，只是把小猫弄哭了，它分明看到了小猫眼睛里的慌张与惊恐！它是多么担心小猫会就这样疏远自己，离开自己！

60.
这场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外面的雪积得老厚，简直可以用“大雪封门”来形容了。村子里都是庄户人家，一年辛辛苦苦忙三季，囤足了粮食到了冬天就不干活儿了，遇到这种天气更是连门都不用出，在这一点上倒是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管雨天雪天都要踩着点儿去上班的城里人来的自在。
吴大娘趁机在家里生了炉子，没日没夜的就着暖气看那些平时没时间看的阿宁给她带回来的又臭又长的韩剧碟片。吴邪也在后头跟着，整天窝在暖炉边上的猫窝里打瞌睡。吴三省看着心里直担心它就这么睡傻了，好在张起灵经常过来带它出去到外面走走逛逛，所以吴三省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村猫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了风声，那天夜里吴三省领着一群猫在坟地里大战裘德考一伙儿的事情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一时间风头无两，众村猫轮番请它到家中做客吃饭，于是王小胖也成天人模狗样屁颠屁颠的跟在最近自我十分膨胀的表姐夫后面，挨家挨户的到众村猫家中，今天吃白饭拌鱼干，明天吃鱼干拌白饭，很是过了几天快活日子。
赴宴期间偶有村猫流露出点想让自家丫头高攀一下猫长家侄子的意思时，吴三省一律猫爪一挥，毫不客气道：“我家吴邪已经许掉了！”
村猫一愣，忙问：“许……许掉？许给谁了？”
王小胖在旁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着满嘴的猫饭口齿不清道：“许给村西头老张头家的哑巴张了呗！”
“可……可您侄子……不……不是公的么？”村猫看向吴三省，结结巴巴问道。
“公的，公的有什么关系？乡下猫真是尾巴长见识短，这种事也大惊小怪！”王小胖继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信口开河，吴三省则在一旁详作气定神闲底气十足貌，实则心里头暗暗的直打鼓。
它是在赌，赌自己能不能真的把村猫们都给糊弄过去。糊得好，那么今后大侄子跟哑巴张就名正言顺了；糊得不好，那它这一村猫长的位置过不了多久就得换猫。
好在这儿的村猫大多都是老实巴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被它们这么虚张声势的一唬，也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了。在它们心里头，一村猫长么，说的话肯定没有大错儿；再说人家那个表弟，嚯！还是个城里来的猫！那个见识，啧啧，哪能是一般猫能够想得到的！
于是这么一家一家的吃过来，村猫们慢慢的都接受了猫长家侄子许给老张头家黑猫的这个事实，并且对于自己竟然不知道公猫也可以跟公猫成亲的事儿感到无比惭愧。
“到底是城里猫啊，懂的就是多！”两只村猫遇到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往往是这样开头的。
“不过，两只公猫在一起，咋下小猫崽儿呢？”其中一只村猫用爪子挠着头疑惑的问道。
“嗐，三爷表弟说了，城里猫都不生小猫的！”另一只村猫用羡慕的语气答道，“它们哪像我们啊，每天抓老鼠抓得累的要死，倒霉的时候从主人旁边走过去还会挨上一脚！听说城里的猫，每天在家就吃吃猫粮，看看电视，出门还有人抱着，伺候的跟皇帝似的！”
“原来是这样啊！”第一只村猫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难怪三爷表弟长得那么白白胖胖的呢！怪怪，城里猫可真好命啊！”
“可不是么！三爷那侄子也是个城里猫啊！长得可叫一个俊！那长毛儿，那脸盘子，那大尾巴，怎么看怎么稀罕，可听说就是不会抓老鼠！那哑巴张，抓老鼠可厉害着了！难怪三爷要把侄子许给哑巴张呢，人家城里猫那是娇生惯养的，三爷是想要找个会抓老鼠的猫伺候它呀！”
“对对，一定是这样，三爷家侄子跟哑巴张，哎哟，这可不就跟给公主选驸马似的吗！”
两只村猫咂着嘴感叹着，八卦完了很快就忘到了脑后，不过城里猫公的跟公的也能成亲的事儿倒是很快就这样被它们说叨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
于是吴邪跟着张起灵一块儿出门的时候，经常有村猫笑着跟它们打招呼：“哟，哑巴张，带媳妇儿出来玩儿呢？”
或者：“张哑巴，你这是准备去抓老鼠给媳妇儿吃呢吧？”
吴邪的名字在它们嘴里也从“小三爷”渐渐变成了“哑巴媳妇儿”。
小猫一开始还有点儿生气和扭捏，不过次数多了也就坦然了。它最不满人家老是对着张起灵“哑巴”“哑巴”的叫，不过黑猫跟它解释，这村里的猫儿都是这样的，别的猫也都有像是“拐子”啊，“斜眼”啊，“老傻”啊的之类的外号，当不得真的。它这么一说，下次再遇到人家叫它哑巴，小猫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至于张起灵，心里更是乐得那叫一个美啊！不过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现在村子里的猫都知道吴邪是它张起灵的媳妇儿了，它觉得心满意足只愿如此，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
