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is·Tao☆120828【原创】川流

清晨六点，他突然忆起了那有著上翘嘴唇、细长桃花眼、柔软黏腻嗓音的家伙。那家伙的笑脸灿灿地撞入眼前，撩拨人心的笑声一滴一滴擦过记忆的海绵，撕扯出一串的心肝肺里的疼痛。终於连他笑的声音都变得恍恍惚惚破碎成片了。
他缩起身体像个婴儿的姿态，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在失去了他的第三个夏天，在空调缓慢而忧伤地运转声中他再次痛哭。
一开始认识是在一个同志论坛当中，彼此都是同道中人，相谈甚欢甚至有相见恨晚的错觉。相知相惜地扶持著度过了第一个夏天，他们约出来见面。早在网上透过照片互相聊表心意，也早就对彼此的习性拿捏在手，只是真正见到面时，他还是被黄子韬那灿如阳光的外表、纯洁如雪的眼眸给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
网上是一回事，而真正见面交谈又是一回事。他发现黄子韬不似网上的神秘及话少，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亮灿灿的黄子韬话又多又活泼，老是一惊一乍，调皮的跟小毛孩似的，也才发现原来黄子韬在网上呈现出的神秘其实是因为太过容易紧张所致。
吴凡吴凡，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你看你看！我特地为你点的！你快点吃！快啊吃啊！
吴凡吴凡，你看那个女生身上穿的衣服五颜六色的像不像你画画用的调色盘啊！
吴凡吴凡，我昨天上街买了一条项鍊我觉得好漂亮啊走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跟星星似的下次我戴给你看。
吴凡吴凡，我好喜欢你那天发的文里的那一句「无论怎样的时光底下若有你的眉眼，尘埃粒子我想当。」
真是傻瓜，那不就是想对你说的话吗。吴凡微笑。
吴凡吴凡……凡哥，你、你怎麼都不说话啊？……是不是觉得我太吵了……还是我说错什麼了……你不要这样子不说话我……我紧张……
嚅嚅软呢的字句、微噘起的嘴唇，黑亮黑亮的桃花眼眸染上一丝委屈，吴凡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眼前噘起嘴的小家伙从耳垂到脸红个通亮也跟著微微笑了起来，面色羞赧夹杂著一点委屈一点恼怒，整那般地可爱。
他抬起手来轻轻地划过黄子韬的脸庞，看向子韬的眼底一片澄澈柔情，吴凡终於开口，他说，韬啊，子韬，我想当你的尘埃粒子。
后来，两人维持著一个星期见一两次的状态，在首尔这样子繁华却寂寥的城市当中竟也不为其中的冷漠所迫，依然是如同夏季般的热情、炙烈。
吴凡继续当他的艺术系大学生，每日与颜料以及丰富而内敛的情感搏斗，而黄子韬也一如往常抱持著他漂亮而纯白的都市梦想在首尔的小公司里默默地奋斗。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这样子的情况虽然不说永远，却也愿意就这样子伴著彼此过到长长的一辈子的尽头处。
人说白驹过隙说光阴似箭，说大城市的寂寞是生命中的绝望。那时候他们都不明白，只道有彼此便是茫茫汪洋中仅有的一根浮木，别无其他。


