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向斯大林格勒前进
盖伊·萨杰 [法国]
[出自《被遗忘的士兵——一个德国士兵的苏德战争回忆录》] 1967
明斯克 基辅 战火的洗礼 哈尔科夫
我们正站在一长串军列的旁边。刚刚接到命令,我们必须将枪和背包按堆放在铁轨旁。时间已到了中午12点或者1点左右。劳斯军士长正嚼着他从自己背包里拿出来的一点食物。劳斯并不太帅气的脸现在已经对我来说渐渐地熟悉了,甚至有些让人欣慰。好像他的动作是某种信号,我们都拿出了自己带的干粮,一些人甚至狼吞虎咽地迅速吃下了平日两顿的口粮。劳斯注意到了这一切,他心满意足地对大家说:“好的,你们把自己的东西都吃掉好了,因为还有一星期你们才会领到下一次的口粮。”
虽然我们都感觉好像仍旧是有些饥肠辘辘,但食物的作用开始让我们觉得有了一丝暖意。
此时我们已经在寒风中等待了两个多小时,严寒已经让大家开始感到它的威力。我们在铁轨边跑跳着,互相开着玩笑并原地跺着脚,有一些人拿出纸来开始写信。我的手指已经被冻僵而无法拿笔了。我只好开始观察车站上的情景来打发时间。满载着作战物资的火车不停地穿过车站,将车站变成了一个拥堵不堪的场地,各样的车厢绵延近一公里。一切都是杂乱无章,车站的管理看起来也是同样的一塌糊涂。军列要出去时,只能转到另一段铁轨上,而在那些铁轨旁也同样站着一些像我们这样不知从哪里来的其他连队。当列车来时,士兵们总是站起来让出路来,结果几分钟之后,刚让开的这列火车又掉头折了回来。天哪!
我们旁边的这列火车似乎已经永远地停在了这里。要是这列火车不走,我们在车站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为让自己活动一下冻僵的腿脚,我爬到停在我身边车厢的窗口向里望去。车厢里没有装什么牲口,整个列车满载的是武器和弹药。
此时我们在车站里已经等了4个小时,大家也被冻得浑身发僵了。天色渐渐暗淡,气温也跌了下来。为了打发时间,我们再一次开始吃自己的干粮。夜色变得更暗了,但车站一点也没有冷清下来,夜色中仍旧是穿梭不停的军列。劳斯看起来有些受不住了。他把帽子拉下来盖住耳朵,将衣领竖了起来,并走来走去好让自己感觉暖和一点。我和几个从切姆尼兹来的朋友组成了一个互助小组,这个小组一直伴随着我们很长时间。小组的成员有:林森、奥林海姆和霍尔斯,这三个德国出生的人法语说得和我的德语一样烂;小组里还有摩万,他是从阿尔萨斯来的;还有奥地利人乌特贝克,他有一头像意大利舞蹈家一般乌黑而卷曲的头发,乌特贝克不久后离开了我们的小组;当然最后还有我,一个法德混血儿。后来,除了乌特贝克,小组里的所有人都渐渐掌握了用德语和法语两种语言彼此进行交流,而乌特贝克却总是令人心烦地不停地哼唱着意大利民谣。对于听惯了瓦格纳的德国人而言,这些单调的意大利小调实在是难以令人恭维。
霍尔斯有一块带着夜光显示的手表,表上的时间告诉我们已经八点半了。我们确信部队登车出发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上面不会让我们在站台上过夜的。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连队有几个人拿出了睡袋,他们将睡袋尽量避开潮湿处,放在凸出的地面上;还有几个人甚至睡到了正停靠着火车的铁轨中间。
我们的军士长靠坐在一堆士兵的行李上点燃了一根烟。他看起来非常疲惫。我们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晚上要在外面露宿,而且看起来我们不可能被留在车站上。我们认为出发的哨音马上就要响起来,然后那几个没有耐心等待的白痴们将会狼狈不堪地收拾起他们的睡袋**。但结果是:如果我们效仿他们的话,我们将会是明智地补充两个小时的睡眠——因为两个小时后,我们仍旧坐在铁轨路基冰冷的石子上。天气正变得越来越冷,星星点点的小雨也开始下了起来。军士长正忙着用车站上的行李为他自己搭建一个临时的露营棚。当他用防水布将自己的露营棚盖上时,他完全不用担心天气的变化了——真是个老狐狸!
而我们现在也不得不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我们不能离开自己的武器太远,但我们还是把步枪留在原来集放的地方。由于步枪的枪口朝上,落下来的雨肯定要流到枪管里,这如果被上面知道了,一定有我们好看的。到了现在,车站上最好的露营的地方都已经被占掉了,我们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睡到旁边列车车厢下面的铁轨间。我们曾经想到这列货车的车厢里去睡,但所有的车厢都被粗铁线锁了起来。我们满腹牢骚地抱怨着爬到了车厢下的铁轨间躺下。雨水仍旧顺着风从我们的两侧刮了进来,这让我们实在是愤怒之极了。但到了以后的日子,那时的“愤怒”实在让我感到好笑……
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为自己在雨中找到了某种程度的“露营地”。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在露天,我无法合上自己的眼皮超过15分钟。我所能记住的就是长时间地呆呆地盯着我头上的火车车厢底巨大的横轴。在疲惫中,我总觉得我头上方的横轴在转动,好像火车就要启动一样。我会突然完全醒过来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然后我就又回到了似睡非睡的状态,然后又会下意识地惊醒过来。天刚蒙蒙亮时,我们离开了这个临时的“宿营地”,大家浑身又酸又麻,看起来活像一帮刚被掘出的僵尸一样。
早晨8点钟,我们**准备登车。霍尔斯好几次说我们可能会在前面的某个古堡里过下一夜。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在战争中军队的生活是怎样的。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在野外露宿,但谁也没有料到我们将要度过许许多多比这晚要糟糕许多倍的夜晚。
我们连的任务是负责押运军需货车。连里的人随后被分为三组,分别押运三列长长的货车,每节车厢有两到三名士兵负责。我和林森、霍尔斯被分在一节敞篷货运车厢上。车厢上摆放着飞机的机翼,在这些机翼上刷有黑十字的标记。很显然这些东西是给德国空军使用的。依据这些部件上所刻的生产标记,生产地是拉迪斯伯恩 [ 译者注:德国城市名。 ] 。这些货物的目的地是明斯克。
明斯克——俄国,这个地名使我们大家的嘴里都感到有些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