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榕
桑·榕(一)
一溪风月伴古榕
白桑千年无人听
“母亲。我必将仇人手刃。”
当村里最泼皮的狗都消声安眠的深夜,久蔽月光的乌云也终于散尽。月明风清,少年跪在村尾的白桑下。
顽劣的少年幡然醒悟之后。——发现整日疼爱自己的娘亲却已逝去。严厉的父亲也只是怔怔的躺在床板上。看着满天的乌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哪还有什么屋梁墙壁。那个凶狠的人一把火全烧成了灰烬。
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偷偷瞒过父亲母亲溜到城里玩耍。——他可从没有进过城里。可一切都已发生,发了疯似的寻找着自己的娘亲。找遍了全村的瓦砾。——白桑上垂着熟悉的身影。头发微乱,却没了往时慈爱的笑容。永远也不再会有了。
“嗬——嗬—”躺在床上的父亲终于有了声响。乌云开始翻滚。滴了几滴雨。父亲兀的伸直了双手,想要抓住天空渐成的雨丝。不停抓啊抓。又兀的摔落。他无力去合上父亲依然微睁的双眼。只是一个劲的悔恨,他多么希望父亲能够起来呵斥自己一顿。哪怕是罚他抄写八股。——父亲已经去了。
“从此我便姓桑,无名。”少年拭去眼角的泪水。对着白桑重重的磕了三记头。
“母亲,我必将手刃仇人。”
……
少年颠簸在行脚商的马车内。与满满当当的货物相伴,连身子都无法转动。窝在车内。轻轻掀开布帘,看了看朦胧的月光。又垂首睡去。——对于远行的孤客,不必露宿荒野便是最大的恩赐。
当他还是姓楚的时候。对了,当他还是楚家小爷的时候。整个村庄都曾是楚家的驻地。即使没落渐隐之后也仍是乡镇间的望族。至少村尾的千年白桑还能证明着家族的悠远。
唐朝将军楚天风。——这是少年在宗族祠堂最上端看到的灵位。能够享受如此待遇的,想来也该是他们楚家的老祖宗。
曾经的顽劣使少年丝毫没有在意过自家的历史。只知道在母亲的怀抱里躲避爹爹的严辞说教,母亲的呵护总是将父亲的胡子气的乱颤,愤愤的丢下一句“慈母多败儿”。
母亲呵。那时总是会让他去看看屋后那棵参天的白桑。茂盛的枝叶为楚家的后人遮尽了烈日。他是吃着穿着这棵白桑树长大的。没错——他一辈子也不会忘了聚花果开在四月的白花。到处都是,像极了散落满树的白雪。在风中舞动。到了六月,有时也要等到七月。桑树的果实也就成熟了,每颗灵巧的聚花果都如同串串葡萄一般。却要比葡萄来的甜美爽洌。到了秋天,换衣裳的时候。总是能换上母亲用桑树叶染成米白色的长裾。——他想他爱极了母亲的米白。再然后。
马车骤然停止。少年猛地惊醒。——揉了揉眼角未干的泪痕。不明白泪水从何而来。好像昨晚颠簸出了什么。他忆不起。也不愿再去回想。
“小桑子,到了福州喽。”这是主人在提醒自己该离去了。
到了个谢,走下马车。走进街道。——清晨的买卖早已做起。他强压下腹中的饥饿,告诫自己昨晚已经饱餐。盘缠已经不多。他摸了摸置于袖中的短剑。——就快了。
他知道那个害死他全家的凶手就在福州。那个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这座城里。我一定会手刃仇人。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