黄子韬来自青岛的小镇，充满阳光、热情以及纯朴的地方。上帝似乎特别眷顾在这阳光充沛人情饱暖的地方长大的小家伙，一路长大竟如同幼年般纯净朴真，即使经历了变声期，声音依旧透出一股清亮软润，人见人爱、也见人爱人。
吴凡只道自己捡了个宝贝，想著要好好地学习好好地奋斗，要在这座冷漠无情的城市中攒个房子豢养这世界瑰宝。恩，瑰宝。他如此的想。
有句话是好景不常、还有句话是人生如戏，回忆发展至此已用尽所有的温情与芬芳。现实是什麼，除了折磨人至绝望，剩下的就是与生活搏斗的伤痕累累、血流成河。在在一起的第二个冬天，吴凡终於看见被压抑在爱与纯朴底下的绝望，灿亮亮的血红。
黄子韬早在第二个夏天时辞了第三份工作，原因除了太过较真与上司及客户冲突外、就是太过耿直不得同事人心，大城市的无情冷酷在此时对他露出阴惨惨的笑靥，学历不高求职不顺加上都市开销大，每分每秒在燃烧的都是一闪一闪的钱财。黄子韬才发现了被掩藏在繁华与便利底下首尔真正的模样，在数不清的失败当中，他在茫茫人海里抬起头望著与青岛一模一样的天空时，他突然想不起来这座有吴凡在的城市里有著哪些的风景，有没有像家后面的小溪、有没有傻里傻气的发小，也想不起来除了吴凡以外，这座城市带给他过什麼样的感动。
想不起来，因为从不存在。
即使吴凡提出了与他同住的意见也不被黄子韬采纳，理由是不愿这样子麻烦人，更何况亲兄弟明算帐，再亲的人扯上钱翻脸的速度好比翻书，我不想欠你这麼多。话音刚落吴凡就面色不善地盯著他看并且说，那怎麼办？你有能力养活你自己吗？没能力又不跟我住，那难道你要回你那一辈子只有纯朴是骄傲的乡下虚掷一生吗？在这样的大都市里抓著你那仅存的自尊是活不下去的！
那瞬间黄子韬突然自心底窜起一股不耐与愤怒，他对著吴凡大吼，他说像你这样子的都市人怎麼能够懂得我的心情！？你习惯了人来人往的川流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冷酷无情尔虞我诈，但你有没有想过我适合不适合这样子的生活？我想念我家后面能抓到鱼的小溪而不是黑压压又不许人戏水的汉江，我想念我妈永远有如初见的家常菜而不是隔壁的大排档或者便利商店里的冷冻食品！我想念我家隔壁每天就会傻笑但是永远把助人摆在第一的张艺兴！而不是现在我根本叫不出名字、连碰了面也打死不相往来的邻居！
吴凡，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这座城市除了你以外，其他一切与我毫无相关。
那一天是吴凡第一次看见黄子韬的眼泪，永远灿灿闪闪的黑眸底下宛如受伤的幼兽般绽著血丝，带著不信任与迷茫，尖锐的直叫吴凡捂著心口处不住地吸气。
他想说子韬啊、没关系有我呢，却除了低声呢喃著他的名外别无其他。
子韬、子韬……韬啊……
最后，他只听见那软腻柔软的音色包著一些文字一点一滴地敲在耳膜上，缓缓地滑入心底最终没入记忆的深处，只留下一点点赤红地痕迹。
吴凡，我决定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即使有你在，我也活不下去了。


於是黄子韬与吴凡同在一城市里的爱情，从初见的夏天到黄子韬离去的冬天，一共踩了两个年头，在下一个春天开始前，黄子韬真的离开了。
初始吴凡维持著每天用电话联系黄子韬，只是后来、由於距离远了，寂寞的时候黄子韬不是没开机就是在上班或者出门玩，日子一久，吴凡开始压抑不住心底的不平与怨怼，於是每天联络成了一两个礼拜、一两个礼拜成了一两个月，一段恋爱在通讯发达的时代底下竟成古时候的艰困疏远。
有时候吴凡会望著始终不曾亮起的手机萤幕发楞，他想是不是再等个一秒再一秒又一秒黄子韬就会发来一封虽然没什麼意义也没什麼内容，但是是由黄子韬这个人发来的讯息。於是他等了一秒又一秒，然后逐渐在一秒又一秒的流逝当中遗忘了等待的目的。
不是没为这件事情吵过，只是黄子韬软软的撒娇或嘟囔总会让吴凡放下所有不满与孤独，因为他是子韬啊，是他心头上唯一的一朵红玫瑰，是吴凡的世界中那个不想拒绝、不忍拒绝也不愿拒绝的人，怎麼样都无法将他推开，理由也仅只是我爱你这个简单又深刻的词。
但是我爱你逐渐就在等待中被消磨成单向的给予。
吴凡不只一次的想著，如果能够不把你放在心头上就好了，如果能够选择不在乎你的话就好了，如果删掉电话删掉纪录就代表一切的话就好了；如果，如果没遇过你就好了。忍不住的，吴凡总忍不住的想著。
吴凡是天生寂寞的，是天生多愁善感的，所以无止尽的漫长的等待早就一点一滴打碎了吴凡心中最后的防线，他开始放弃等待。放弃活在永远积极前进的世界。
够了，真的够了。他想。
於是在黄子韬离开只有吴凡的首尔、在在一起的第三个春天，吴凡主动放弃了用手机通讯来维系感情。黄子韬不传来讯息、不打来电话，那他就当作没有这个人。
删除掉所有的纪录与讯息，也许自欺欺人最后能够弄假成真，也许将生活中所有你的痕迹都删除掉、我就能够像是一张空白的纸而你只是被摆在某处的笔，毫无关联、毫无交集。他想。
黄子韬还是偶尔会联系吴凡，透过初遇的论坛，短讯息里面也是寥寥无几的数字。
吴凡吴凡，我今天跟艺兴出去踢球拐到脚了真疼他还不帮我揉！
吴凡吴凡，我今天吃甜筒吃到了你最爱吃的那个口味呢！
吴凡吴凡，我昨天不小心把你送我的那件白色的衣服弄脏了T T
然后吴凡在经过长时间的翻阅这些短讯息后才发现，其实黄子韬从来就没有变过，他一直是那个来自青岛、声线轻柔，拥有纯净如雪的眼眸，湖水一般宁静澄澈心灵的，吴凡最初爱著的黄子韬，从来没有变过，变的是自己，是吴凡自己。
最初的自己仅是想要好好拥有这孩子，但是拥有了以后却发现不够，不够不够还是不够，最终用尽了一切想束缚他，然后就失去了。
吴凡啊，你怎麼不回我讯息呢？是漏掉了吗？还是……？
吴凡凝视著这最后一封自黄子韬发来的讯息，整句话的最后不知名的问号重重敲在脑中，抬起手来用力吸口菸让烟雾狠狠环绕在鼻腔。
子韬，我单纯的韬啊，怎麼办呢，那些想说的、那些想说但是说不出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话我该怎麼向你表达呢。我最后还是伤害你了，像你无意识的伤害我那样子，伤害你了。


