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风雪漫漫，覆盖了嶙峋的岩石，历时三个月艰苦卓绝的忍界战争终于结束了。大雪从岩之国边境蔓延到沙漠交界处，由铺天盖地的白转入黄沙弥漫天地的荒芜。
窗明几净的风影办公室内，堆砌如山的公文被挪到了一旁。
“呐，三时一刻，该休息了。”
金发女人放下茶杯柔声催促，我爱罗摇头，转瞬，她凉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她，并没有避开。“你生病了，我爱罗。”手鞠担忧地皱着眉，双眸泛着秋水一样的光。“是暂时还没恢复”，知道姐姐对自己的体温变化如临大敌，他的眸底掠过淡漠的浅笑，无奈提醒，她又忘记医生的解释了。

“……好吧。”手鞠勉强呢喃道，怕他受不了这样的工作量，有些不满地叹口气，“那，最多再加半个钟头好吗？”
这是自打战争结束之后，姐弟俩典型的讨价还价。
所有人都知道风影大人病了一个礼拜，高烧，咳嗽，大约是一些气候不适的症状。只要在下午六点经过医务室，就能见到铁扇公主蹲在炉火边拿着蒲扇煎药的情形，伊人的解释是现在医忍人数不够，自然要亲力亲为。其实谁都知道她待这个弟弟如珠如宝。
“可不是吗，严格地千叮万嘱，”私底下聚在一起八卦，叽叽喳喳的下属们如是说，“手鞠小姐最心疼弟弟了。”
“生怕疏忽了一点。”

那么风影大人呢？

-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不冷不热，外人眼中的姐弟，不如说是进退有度的上司和下属。他不开口，她不会多加过问。沉默仿佛成了习惯。任由平淡如水的日子像纸糊的灯笼，在风里转动，一圈又一圈，一去不复还。
战后连日以来气候干燥阴冷，窗外风沙呼啸，盘旋降落的鹰丸带回一封封信件。埋头批阅文件的红发少年眼明，一瞥便看到落款来自木叶的名字。
想不到，又到筹划同盟国训练新人的时间了。

竟然这样的快。眸底倏然一黯，笔杆停滞，胸口不知怎么有些沉闷，但愿不是伤口发作。他慢慢靠向椅背，信纸渐渐在聚拢的手指下起皱。
忍者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战争结束来不及喘息，就要被迫匆匆向前。只是才回来不到半个月，一定要派她去不可吗？他蹙眉对着那杯热茶出神了一会儿，慢吞吞把它们放进抽屉。
直到再也拖延不下去。
“手鞠。”
“诶？”
阳光洒落的办公室内，两个人闪烁的目光交汇。我爱罗终于下了决心，放下交叉抵着下巴的十指，看着对方，沉吟半晌，把信件摊开在她面前。
“两国商议中忍考试的合作计划，木叶指名要你做外交使臣。”他说，“但如果……你抽不出时间，或者不愿意，我可以考虑换人。”
她有片刻的怔忡，日光流过俏丽的脸，突如其来的沉寂，显得房间异常空荡荡。
“手鞠？”
“啊，好的。我看看。还有什么？”
对上那双微笑的，似有期待的美眸。他平静的眼底莫名有一丝慌乱。
“你知道那些人缺少经验，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空洞的辩解自己听来也奇怪。到底怎么了？不自觉避开对方的视线，我爱罗的眉心更深了，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手鞠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没问题的。”良久，她的唇角扯出一抹笑容。


