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X.
这小孩是个实在的愚人,她看着他在地板上翻滚。一个天真幼稚的愚人。这样一个家族能在伪装的和平下传承至今, 被罪恶浸湿。他为自己构造如此令人遗憾的错觉,她嗤笑着,但他只是在重复八位先代都曾犯过的错误。他错在乐观主义,错在坚信所有人,那些实际上是伪君子,是骗子,是强盗,是杀人犯的人们。她近乎同情他。
“我不要!我拒绝这样讨厌的事情!”他大喊、否决、哭泣,但她明白他终将接受。哪一天,他将被迫过上真正成年人的生活,偷偷吃完作为孩童的最后一小口残羹 ,用人性与家族利益进行等价交换。然后他将走上与她以及前代们相同的路。一条浸透鲜血,铺满枯萎罂粟的路。她抬头凝视Giotto,目光在其中迷失。她只单纯地想知道,Giotto是否为导致他们一群人遇上可悲命运而感到任何懊悔,任何悲伤。也许没有。她回头瞥了一眼男孩,惊讶他还站在那里。
“如果你要我做这种事,继承这种错误,那么我将……”他停顿下来,她好奇对方将说出什么吓唬人的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想与彭格列争论是不可能的。毕竟,那孤零零的,精美的银指环比最沉重的铁镣铐还要沉重——用命运捆绑住它们。Daniela知道,囚犯生来没有地位讨价还价,争论他们要走的路。契约只能被死亡打破,Il contratto che può essere espressa solo nella morte… [注:意大利语,意思与前一句相同。]
“我将亲手毁灭彭格列!”
她无意识地猛吸一口气,双眼睁大,平视男孩的脸, 不成熟且带着泪痕,但对一切都下定了决心一样。
这孩子真的是太无礼才出此狂言吗?他难道没有意识到自己必须继承的东西吗?
她想对他这言语表示轻蔑的嘲笑,大声呵斥他的厚颜无耻。但她找不到言语。她意识到有更多的事情被改变了,更多的,他们没有改变的事情。她用双眼打量男孩的脸片刻,终于发现他清楚坚定的淡褐色眼眸,固执的嘴,硬着头皮的态度,还有一本正经的表情。她没有发现那刚才看起来怯懦的男孩,现在竟能说得如此果断,如此庄重——他只是个十四岁的男孩。
她呼气,整个境况忽然急剧清晰起来。她知道她不得不做的事情。
“你的决定呢?”一个柔和的声音询问,这声音只属于一个男人,在几尺之外的王座之上。
当然,Giotto一直是个敏锐的男人。
她的生前种种场景展现在眼前,甚至在自己死去的那张床上,也没有见过这些场景——红缎带做的头绳,简洁的白色裙子,罂粟花和摇篮,涌入她的脑海当中,吞没她的思想。尽管她拥有首领头衔,也从未决定过大事,总是被逼着为家族的利益而妥协接受。但现在,她感觉就像终于有了自己的决定,到最后,她确实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接受他的觉悟。”
然后倏地,一切都变成了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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