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六。
“偷酒贼,我在这里当职的时间够了,我该走了。”眠霄慢慢说着,这个称呼便是一百年了,也没改过,就好像,眠霄从不知道扶摇的名字一般。
“啊,该走了啊。”扶摇先是一愣,后来无意识的说着,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嗯,今年,霜迟花会开吧……”眠霄说着。
刚落了雪,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漫山霜迟开。
“霜迟?莫非你要送我缠梦……”扶摇说着,难道,眠霄到最后走的时候,留给他的,只是缠梦么。
眠霄摇了摇头:“可惜等‘缠梦’酿好之时,你还在此地,我却不知道该谪往何方了……”
扶摇笑了笑:“甚好,那我就寻着醇香,再去自投罗网一次。”
眠霄也笑了。
虽然眠霄任职期限到了,但是,他还想陪扶摇一直到他被地府带走。
扶摇说,就算眠霄要走了,他也要被埋在这霜迟花下。
之后扶摇与眠霄连喝了七天七日的缠梦,醉了很久。
等眠霄醒来时,扶摇不见了。
虽然早晚有这么一天,也早有了准备。
心里还是一惊,空落落的。
眠霄急忙穿好衣物走出小木屋。
黑白无常站在霜迟花边,扶摇坐在石凳上,喝着酒。
眠霄放慢了脚步。
又开始下起了小雪,落在发间,眉睫,雪花和雪发相辉相映。
“山神眠霄,虽然你未曾害人命吊着扶摇的性命,但还是违反天道,天帝本想调你去昆仑山,若听命让晚魂扶摇归位,昆仑山之位仍然于你。晚魂扶摇,你只有三炷香的时间。”
“扶摇的刑法是在三生石畔坐满一百年,然后按常理轮回。”黑无常说完带着白无常离开。
轮回?如果不错的话,当年中下花草的人便是扶摇了。既然这最后一世为人,恐怕便要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存在了。
良久无语,眠霄也坐下。
“扶摇。”这是一百年来眠霄第一次叫扶摇的名字。
“嗯?”显然吃了一惊的扶摇,这让他想起第一次与眠霄相见时,对“偷酒贼”这称呼的吃惊时,那语调居然丝毫不差。
“……告诉我,怎样才能醉一场……”眠霄看着扶摇,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那你要再喝几坛缠梦了。”扶摇笑着说。
眠霄定定的看着他。
扶摇便又笑着说:“哈~你要等这山开满桃花,盛露一杯,能喝得百日醉。”
“等稚儿变了耄耋老翁,煮酒一壶,能喝得千日醉。”
“而他年若隔世,你偶遇我埋骨之地,独饮一坛,就能喝得长醉不醒。”
眠霄静静听着,眼神温柔而又眷恋的看向扶摇,淡淡的翘着嘴角,晕开了点点苦涩。
扶摇上前搂着眠霄,在额角烙下一吻。
“别等我。”
黑白无常化作一缕青烟,来到扶摇身后,扶摇转身。
眠霄觉得扶摇一转身,连最后飘在空中的,残留在额角的霜迟花香也跟着走了。
“再见。”扶摇没有回头。
“来世你渡我,可愿?”
眠霄从一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回答。
直到三人身影渐渐变得透明,眠霄的眼镜还是望着扶摇离开的地方,仿佛他从未离去。
渡你?倘若你还有来世。
突然眠霄好像想起什么,转身回到小木屋。
提笔沾了砚台中的墨,努力回忆他的身影,却不知如何下手。
“我看过很多遍的花开花谢,采过很多甜美或者苦涩的果实,酿过很多种类的好酒,却只遇见过一个能举樽共饮的人。”像是说给谁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笔尖触碰到白洁的宣纸,黑色的浓墨立即晕开。
直到纸张湿透,眠霄收了笔。
再想起过往,已是沧海桑田,那么深刻,深刻到无法表达只能澎湃在脑海。
眠霄走出门外,不撑伞。
又躺回了狼皮躺椅,就像一开始一样,只是有什么改变了。
眠霄伸出手拿起桌旁残酒,一饮而尽。
倦意随着深雪而来。
谁在耳边说过永远,然后又说再见?
在夜里,山顶的千年桃花和霜迟一起开了。
眠霄静静立在山顶,薄唇轻启。
“好,我渡你。”
- END -
卷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