——为什么会有更多的期待？
——是因为不久以前一起和死亡擦肩而过？
掩上门，一同掩上身后他跟随的目光，她把金发捋向耳后，忽然想要叹息。
-
沿途的风沙渐渐消逝了，露出灰蒙蒙的绿意，几千公里的路途，如同一场漫长跋涉。木叶和沙隐一样，正投入浩浩荡荡的重建工作。
他们看她飞快地翻动手里的文件，埋头完成每一步熟悉的工作流程。在场的木叶忍者无不佩服这位铁姑娘，可以像无感情状态一样理智、冷静，所有的情绪藏得妥妥帖帖。要知道，他们之前亲眼目睹了那场战争中风影大人伤势如何严重，险些化作慰灵碑上一个肃穆的英雄名字。
“岩隐一别以后，好久不见你们。”
就在返程的那天，鹿丸恰巧也坐在的石阶上，视线从天边白云转向身旁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随口问道，“他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
“哦……那就好。”鹿丸挠挠头，“总是站在危险的第一线，很让人担心的吧。”
手鞠没有吭声，适时垂下的金色刘海遮住了润重的眼睛。她的手心里正握着一根细细的平安绳——空闲时间悄悄从木叶寺院求来的东西——系着的翡翠此时看起来闪闪烁烁。
气氛无端有些怅然的凝重。
最后，天才只得耸耸肩，“不如一起吃饭吧。”
-
“但我可以打败黄萌。”
“笨蛋！注意你的鼻涕。”
碰巧相遇的孩子生气勃勃地挑起一根面条，吸溜吸溜吞进肚子。夕阳西沉的时候，一道送别沙隐忍者，大人小孩团在一起吃拉面，无非口头比忍术、闲扯过时的绯闻。
“人已经到了，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夜风催人哽咽一样灌入了咽喉，她慢慢朝下伸出手，指向某个地方。
“你看，我们的村子。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小时候那样。
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改变。
她在心里拼命这样说服自己。脸上摆出欲盖弥彰的轻松的笑，庆幸这是黑夜。不，你并不是舍不得我，舍不得我嫁给别人，你只是太害怕再失去了。我爱罗。
害怕亲人一个个离开你，是吗？
失去……
她清楚记得忍界彻底宣告和平的那天。

他就站在她身旁，脸上的斑斑血迹还未干。岩隐广袤穹窿之下，宇智波家的孩子双臂摊开，抛却了仇恨，归属的姿势，仿佛拥抱苍空中想念已久的谁。
年少时豪气干云的誓言，薄的像一张干瘪的枯叶，轻的像一具骸骨，轻轻一碰，就散在了风里。
到头来，始终要回到血脉相依的原点。
“我们走吧。”她记得自己这样小心翼翼地对他说。
是时候了……
他幽暗的目光长久地停滞，迟迟倒退几步，才转过身，脚步缓慢、艰难，额前红发遮目的面颊看不出什么心情的起伏动荡。只是在离开人群十几米之后，加快了速度。一路苍白的沉默延伸到天地尽头。
天空依然下着大雪。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手鞠终于发现弟弟似乎没有认真在听，或许有时纯粹走神。譬如我爱罗不知道谁是孺子不可教也的榆木脑袋，谁是队里小伙子们心仪的“高岭之花”；尽管她发挥最大的形容能力描述了一遍再一遍，他依旧分不清客厅茶几上新摆的紫苜蓿和兰草。再比如，他总不明白邻国公主几番传达的心意。
不，应该说他压根不在意。
但这并不影响夜晚时分属于他们的时光，自从敞开心扉以后，弟弟在自己面前似乎异常地耐心，清瘦的身体裹在白色袍子里。那双黑暗中明亮如绿水的眸子，静静停在她的脸上。

或许不恰当，或许不应该。
可她还是忍不住微笑，倾身怜爱而患得患失地抱了抱他。
“晚安，我爱罗。”
-
但愿这不会是他们能够呆在一起的倒计时。
从前二十年的时光，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随时会失去的珍宝。

她有些无端害怕地想着，而他开始等待着。
-
“为什么？”
之后的某一天她打头谈起两个女孩子的区别。一个红发一个黑发，环肥燕瘦。这次我爱罗微微蹙眉打断了她无心的恶作剧，“无所谓……”他脸色不快像是意有所指地说，“……她们都是一样的。”
抿住的薄唇，淡绿的双眸。

“那好吧。换一个故事。古老的传说。”
没想到这次弟弟听得很认真。最后，还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因为故事……都是没有道理的事。”她沉吟一刻，如此解释。
要知道向我爱罗解释逻辑是件头疼的任务。他从来只听从内心的声音，无论外界看待的是与非，黑与白。
又比如喜欢一个人，依赖一个人，就这样一直相伴着生活下去不好吗？
“那么，你呢？”
天台的风吹动他纯白的衣摆，村落就在他们的脚下。风沙漫漫，远处的一盏灯火渺小而寂寞。无法说服自己也无法说服对方，她别开眼睛摇摇头。
“你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手鞠——”
这一次，他的目光深邃恳切而坦然，可是她莫名地慌张。
“过几天……中忍考试要开始了。我得提前准备，像从前那样。”
她匆匆岔开话题，回到他们之间最初始的上司与下属不可逾越的距离。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那天离开办公室之前，他忽然出声叫住了自己。
她怔怔地回头。
空气倏然凝固，一团阳光在他清秀的脸上舞蹈，恍惚而不真切。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
春寒料峭的四月，沿途的冰雪彻底消融，绿意深浓。
手鞠再一次路过木叶，无意经过别人的故事。