那天，黄子韬回到首尔要拿回被扣在公司的工资以及证照，约了吴凡久违的在初见的小店里碰面。
吴凡站在店的对街，顶著细细碎碎的小雨微眯起眼，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黄子韬，冷然坚毅的侧脸，茫茫望著前方。桌上两杯饮品、一块吃了半个的蛋糕，寂寂寥寥的好似自生至死都是这般孑然一生。
吴凡轻轻点起一支菸，突然觉得茫茫然然，烟雾缭绕和著纷飞细雨，黄子韬的冷寂、静谧瞬成了一片模模糊糊，迷迷茫茫地散在印象中的位置上。
吴凡闭上眼睛，耳边回绕著刚刚黄子韬说过的话，他的声音轻轻软软，飘散在记忆深处。
首尔还是跟我离开前一样呢。
恩。
你也还是一样。
恩？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没变。一样的口味、一样的习惯、一样的冷静，无论我在你的身边、或者我不在，吴凡都是吴凡，一直都是你自己。
什麼意思。
不是有一种人是这样的吗？曾经很懂自己，曾经在茫茫人海当中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一切，自己也是他的一切，可是突然有一天，不管是发生什麼事或者没发生什麼事，那个人突然不见了，突然不愿意懂或者不懂自己了。
吴凡，我觉得我们都是那个突然不见的人，也都是那个突然被抛下的自己。
你看，现在对於这座城市，我已经是个过客了。
曾经的我跟这个城市唯一的关连只有你，可是你反过来想想，现在，我跟你的关连除了这座城市，还有什麼其他的吗？
那个瞬间吴凡突然想起了黄子韬离开前眼底溢满的苍茫与怨怼，那样子的眼神叠著眼前清清冷冷的黄子韬倏地融合在一起撞入眼帘，耳膜上轻轻滑过黄子韬轻软、柔哑的声线，他说，吴凡，你也跟这座城市一样，把我当成了过客。
把菸蒂丢在地上用脚辗息之际，他看见原先茫然望著前方的黄子韬突然转过来，就像以往每一次在人海中总是可以瞬间找到彼此那样迅速，然后灿灿一笑，在细雨的交迭下，又苦又涩。他觉得黄子韬其实哭了。
不是有一种人吗。无论做了什麼事、无论多麼伤害自己，都无法推开。有这一种人存在的。
那是多麼珍贵的人呢，只能把他放在心底偶尔想想，无论过了一年还是两年、甚至三年四年，他都在那里。
即使听不见他、触不到他，甚至看不见他，也总是知道他在那里。於是在每个想起他的夜晚，无论几年后的夜晚，他永远如初见般的模样，那个模样好似钝了的刀片一点一点地刺痛著内心最柔软的区块，透明的血液溢满在承载著黄子韬三个大字的心头上。
黄子韬，吴凡心中最柔嫩的孩子，那孩子已经在吴凡不知道的地方，在吴凡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吴凡不知道的模样了。永远的定格在脑子里的最后一次见面的模样，然后永远无法再更新的模样。笑著的黄子韬、嘶吼著的黄子韬，最后一次对著自己笑的黄子韬。
已经不会有更多的模样了，永远定格在那一天以前的黄子韬。
子韬，黄子韬……我的子韬。
於是在失去他的第三个夏天，又再度想起好久以前对著自己微笑的黄子韬，的这个早就没有黄子韬的气息存在的夏季，吴凡缩起身体像个婴儿的姿态，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在空调缓慢的运转声和著印象中黄子韬破碎的笑声中，他再次痛哭，无法遮掩。
在这个吴凡终究是失了黄子韬的夏天，他像个孩子般痛哭。因为可以挽回的是那麼的少，而他思念的却是那样的多。
最是少年离别时，一别离，便无期。
-【THE END】-

最是少年离别时，一别离，便无期。
这句话好伤感啊，不好的结局。

很现实。

一别离，便无期。 T T

一别离 便无期 TUT

最是少年离别时，一别离，便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