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长街。
两个人影从这头慢慢吞吞走到那头。
长廊之下黑影重叠,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仿若一不小心,二人就会如水汽般蒸发不见。
偏偏那二人却越走越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简直已经快要坐下来了。
王怜花扶着那人肩头,五根纤长手指微微收拢,笑道,“好一个香肩若削。”
那人叹道,“怎比得王公子色如春花?”
王怜花目光转动眼中流光无限。
那人明明给捏得呲牙咧嘴,却在不住眨眼。
两人衣衫一粉蓝,一枣红,停下来这样看对方一眼,都忍不住大笑。
天下男子能将如此俗艳色彩穿出这等风流的,实已无多。
到得街口,那人道,“不知王公子要带在下去什么地方?”
王怜花道,“你猜猜?”
那人笑道,“我猜不出。”
王怜花压低声音,缓缓笑道,“吾辈妙人,自然去的是极妙之处。”
他手掌一松不动声色缩回袖内,触目之处一片血红。
他眉眼不落不付一眼,轻轻巧巧抖一抖袖,双手再伸出之时,复又莹白如玉。
他微微喘气,整个人索性往旁边男子身上靠了过去。
王怜花本来身量极高,今日又着了双厚底长靴,生生比对方高出一个头来,这一靠倒好似将人全数揽进了怀里。
对方到底给唬了一跳,肩膀一抽,眉头细细皱了起来。
王怜花道,“有什么不妥?”
对方怔了半天,道,“是......是有些不妥。”
王怜花笑道,“同是男子,我又不待吃了你。”
对方回头对着灿若桃花玉面一张,半天没有搭腔,却忽然干咳起来。
王怜花始终觉得十分有趣,道,“怎么?”
对方低下头,声音极小,“不好说。”
王怜花道,“什么不好说?”
对方竟似乎有些脸红,喃喃道,“我不好意思说。”
王怜花盯着他笑了笑,脚下踉跄,整个面颊便贴上对方左边额头,发丝全垂在对方耳边,“嗯?”
他这时候开口竟是鼻音,光听声音便足教人面红耳赤。
对方也招架不住,嗫啮道,“我我我说——”
王怜花不响不动等他说下去。
对方缩了缩鼻子,半晌,才道,“好香。”
这语气老实恳切地叫人语塞。
王怜花也怔住。
怜花公子从出生到现在,各色赞誉贬低不乏,又因颜色耀眼,从未避得了闲言碎语,但被人如此真诚地轻薄,倒的确是头一遭。
他怔了半晌放开对方的袖子放声大笑,跌跌撞撞自己往前走了开去。
行了两三步,停了,拢起袖子,淡淡笑道,“你这人很有意思。”
枣衣少年垂着右手微笑。
长街上有风。
只听王怜花悠悠接着道,“人生苦长无趣之极,这世上不懂享乐之人何止千万,却偏偏不会是我王怜花——所以——”
他语声清漫而懒散,忽然回过头来笑了一笑。
“——所以你这么有意思的人,我一定要留着慢慢地杀。”
口上这么说,心中却想:如此刁钻皮厚之人,定要留下来让沈浪见识见识,若也能将那料事如神的沈大侠吃吃暗亏,委实就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