王小胖在村子里呆了整整六天，第七天早上，霍玲一大早开着那辆桑塔纳风风火火的冲了回来，手里拿着个妙鲜包嘴里咪咪的唤着找遍了全村，最后在唐大贵家后院儿的草垛子里把睡眼惺忪的王小胖给揪了出来，欢天喜地的塞在猫包里一溜烟儿给带回了城里的家。
都怪王小胖自己，它光顾着跟在吴三省后面到处赶场子吃了，哪里知道被认得它是陈皮阿四侄女家养猫的村民把它给举报了，结果陈皮阿四一个电话打给霍玲，然后它就这样被抓回去了。
趁着霍玲在村口把车停下来跟刘家媳妇儿叨磕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吴三省绕到车子后门，用爪子挠着光洁的窗玻璃，对着后座上面那个蠕动个不停的红色尼龙猫包大声喊道：“它表弟，过几天就是过春节了，乡下热闹，你记得到时候回来玩儿啊！”
尼龙袋里传来“嗷”的一声怪叫，吴三省知道王小胖是听到自己的话了，于是便跳到一边，目送着那桑塔纳喷着黑烟，突突突的哼哼着在因为积雪融化而泥泞不堪的乡村大道上一路远去。

收拾完吴二白，吴大娘又回到房间里，小猫见了她立刻拖长了声音“咪~嗷~”的叫了一声，声音糯糯的，有点儿像小孩子在奶声奶气的叫妈咪，顿时勾得吴大娘母性大发，心肝一下子都酥掉了，又把小猫抱起来拍了拍。这就是吴邪最厉害的地方，它总是在该叫的时候叫，不该叫的时候绝不乱叫。
而被吴大娘一抡胳膊扔出去的吴二白，此时正灰头土脸的坐在吴家院子外面的走道上，它一条猫后腿儿翘起来抬得高高的，一边侧着头舔着被灰尘弄脏的腿毛儿一边气呼呼的想道，老娘儿们也太黑了，就小小教训了那小崽子一下就把人给扔外头这灰堆上头来，这得舔多长时间才能舔干净啊！
它正郁闷着呢，忽然看见对面墙根底下有只猫正贼溜溜的绕过墙角，往自家的方向跑过来。吴二白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弟弟吴三省，它把腿放下来，哼的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那猫叫道：“老三！”
吴三省远远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小名，先是一怔，在看清喊自己的是谁之后，立刻一路小跑溜了过来。
“老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它跑到吴二白跟前，高兴的问道。
吴二白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毛。
“我也是早上才回来，”它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家里变化可不小啊！”
吴三省此时还不知道它已经跟吴邪碰过面了。要知道在没被带到仓库去之前，这村里的猫长可一直都是吴二白在当的，吴三省还以为它说的是这个，有点儿心虚，因此便支支吾吾道：“有，有吗？我觉得还好啊？”
吴二白斜了吴三省一眼。“你真傻还是装傻呢？”它说，“我是说家里头多出来的那只小崽子，它是打哪儿来的？”
吴三省一听不是猫长的事儿，顿时松了口气。“哦，那是大侄子，阿宁从城里带回来的，叫吴邪。”它用轻松的语调说道。
吴二白一听，阿宁带回来的。那就是自家猫了，于是便不吭声了。
两只猫在外面站着，吴三省等着吴二白说下文呢，见它老是不开口，刚想说外面冷得慌要不先进屋里去，冷不丁吴二白又开口了。
“叫吴邪啊，”它缓缓说道，“是有点儿邪门。刚才吧，我一回来看见个陌生崽子呆在咱家里，就想过去跟它说说话来着，可我还没靠近呢，这倒霉孩子就闭着眼睛鬼叫起来了！怪的是老娘儿们还就吃这一套，反而跑过来把我给赶出来了！”
吴三省听它这么一说，立刻明白是咋回事儿了。它心说，呸，骗谁呢？肯定是吴二白你想欺负大侄子，结果让老娘儿们给逮住了，然后才被扔出来的！
它小时候可没少挨吴二白的揍，因此现在不但不同情吴二白，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它说：“老二，你刚回来所以不知道，这小东西其实挺懂事挺讨人喜欢的，肯定是你把它吓着了它才乱叫的，你就别跟小孩子计较么。”
它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吴二白更加不高兴了。它当老大的历史可比吴三省要长得多也要狠得多，对于敢跟自己作对的猫它的态度一向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现在居然有这么个小猫团子，第一次见面就让它吃了大亏，吴二白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去，再加上吴三省也为它说情，它就更不痛快了。它心想，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护着那个小猫团子？它提高了声音道：“我吓着它？我什么时候吓着它了？它是咱老吴家的猫，可见到我这个做叔的时候居然一点礼貌都没有，难道我不要教育教育它吗？”
吴三省本来就有些怕它哥，吴二白这么一发飚，它立刻不吱声了。它心想：“好么，你倒是去惹它试试，看老娘们怎么收拾你。”它打定主意，待会儿回去趁吴二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跟吴邪说，叫它这两天都别离开吴家小院儿半步，这样在吴大娘眼皮子底下，吴二白就算想教训它也找不着机会。

65.