到底只是别人的故事。譬如得知六代目火影即将大婚的消息。譬如爱调侃自己的出云奉子成婚，成了旁人口中善意的笑柄。
“喂，女人。一起走吧。”
很快地答应，尽管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任性的机会。
从茶铺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手鞠把钱压在杯子下面，却在起身的时候，看见隔壁桌那位衔着狗尾巴草的青年落拓的身影，子铁颓然的模样似乎喝了酒，一半脸庞藏在角落的阴影里。
黄昏就这个时候倾然而至，云里的夕阳燃烧着孤寂的光。
……小姐？小姐？
连唤了两声，等手鞠若有所思怅怅地回过神，店家把掉落在地的系着翡翠的平安绳递给她，通透晶莹的翡翠，安静的颜色像他的眼睛。
手鞠垂下睫毛，合拢的五指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这是给他的？”
“嗯。”
鹿丸长长叹了口气，“下一次再来沙隐，接待你的，可能不是我了。”
手鞠保持着缄默。
“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鹿丸点点头，停住脚步。这是一场无声的选择，抑或告别，她明白。很早就明白。可她最终只是抬眼，轻轻吸气，微笑着说，再见。

-
回家以后，她把平安绳从衣兜里拿出来，翡翠带着暖暖的体温。
“为什么？”
当初的问题。未完的故事。
“新娘的脸被白面红底的盖头遮着，像一具人偶。迎亲的队伍开到门前，经过一个个村子，最后，到了大山的那一边。”
窗外是安静沉睡的村落。暗涌在长久的沉默里滋长，像深秋吹动卷边枯叶子的晚风，我爱罗低声问，那后来呢？
他静静看着她，等待那个拖延许久的结局的答案。他的目光深邃而泛着幽暗的光。
“后来……”柔软的唇角微动，手鞠拾起那根平安绳，把温润的翡翠端端正正戴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呼吸，尔后坚定地说：
“春暖花开的时候，不是会有一阵很舒服的风吹过吗？”
“……那个声音叫喊起布满灰尘的门，唤他的名字，”手鞠说着，轻轻弯起微笑。“但那就是她啊！”她的声音轻柔而肯定，“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不会走。
尾音落下的瞬间，凝固的神色似冰雪融化。
指尖摩挲着，反握住了她的，牢牢地。温度从指间一直到达心底。
“手鞠。”窗外的晚风敲打窗户，夜色温柔，他长久地看着她，忽然很想低头亲吻她眼角柔软的光芒。
但他只是悄然阖上了眼帘，给她足够多接受的时间，“我知道。”

未来不会不会太远，不会太久。而所有在爱与关怀之间反复揣测的逝去的，是他们的经年。

---------END---------
完结了，事实证明我果然是废柴TTUTT


@墨亦阳 阳阳来收文吧 

美文的沙发！

太美好了！大半夜让我激动的~~~~~~~~！！
“你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我想你”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结局必须这样啊摔！！！感动擦泪！不是这样我漂洋过海去扒岸本家窗户！！

瓦来看文了！好激动啊，刚考完试一觉睡到中午点进贴吧就看到chen大的文好开心啊！写得好好，每次细节描写都是那么有意思，手鞠，我爱罗，还有鹿丸，复杂而到位啊！！！哪里废材了，明明好有才写得好棒！我回头再看下一遍

最后结局真的好美！那就是她啊！不会走！手鞠好坚定！我看到了两个沉默却坚定温柔的背影，最后牵手了是吗？我爱罗那句“我知道”好美好温柔爱死你了chen大！！！扑倒乃！！！

鹿丸也是个好聪明的人，看到那个平安绳，“那是给他的吧”鹿丸明白的，果然鹿丸最了解手鞠，如果有谁能理解鞠鞠和爱爱的话我总觉得会是鹿丸，鹿丸什么都没说没问可是肯定明白了，所以才会风轻云淡得地说“下次接待你的就不是我”了吧？chen大，你写得真是好符合我心中对爱鞠鹿丸的设定！！！原著风大爱我好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