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老人站在楼内听雨。浑浊的双眼盯着一个迷蒙的世界。
繁密的雨点将楼外路灯的光打湿,掉在地上软绵绵地翻。今年的春下了很多的雨,连平日干瘪瘪的树皮仿佛点一点便能出水。
这样的宁静,总觉得似曾相识。老人深吸一口凉气,屋外是大自然的喧哗,屋里藏匿着沉默的魂灵,可实际上,屋外不闹,屋宅不宁。
外边缺少一个精灵,屋角匍匐尘埃寂寥。
透过反射的玻璃,依稀可见华发增生,参差的胡须花白斑驳。他捏着年老的双手,颤巍巍的拉上窗帘,躺回床上。耳朵里就再也听不见一丝的声音,因为屋内的物件都在沉睡罢,了剩无几的精力也随之挥掉,不久沉沉睡去。
他眯上眼睛,就隔绝了一切。
壹·那堪?
睁开眼睛,鸟语虫鸣渐渐清晰。终究一切闯进脑海,阳光,长草,巨树,络绎不绝的飞鸟掠过,又荡下一个个影子。我听到了大自然在苏醒。
父亲靠着两捆柴坐在树下,见我在揉眼睛,就说,“下来吃点东西。”
我跳了下去,匆忙吞了两口干粮,又急匆匆地催促他赶路。他只笑着背上柴,我背着柴刀,从天光走向了天午,平坦走向拥挤。这竟让我想到了梦寐不已的城市,想着想着,就操心起城市搬入山乡,应该走那条道才好走,那座山稍缓,当然只是胡篇乱造罢了。
正午的太阳仿佛就挨上了地球,可这也正是单属夏天的符号,夏天的性格。可春秋冬的符号性格又是什么呢?挠挠脑袋,可能春还能勉强答上潮湿细雨,秋冬则不行,因为南方这里的秋冬,性格都太温和了。
来到一座高山,能够远远看见县城冒出了头。顿时兴奋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在林间奔跑。山风实在不算凉快,也说不上热,却总也吹不去黏在衣服上的汗。
“还有一天的路。”父亲说,“不过再次之前你要洗个澡。”
记得是他用手托着我,坏笑着将我抛下小溪。
咚!一阵水花。我入水了。嗒!凉气十足。我冒出头。
他站在岸边哈哈大笑,看着我恼怒着在河里游。那时候的父亲还很年轻,我年纪很小。可南方人怕是“嗜水”如命吧,这样说未免有些夸张,而对临海而居的我们来说,海就是我,它就是命。
于是在我更小的时候,被温良的大海凶狠的灌了一回咸涩的海水,再打几个滚,就会了狗刨,拍拍水,会了蛙泳,最后五孔都喝上水之后,像是打同任督二脉一样融会贯通了。
这条温柔的小溪源远流长,孜然婉转,不休不停在我记忆里流足了十四年。试着算来,那也算是十四年间第一次跳入这条小溪。
我每日穷目张望着这个方位,因为知道山的背后盘桓着一个更加绮丽的世界。于是顺带着,总是只能遥遥看见波光粼粼的此溪,目光就戛然而止了。
纵是首次下此溪,也能感觉河水里我身躯的炽热,仿佛能与它融为一体,仿佛多年的好友,我一伸脚就能踩实淤泥,丝毫没有一种对陌生的窘迫感,一切都来得都自然。他也以一个温和的水流欢迎我。
夜间的山岗上飘来几缕凉风,煞是在更加凄迷的月光下,才堪堪抵去一丝丝从地上升腾起来的热气。
父亲睡的很熟,我却不能。
跑去树下“身爽腹空”一番,竟呆呆的看起了五彩斑斓的城。那座城市与我呼应,我们都不睡觉。
突然间轻锐的虫鸣里夹杂了一些香气,抬眼相望,惊讶地瞅着不远处亮堂堂闪着白光的石头。它浸淫在月光里,浓厚的光被山风吹散。
我怔怔地望着它。它敦实地望着我。
事后仅仅浮现起一阵光的记忆,就没有了。可是奇怪的很,一早醒来发现那柄磨得锋利的柴刀不见了。思来想去,找来找去,就是寻不回。幸好那刀不知用了多少年,刀槽长满了铁锈,值不了许多钱。
父亲说卖去干柴,到城里去购一柄就得了。
可是那柄刀究竟哪去了?脑袋里联翩浮想,塞满了长着脚跑的刀的怪谈。至于那块石头,一早我也忘了,相信它也忘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