“大侄子，大侄子……”不知谁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远时近的在耳鼓里回响着。吴邪不耐烦的伸出爪子在耳边抓了一下，成功的打断了那个打扰自己睡觉的可恶声音。它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喉咙里轻轻的咕哝了两下，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此时吴二白和吴三省此时正站在它边上，一边一个居高临下的看着它。
吴二白面色铁青的看着睡得口水都要流出来小东西。这么不成材的猫它还真是从来都没见过，打起架来像老鼠，睡起觉来像只猪。它刚才本来想一爪子把它给抓醒的，结果让吴三省给拦住了。它不悦的看了看不急不忙的吴三省，心想难怪这小东西连捉老鼠都不会，感情都是让它给宠坏了。
“老三，你到底能不能叫醒它？”它不耐烦道，“你要是叫不醒就换我来吧。”
“哎，老二你别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吴三省贼兮兮的笑着说道。
吴二白从鼻孔里冷冷的哼了一声表示默许。它倒是要看看，老三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吴三省见它同意了，嘴角露出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来。它先举起一只爪子对着吴二白晃了晃，脸上分明写着“等着瞧吧”几个字，吴二白皱了皱眉头，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看它搞什么名堂。
只见吴三省转过身去，小心翼翼的把爪子伸到小猫脸上，忽然飞快在小猫的左耳上挠了一下。小猫本来是侧着睡的，被这么一挠，马上便细细的咪了一声，然后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把左边耳朵压在了身下，可这样右边的耳朵就露了出来；吴三省再伸出爪子去挠一下它的右耳，小猫又咪了一声，很快的又翻过身去，把左边的耳朵给露了出来，于是吴三省再去挠它左边的耳朵，就这样，吴三省挠一下吴邪就滚一下，扭来扭去的动个不停，可无论吴三省怎么折腾小猫就是扛着不醒，看得一旁的吴二白眼珠子都直了。这哪里是猫啊，分明就是个活生生的大毛绒玩具么！
吴三省玩得兴起，连尾巴都开心的不停甩过来甩过去的，可吴邪大概是被弄烦了，干脆一打滚儿把身子给团了起来，同时两只小爪子紧紧的抱住了脑袋，把两只耳朵给藏了起来。吴三省歪头看了看，眼珠子一转，转而开始用爪子去挠小猫的小毛腿儿。它一挠，小猫就很生气的对着空气蹬两下，再挠一下，小猫腿儿就再蹬两下，那小脚掌下面几个可爱的粉红色肉垫像珍珠丸子似的，在一踢一蹬之间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吴二白看着这让人目眩的粉红色终于忍不住的呼吸急促起来，爪子也开始有点儿蠢蠢欲动，连它自己都没觉察的，不知不觉就像着魔般的伸了出去。
可刚伸到一半，它猛的清醒了过来，自己这样不就跟白痴老三一样了么！吴二白懊恼的使劲儿摇了摇头，硬生生的把停在半空中的爪子给收了回来。
它心里开始不自在了，本来打算是要在小猫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信的，可刚才这该死爪子怎么就伸出去了呢？万一不小心把小猫儿给弄醒了，自己这长辈的老脸还往哪儿搁？
呸，居然这么轻易就动摇了！吴二白在心里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忽然腾的站了起来。
“够了！”它粗声粗气的大声对吴三省喝道，“你快把这小东西弄醒！”说完它也不等吴三省搭腔，尾巴一甩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它这忽然的发作吓了吴三省一大跳，爪子一抖赶紧收了回来。它刚才玩得有点儿太投入了，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吴二白纠结的表情变化。
“这招儿竟然不灵呀……”它抓了抓耳朵暗自嘀咕道，“啧，真是顽固不化！”它一边嘀咕着一边一爪子重重拍在吴邪的鼻子上，“大侄子，快醒醒，起来捉老鼠了！”它叫道。
被它这么一拍，小猫总算是醒了。它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坐好用爪子揉了揉眼睛。
“哎，哎？”它一边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爪子洗脸一边含糊不清的咕哝着。
吴三省在旁边看的一颗心都要化掉了，这小东西，多招人疼啊！老二怎么就不懂呢！它无奈的想道。
“快点！”吴二白在远处又叫了一声。


68.
