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和伊莎下个月就得结婚啦,可敬的女士吩咐哥哥我一定得把这个带到。前些日子你病着,估摸着也没能打开邮箱瞧一瞧,所以,这次也顺带让哥哥我来瞧瞧您恢复得怎么样,毕竟您可是亲口应承过,会在他们俩一生只一次的大日子上负责钢琴演奏的?”
罗德里赫觉得自己的眉毛一定有些抬起来了,为了这在某个瞬间令自己怀疑是在转瞬间捏造出来的、用以搪塞自己的答案,不过弗朗西斯带来的请柬却是货真价实的,设计精良、文辞优美,几乎一眼就能瞧出是谁整备出来的。浓情蜜意地签署者两个人名字的婚礼请柬被递到眼前来,一下子竟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有点意外?”弗朗西斯说道,也许是注意到罗德里赫的表情,继而转开了视线,“哥哥我也有点吃惊,好在基尔这个笨蛋总算开了窍,总算不枉朋友一场收到了这玩意儿……”他笑起来,眼角微微耷拉着,这是个难过得很的笑容。罗德里赫仔细看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平静地评价,“一对笨蛋。”弗朗西斯听着这个一半调侃一半感怀的考语笑着应和说还真是哪。这一次的笑容比刚才开朗不少。弗朗西斯对来此的目的显然有所隐瞒。罗德里赫端起茶杯遮掩了唇角,握紧的拳头很快松开了。但那也不是特别需要注意,至少自己刚才筛选过一遍的名字之中所附带的标签都与诸如意外这类的词语浑不相干。这是值得庆幸的,尽管没能弄清来访者真实的意图,比较一下两头的价值位阶,最后一些发自好奇的不虞也消失了。
任何可能成为谈资的素材搜肠刮肚地抓取来放进盘子里当做话题呈上,他们谈起唱歌剧的伊莎小姐最后竟然脱下戏服做起家庭主妇,谈起罗德里赫的一个德语说得磕磕绊绊的意.大.利裔学生,谈起愈发不可信的食谱,谈起天气,最后无话可谈,茶杯见底,而两人不约而同双手交叉搁在膝头,陷入沉默。这样的空白多少有些尴尬,但在无话可谈者之间,架构交流与对话的企图最终常常被证明是徒劳的。弗朗西斯佯装看表,伸手取过随手搁在一边的软帽,将那柔软的织物扣在头上的同时站起身来告辞。他的礼节一向是无可挑剔的,然而这个动作此刻竟显得有些不舍。是怎么样呢?
“哥哥我这就走啦,不用送了,亲爱的罗德里赫。”弗朗西斯一只脚跨出门槛,午后两点斜射过来的浓艳日光铺洒在他身后,被炙烤过一上午的空气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他回过头来,柔软卷曲的发梢扫过肩头的布料,娑娑地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补充了一句,咳,要照顾好自己个儿呀,钢琴大师先生,没了您的演奏,他们一定会很懊恼的。
某个词语,或是短句,或许仅仅是那亲昵的称呼撩动了内心的一角,罗德里赫觉得有些目眩,于是退入阴凉的房内,阖门将热气与别的令人头昏的讨厌东西一并阻隔在外头。垂下眼就瞥见了落在地上、一直没去拾起的相册,旁边还零星地散落着一两张失群的相片。早上也许还在这上头绊了一跤来着。罗德里赫俯身拾起,随手搁在茶几上,他得先把用过的茶具洗干净,虽然弗朗西斯走之前体贴地将它们泡进了水里,但事情不能就此打住、就像任何一个冒失的单身汉会做的那样,任由这些散发着甜腻腻气息的玩意儿呆在原地,然后招来苍蝇、蜜蜂或是别的各种不讨人喜欢的昆虫。
也许蜜蜂是不一样的,即便无所得,也一心一意地驻留在散发着甜味的东西上,它们是怎么筑起蜂巢来的?非常完美的建筑,是这么被赞美过的;有蜂群的地方,会有更丰美的果实,朱红色的番茄将会累累地垂下,带着洗净后的水滴递送到面前来。
还会被问一句,咳,不吃吗,小少爷?这些番茄可甜啦,刚从地里出来,新鲜着哩,俺保证你从来没吃过味儿这么正的大番茄。别着急,吃完了俺下回再给你送来,好不好呗?
水流顺着拧开的龙头跌落,哗哗作响。罗德里赫站在水槽旁,安静地倒腾心爱的茶具。他有些生疏地做着这些活儿,应当有一阵子他不必再为了生活的继续而洗洗刷刷。安东尼奥会替他料理好的,他宣称弹琴的手指头不能多碰凉水,操着罗德里赫怎么纠正都含蓄不来的口音、干脆利落地将罗德里赫赶出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