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重要的时刻,其实自己往往是无法掌控的。比如人生的起点和终点,你的出生与死亡。再比如某些改变命运的时刻,它们总是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悄然来袭。
所以,能够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大概也算是万中无一的“殊荣”了吧,虽然这项“殊荣”,让前检察官大人唯有苦笑以对。
成为一只鬼的感觉是奇妙的,如果你能够坦然地接受自己已死的这个事实的话。但对于金英株检查官来说,最初的时候,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淡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却对自己突然成为一种通常概念上超自然的存在而感到有些困扰。毕竟,作为一个接受过精英教育并长期以检察官这种讲求实证的职业为生的人,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折怎么看都有些无厘头,或者叫被耍了更恰当些。何况眼前的状况着实尴尬,他倒是很想老老实实的躺回去烂掉,哪怕是转个身去投胎呢,也比看着曾经的家人同事朋友爱人围着自己的遗体哭哭啼啼的告别强。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为自己的死而惋惜悲痛,试图劝慰,却终归无力。在经历过最初的挣扎过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个比死亡更让他心寒的事实,这尘世的一切,早已与他无关了,死后的盛荣也好,无尽的追思也罢,这些都是为那个因公殉职的检察官金英株所拥有,而现在的他也只不过是个无所归依的孤魂而已了。
你看,此刻,他们哭泣,他们悲伤,而转身过后,灵堂之外,他们还会有喧嚷,还会有更精彩的生活等待着他们。而自己的人生,却已被迫就此停摆,没有了开始,也看不到尽头。没有人看得见他,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只能就这样一个人羁留在人世间,过着飘飘荡荡的生活。
一只鬼的生活其实称得上是无所事事的。哪怕你曾经是个终日忙碌的有为检察官,也改变不了死了以后什么也干不了,闲的比死还难受的事实。
就好比现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他正坐在李润成的病床前,颇为无聊的借着月光打量着这个曾经与自己敌对的年轻人沉睡的脸。明明知道这个人是自己追查的对象,但其实在心里,他很难将这个人作为敌人来看待。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么一个夜晚突然很想来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还好,是不是已经安然无恙。一切落幕的那一天,其实他一直都在。作为这个事件曾经的参与者,他也很想知道,故事的结局会是怎样的。当他看见这个人倒下的时候,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难过。这个人他承担了太多命运的重责,他在仇恨中长大,却一直向着光明生长,最终坚守住了自己为人的心,也保护了自己想保护的人。对他,此刻的金英株心里,有痛惜,也有激赏,更多的,是敬意。
正在发呆的功夫,却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
“……金英株?”
原本在床上昏睡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望着自己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吐出了那个曾经的名字。恍惚间,金英株几乎以为他是在叫自己,却又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而且没人看的到自己的这个事实。于是他只是摇摇头,无奈地笑笑。“别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情啊,会让别人以为你暗恋我的……”
下一秒中,男人渐渐清明起来的眼神逐渐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你……没有死?”苍白的脸上,居然是欣喜大过讶异。
“你看的见我?!”疑问的话脱口而出,金英株霍然的站起身来,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人。
李润成瞬间明白了什么,许是眼见的鬼生前少见的呆滞表情逗笑了他,他轻轻地勾起了嘴角,一边咳嗽一边摇头轻笑着说,“你……还真是,咳咳……阴魂不散啊,检察官大人。”
似曾相识的话语,响起在安静的病房里。
而此刻,正值月上中天,泻满一地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