吴邪缩在两床折成了大方块儿的被子中间吸了吸鼻子。它刚才还以为吴二白是要来咬自己，吓得差点儿尿都出来了，所以赶紧爬到吴大娘床上来避难。吴大娘对于自己睡得这张大床看得很紧，平时是不给猫上床的，吴三省它们要是胆敢上来的话，那是发现一次打一次，只有吴邪不受这个限制。因此一般来说只要小猫爬到床上，那就等于是进了保护区了。
它躲在被子后面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于是便慢慢的伸出头去向外张望起来。
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大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小猫松了一口气，从被子中间钻出来跳下床去。被大猫这么一吓刚才那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一点儿瞌睡虫全跑光了。它歪着脑袋想了想，一骨碌跑到大衣橱下面，身子一趴钻了进去。
大衣橱的木脚后面静静的躺着一个圆滚滚的透明玻璃弹珠。平时小猫都把它藏在这里，吴大娘扫地的时候笤帚够不到这么里面的地方，所以不用担心被扫走了。
小猫用爪子小心的叨了几下，把玻璃弹珠从里面勾了出来，拨到自己跟前叼进嘴里，然后毛茸茸的小身子扭动着向后退，满头大汗的又从衣橱底下钻了出来。
它叼着珠子跑到屋子中间，嘴一张，把它吐了出来。珠子掉在地板上，一边跳动着一边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小猫立刻忘了之前的不快，高兴的扑了上去，追在后面欢快的跑动起来。
吴三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吴二白自家院子外面的围墙上面没精打采的趴着。
吴三省跳上去，走到它哥跟前。
“老二，你在干嘛呢？”它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别管我。”吴二白趴在爪子上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吴三省在它对面坐下来用后爪挠了挠耳朵，心想老二莫不是在仓库呆傻了吧？回来之后一直就怪里怪气的。
它一边想着一边把爪子放下来，试探着小声问道：“外头风这么大，你咋不进去?屋子里多暖和啊！”它老疑心是因为自己抢了猫长的位子老二才会这么疙疙瘩瘩的，所以对自己这个二哥表现得格外亲切。
吴二白的胡子抖了抖。“你先走，我待会儿来。”它瓮声瓮气的说道。
吴三省不清楚它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又不能把话问的太明白，于是也不走，只一声不吭的在吴二白对面坐着，一会儿抓抓耳朵，一会儿挠挠胳膊，就这么无声的跟它耗上了。
耗了半晌，还是吴二白先憋不住了。只听它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嘀咕道：“老三，你说这小东西……跟我咋就亲不起来呢？”
它说的时候吴三省正好翘高了一条猫后腿儿可着劲儿的舔着上面长长的腿毛，咋一听这话，还以为听错了，一个没坐稳，咕咚一下从墙上直接摔到院子里头的泥巴地上去了。
它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定了定神儿，抖了抖身上的泥巴，又跳回到墙头上去走到吴二白对面蹲了下来。
“老二，你……你刚才说什么呢？”它小心的问道，心里想着，如果不是老二说错了，那就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吴二白说的时候本来还有点儿被人拿了弱点一样的心虚，但见吴三省竟然这么大反应，它以前是处处都压吴三省一头的，没想到会在这种事情上会输给它，反正里子都没了，要面子也没用，索性就撕破脸皮豁出去了！它一把揪过吴三省的猫耳朵，对着里面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小东西怎么跟我不亲！”
吴三省被它这么一吼，顿时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金花直冒。它摇晃着脑袋把耳朵从吴二白的爪子里救了出来，趔趔趄趄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了下来。
“哎哟，老二，你，你是在为这个发愁啊！”它一便掏着嗡嗡作响的耳朵一边吭吭哧哧的说道。知道吴二白操心的不是这个猫长的位子让它顿时安心了不少，连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了很多。
“你刚回家，它跟你还不怎么熟，跟你不亲不是正常的么！”它轻快的说道。
吴二白看见它说的这么轻巧就有气，反正小东西见到你就高兴，见到我就躲，你当然没意见！可老三说得也在理，它也没办法反驳。


70.
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阿宁都神神叨叨心神不宁的，那只莫名其妙不见了的死老鼠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她老是觉得那恶心的玩意儿随时可能出现在房间里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跳起来，这么紧张的结果是她连带着看见把老鼠拖回家来的罪魁祸首吴二白也觉得寒碜，吴二白一进屋子她就会立刻尖叫着把它给赶跑。最后吴二白给她赶得没地方去了，只得躲到后院儿的草垛儿里去避风头了。
吴大娘对于闺女这种草木皆兵的举动很不以为然，猫么，抓老鼠再自然不过了，不会抓那才叫奇怪了。
她这话一说，阿宁更紧张了。吴邪在桌子旁边绕着喵喵叫着要鱼吃的时候被用怀疑的眼神儿瞪着看了好半天。
阿宁看着低头吭哧吭哧啃鱼尾巴啃得很开心的小东西怎么看怎么可疑，心里不停琢磨着这小家伙不知道有没有跟乡下猫学坏了，是不是也开始抓起老鼠来了。
等吃完了饭，她把碗往旁边一推，立刻把低头啃鱼骨头没来得及跑掉的吴邪给一把揪了过来，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吴邪比她上次国庆时候看到的又大了不少，以前不管阿宁怎么折腾它，它那么丁点儿的个头，就算想反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长大了那力道就完全不一样了。阿宁要看它指甲的时候它卯足了吃奶的力气狠狠的挣扎了一番，虽然最后还是被阿宁给镇压了下去，可到底是在阿宁手上留了点儿纪念。
阿宁也没想到不过一段时间没见，这软绵绵的小猫团子就变坏了，居然敢反抗！她一点准备也没有，还像往常一样去抓它的脖子，结果一不小心就给它抓了一下，手背上留了一道破了皮的印子。
一看手被抓破，阿宁也来脾气了，一用力，把小猫直接揪住颈皮四肢向下紧紧按在床上，然后压上去从后面掰着它的小爪子对着灯仔细看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怪不得抓人呢，这小爪子上的猫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是又尖又长，爪子底下粉红色的小肉垫里头也卡了不少灰垢。阿宁一看，这可怎么行！以前在城里的时候，她不但定期给小东西洗澡，还会给它剪指甲，防止它把东西抓坏。没想到把它给扔到乡下来之后，小东西没人管教，这都跟野的什么似的了！
她二话不说，一只手按住小猫，另一只手在包里窸窸窣窣的摸了半天，末了摸出把指甲钳子来。
吴邪被她从背后按住之后挣扎了两下，可它从背后被按着，猫最怕被人从背后按着了，再大的劲儿也使不上，更何况阿宁居高临下的把浑身的力气都给压在左手上了。它眼看脱身无望，索性往那儿扁扁的一趴就不动了。阿宁一看，很满意，左手抓住它一只爪子，右手拿着指甲钳，手起钳落，咔咔咔咔几下，一会子就把它那几根小指甲全给剪秃了。
“等明天太阳好了再给你洗个香喷喷的泡泡浴！”她一手举着指甲钳子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像霜打的喇叭花儿一样蔫吧了的小猫，得意的说道。
吴邪软软的趴在床上，脸埋在床单里面不想理她。它刚被剪了指甲，现在有点儿自暴自弃。就算是不自暴自弃，它现在指甲都没了，就算是想挠她几下都没办法了。
夜里头张起灵跟往常一样到点儿来找吴邪。它在外面等了大半天，小猫一直也不见出来。张起灵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一溜烟的从墙上跳了下来，跑到门口准备抓门叫小猫出来。
它爪子搭在门上，还没开始抓呢，一道黑影从旁边嗖的向它扑了上来。
张起灵飞快的一个打滚躲过了黑影的攻击，它倏的一跳退离黑影的攻击范围，浑身紧绷戒备的看着对方。
来的正是吴二白。它见偷袭没成功，紧接着一个虎跳又逼了上来。张起灵眼神一凛，迎了上去。
吴邪在屋里趴在猫窝里面伤心的看着自己光秃秃的爪子正发呆呢，忽然听到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压抑的吼叫声，它竖起耳朵，是小哥的声音！
小猫一惊，它只顾沉浸在伤感里面，都忘了张起灵这时候会来接自己了。
它赶紧从猫洞里钻了出去，来到院子里。黑暗中，只见两只猫扭在一起打成了一团。吴邪借着月光一看，那只纯黑的是张起灵没错，另一只，仔细瞅瞅，竟然是吴二白！
小猫也没细想，低下头对准了两只滚成了一团的猫加快速度跑起来，，一鼓作气撞了上去。只听蓬的一声，被它这么一撞，本来扭作一团的两只猫一下子分了开来，骨碌碌的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滚了出去。
张起灵翻了两个跟头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在地上站稳了。它定神一看，来的是小猫，顿时安下心来。
小猫嘟嘟嘟的跑上来，在它脖子上舔了舔，给它把打架弄脏的毛儿弄干净。
“小哥，你干嘛要跟二叔打架？”吴邪问道。
张起灵看了看对面翻身做起的吴二白一眼，低头在小猫脸上舔了两下，没吭声。
“吴邪，它就是哑巴张？”只听吴二白用冷冷的声音问道。
小猫一听这语气，知道事情不妙，赶紧转过身来挡在黑猫前面。
“小哥，这是我二叔，脾气不太好，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跟它动手，求你了。”它偏过头去小声对黑猫说道。
“好，知道。”黑猫沉声回答道。

71.
小猫和黑猫交头接耳的样子全部都被吴二白看在了眼里，心里忽然一阵不痛快。
“吴邪，你出来干什么？”它大声说道，“快回屋里去，外头冷。”
小猫看了看它，又看了看黑猫，为难的脑袋直晃，可脚下却连半点儿往前挪的意思都没有。吴二白见它这样子，知道它多半儿是不会顺着自己的话进屋里去了，不禁皱了皱眉头。
吴邪一看它皱眉，知道它不高兴，赶紧解释道：“二叔，我每天夜里都跟小哥去抓老鼠，小哥这是来接我呢。”
吴二白一听，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就你这在老鼠洞门口也能睡着的货，还捉老鼠！没被老鼠捉走就不错了！它刚想说“别胡扯快给我进去”的时候，脑子里忽然跳出吴三省说的那句话来。它当时说的是：一回来就想管它跟谁玩儿，你就是它亲爹它也得恨你。
这小东西别看软绵绵的，不过倒也挺有主见，吴二白想道。自己要硬是拿长辈的架子把它逼回去，怕是只会坏事儿。吴二白当然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黑猫就这么把小猫从自己鼻子底下大摇大摆的给带走，可它更加的不愿意被小猫记恨。看来现在不是乱摆长辈威风的时候，要想小猫听话，还得从长计议。
它在那儿思前想后的功夫，张起灵已经绕过小猫慢慢走上前来。匀称的肌肉在它黑亮的皮毛下平稳的滑动着，优雅的如同黑豹。
“二叔，”它用低沉的声音不动声色的对着吴二白道，“刚才冒犯了。”
吴二白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一声“二叔”叫的它更不痛快了，它又想起村猫们所说的“哑巴媳妇儿”，这黑猫在提醒自己，小猫是它媳妇儿，它二叔就是自己二叔。既然大家有这层关系，最好还是别把事情弄僵了，免得到时候不好收拾。
这黑猫果然不是普通角色，吴二白暗暗想道，不但年富力强身轻体壮，脑子也够用，虽然年纪轻轻却非常的沉得住气，这种猫，别说全村，只怕全县城都找不出第二只来，难怪吴三省肯把自家侄子许给它。
吴二白到底多吃了几年盐，它知道跟这黑猫正面起冲突多半讨不着便宜，但有一点它绝对占尽优势，它多活了几年，考虑问题肯定要比眼前这只黑猫更加老辣。它看了看小猫四只肉乎乎的小爪子，小东西的指甲全部被剪秃了，不过现在缩在肉垫里面，看不出来。
吴二白藏起心里的不快，脸上刻意摆出一个笑来。 “不碍事，刚才是我误会了，”它说，“你别往心里去就行。”
它这话一说，小猫脸上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来。吴二白看在眼里，知道它是怕自己又跟黑猫打起来。
只见黑猫摇摇头道：“不会。”
吴二白咳嗽了一声，继续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就好。你是来找吴邪出去玩呢是吧？那就去吧，你跟着，我也放心。”
它这么大度，黑猫虽然有些意外，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小猫倒是非常开心，它跑上来用头飞快蹭了蹭吴二白的胸口，接着说了一句“二叔，那我们就去玩了”，然后便扭头向外面跑去。它下午被阿宁抓着别别扭扭的在屋子里关了那么长时间，早就憋坏了。
黑猫一见小猫跑开，也立刻紧紧的跟了上去。
吴二白看着黑猫寸步不离的跟在蹦蹦跳跳的小猫身后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心道，跟我斗，你还是嫩了点儿。我看你待会儿只怕是哭都来不及。它一边想一边慢慢的踱到后面的干草堆前，钻进去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把身子蜷成一团睡起觉来。
通往村子外面的小道上，吴邪在前头跑，黑猫在后头跟着。它们一前一后的跑了一会儿，很快便来到西头的那棵老槐树下。
“小哥，我们来比赛爬树吧！”吴邪回过头去对张起灵叫道。
黑猫微微点了点头，在旁边的草丛里做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小猫做准备动作。
只见小猫跑到树下，小身子往树旁边一站，爪子向前一伸，然后便撅着小屁股抱着树干卖力的磨起爪子来。
张起灵在旁边看着它可爱的动作，喉咙有些发干。吴邪很喜欢爬树，这棵树的树干很粗糙，正是最适合猫爪子攀爬的那种树，再加上叶子生很浓密，猫躲在里面不出声的话谁也发现不了。第一次见到吴邪的时候它就是蹲在这棵树上，当时小东西用爪子拼命的抠着摇摇晃晃的树枝吓得要命，毛茸茸的小身子缩成了一团小小的球不停的抖，当它看见自己的时候，大眼睛里忽然露出的高兴的神情来……


张起灵沉浸在幸福的回忆里没多久就被一声惊叫给打断了，它抬头看去，只见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树干，坐在地上，一脸惊慌的向自己挥舞着爪子。
“小，小哥，”小猫结结巴巴的叫道，“我，我爬不了树了！”
黑猫赶紧走过去。“怎么了?”它轻轻舔了舔小猫的额头，问道。
“我，我不能爬树了！”小猫又重复了一遍。
黑猫不解的看着小猫。“怎么会？”它抬头看了看树干，走过去，用爪子勾住树皮，轻松的向上一跃，刷刷刷几下便爬了上去。
“没问题啊？”它站在树枝上，低头向下面的吴邪叫道，“你再试试看？”
吴邪看看自己光秃秃的爪子，快要哭出来了。它刚才试了一下，却怎么也勾不住树皮。此时它的脑子全被不能爬树这个巨大的打击给占满了，一时忘了跟张起灵解释自己指甲被剪掉的事情。
“我爬不上去！”它说。
黑猫从树上跳下来。“那就不爬树，我们去后山吧？”它温柔的说道。
小猫没说话，只是伸出爪子在树皮上蹭了几下。指甲划过树皮发出嚓嚓的声音，可真把爪子伸出去，却怎么也勾不住。它不停的试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巨大的恐慌从它心里升腾起来，如果指甲长不出来怎么办？那是不是一直都不能爬树了呢？不能爬树，也不能抓蛐蛐，高一点儿的地方都上不去……
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断的从脑子里冒出来。以前剪过指甲之后也都会像这样暂时的陷入恐慌，虽然后来指甲都长出来了，可一旦再次被剪了之后还是会无法克制的去想说不定这次就长不出来了。
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和不安，小猫像着了魔一样的不停的用爪子抓着树皮。
张起灵在旁边默默的看了半天，终于发现问题在什么地方了。
“指甲怎么了？”它问。
小猫手一抖，爪子随即缩了回来。它慢慢抬起头来，伤心的看着黑猫。“指甲……指甲被剪掉了。”它说着，圆圆的大眼睛里渐渐盈满了水汽。
黑猫的心揪了一下。它低下头舔了舔小猫的脸。“没事儿，很快就长出来了。”它安慰道。其实它从来没有剪过指甲，所以也不知道指甲被剪掉之后到底会不会长出来，它这么说，只是本能的在安慰小猫罢了。
小猫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它站起来，默默的往回走去。
黑猫跟上去。“去哪儿？”它小心的问道。
“回家。”小猫没精打采的说道。
“回家？怎么好好的忽然要回家？”黑猫不解。
小猫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黑猫赶紧跟了上去。它之前从未想过指甲有多么重要，可现在，它忽然理解小猫为什么会这么沮丧了，没有刀一样锋利的指甲就不能爬树，也不能捉老鼠，更不能在遇到敌人的时候保护自己。可它想不出怎样安慰小猫才能让它安心，所以只是默默的跟在它的后面。
它们就这样跑着跑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吴家小院儿外面。
小猫停下脚步来，等黑猫走近了，它抬起头来在它耳朵上舔了两下，然后吞吞吐吐的说道“小哥，对不起，我……我想在指甲长出来之前都不出来玩了。你……你也别来找我。”它说完，没等黑猫反应过来便飞快的跳上墙头，一下子消失在黑猫的视线里。

73.
阿宁一路狂奔，没命一样的往隔壁刘家院子里奔过去，活像身后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在追她一样。
她跑到刘家小院儿里，一推院门闯了进去。刘家媳妇儿正在院子里喂她姑娘吃早饭。小丫头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又黑又瘦小。她嘴里一口饭慢吞吞的嚼了半天，就是不肯咽下去。
刘家媳妇儿手里拿着碗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恶狠狠的训斥道：“你个讨债的东西，怎么一口饭要吃那么半天！快吞下去，再不吃给你一巴掌！”她一边骂一边用勺子使劲儿把碗沿敲的叮当作响。
小姑娘看了她妈一眼，忽然嘴一张，哇的一口又把那饭给吐了出来。
刘家媳妇儿跳起来，跺着脚扬起巴掌就要揍下去。阿宁冲上去，一下子撞在她扬起的胳膊上。
“哎哟！”刘家媳妇儿吓得叫起来。她气冲冲的回过头来一看，竟然是阿宁，脸上的表情立刻从凶神恶煞变成了阳光明媚。
“哟，阿宁，是你啊！”她灿烂的笑着说道，“这么早你来找我有啥事儿啊？”
阿宁捉着刘家媳妇儿的胳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歇了一歇，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一句：“你，你没事打她干嘛呀？”
小女孩一见阿宁便扑了上来，此刻正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脸大叫：“宁阿姨，宁阿姨！”
阿宁松开刘家媳妇儿，蹲下身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走，我们先进屋里去再说，外面冷死人了都！”她一边对刘家媳妇儿说着，一边抱着小女孩就进了屋，倒像这里她才是主人似的。
刘家媳妇儿也不恼，她对阿宁崇拜的五体投地，她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见她进屋，她也赶紧跟着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这死丫头，每次吃饭都不好好吃！一碗饭热的吃到冷，冷了我再拿去热，光吃个饭就要一个多小时！不肯吃就不肯长啊！你看看她！村里跟她年龄一样大的娃子，哪个身高不比她高！我能不急么！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再这么下去怎么办，这样吃早饭，还不得天天迟到啊！”
阿宁说：“谁小时候不是这样，你越打她，她越讨厌吃饭。下次还是带她到县城的医院里去看看，小孩不吃饭可能是脾胃方面有什么问题。”
那小丫头听了她妈的抱怨，偷偷在阿宁肩上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刘家媳妇眼一瞪，小家伙立刻老实了，趴在阿宁肩上不再动弹。
她们走进屋里，阿宁把小家伙放了下来，然后转身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刘家媳妇端了一碗水递给她，阿宁立刻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刘家媳妇把碗抢过去，说道：“哪有你这样喝水的！呛都呛死了！”
阿宁说：“吃得少了你也烦，喝的多了你也烦，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爱操心呢！”
刘家媳妇被她呛得笑起来，她说：“好好好，说不过你！你说吧，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慌急慌忙的！”
阿宁吸了一口气，顿了顿，忽然神神秘秘的开口道：“我家里，有只黑猫！”
刘家媳妇儿噗的一口水喷出来，洒得阿宁衣服上到处都是。她手忙脚乱的上去给她擦，一边擦一边说道：“哎哟，我当什么事儿呢，一只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阿宁一看她这样子，知道对方根本没弄明白自己的意思，她赶紧摇着手解释道：“我跟你说，那只猫，可不是普通的猫！”
刘家媳妇儿看她说的认真，不由得也有点儿紧张起来。她说：“怎么个不普通法子？”
阿宁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是老张头家那只黑猫！”
刘家媳妇儿一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老张头家那只黑猫，我知道呀！”她说,“经常往你家院子里跑呢！好像很喜欢跟你家那只小狮子猫玩，我老看见它们两个一块儿往村西头跑！它在你家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去找你家小猫玩呢！”
阿宁一听她不信自己的话，急了。她拉住刘家媳妇儿的手说：“可还有只死老鼠呢，又肥又大！”
阿宁之所以会这么神经兮兮的，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原因。昨天吴二白把只死老鼠拖回家，之后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害的她一宿都没睡踏实，因此今天早上看到地板上那只张起灵带过来的死老鼠，她便立刻条件反射的以为是同一只了。
莫名凭空消失的死老鼠忽然跟神秘的黑猫同时出现，再加上之前老张头灌输到她脑子里的那些神神怪怪的知识，导致阿宁脑补过度，最终得出了“老张头家的黑猫其实是某种具有超自然神秘力量的不知名生物”这么个旁人看来不可思议得让人吐血的结论。
刘家媳妇儿哪里知道她脑子里这些九转十八弯，昨天吴二白叼老鼠回来的时候她也在场，现在一听阿宁提到，立刻一拍大腿说道：“哎哟，也许是昨天的那只死老鼠被无意中踢到哪个角落里去，现在又叫老张头家的猫给翻出来了！猫么，干这个最拿手！”
她说罢，斜着眼睛看看阿宁，有点儿不屑说道：“你真是在城里呆久了，一只死老鼠就吓成这样！”
阿宁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儿懵。她仔细想想，刘家媳妇儿说的也有道理，多半是那么回事儿。自己大概的真是有点像只惊弓之鸟一样疑神疑鬼的自己吓自己。
她不好意思的拉着刘家媳妇儿的手说：“哎，那死老鼠太恶心，我妈去接我爸了，家里没人，我一个人不敢弄，要不你陪我去把它收拾了？”
刘家媳妇儿一听，忙摇摇头：“哎哟，我也不敢碰那东西！”她说着往窗子外头看了看，然后说：“我家刘二也不在家，不然就让他去弄了。”
阿宁一听，愁眉苦脸道：“那可怎么办？一想到那死老鼠摆在那儿，我连家们都不敢进了。”
刘家媳妇儿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去找老张头，让他来弄吧？反正猫也是他家的。”
“咦？那怎么好意思？”阿宁说，“不就是只死老鼠么，”
刘家媳妇儿说：“没事没事，老张头这人挺客气的，就不是他家猫弄来的，我们两个弱智女流去请他来帮忙打扫只老鼠他也肯定会来的。再说他儿子媳妇儿这会儿都回来了，我们正好去看看么。听说他们在杭州西湖边上开了个小古董店儿，老有钱了！”她一边说，一边兴致勃勃的拉着阿宁的手，把她给拖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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