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值太平盛世，繁华长安，歌舞升平，兵部掌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之政，于此时似无要事。然除却武选，职方、驾部、库部三部皆是佐兵辅将之处，于沙场差之分毫，便是生死之离，怎可轻待？不得不日日翻阅古卷，向部中老人一一请教 ]
[ 日暮归家，一身绿色官袍，映得面如青团，好在气色如常，双目炯炯。方入院门，便有瞻洛迎上，道大伯已在房中相侯。快步走近，推门而入，在人前站定，抱手一礼 ]
大伯

面如青团......
【 自擢为柱国以来，似乎一切如旧。日日上朝、归家、弈棋、冶游、只不过稍较从前更清闲有致，坐看云起 】
【 却许久不见韫祎，夕照愈烈，索性于府中闲庭信步，行至听云方驻，由侍童引内静待小坐。松香余绕，半盏茶正啜，已闻清朗之声，目光跃上一身官袍，剑眉渐缓略颔 】
这是......忙了一天？
坐。

大伯，我这明显是吃伤了，脸都绿了……
[ 晚风徐徐而起，拨云推日，不留滞殆，颇有扫空万古之态。余晖斜入，任风拂衣，长影落地，闻言收手称“是”。于下位落座，侧身正对大伯，恭恂答道 ]
说来惭愧，兵部之事，韫祎实在是不知如何入手，只得多读些前人遗案，历代卷宗，再多向郎中、左丞请教，方有些门路
[ 言至此，猛然记起大伯已为柱国，明升暗降，与自己入兵部同在一月……不免心有愧疚，却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也只抿唇垂目 ]

[ 垂眼望砖，细缝平直如线，似纵横棋盘，只等双方兵车马相，侵楚河，逼汉界，以退为进间，惑敌入瓮，弃马夺车，损兵毁炮，便可蔚然成势。重饵诱精兵，棋局如此，自己亦如此。只是心中愧疚难消，伯父半生所拼，葬于自己“急功近利”之下，怎能释怀？沉吟片刻，抬目以对，字字清晰 ] 大伯，韫一于您，终是心中有愧。可是…韫一不后悔

【 晚霞泼天而倾，大有利刃出鞘之势，将半空中逸散流云寸寸割去。两人皆有片刻的沉默，平心而论，确实未曾预知他作此想，只是朝党倾轧、纵横捭阖就全无定数，从实到虚，从有到无，早在意料之内，焉知不是塞翁之马，因祸得福 】
【 笑意渐浓，茶盏自虎口处安放而下，目光清亮 】
你还记得，太后当年册立为后是哪一年的事？

[ 圆日欲坠，如金轮入海，溅霞光万道，虽是将暮，而凌厉之势，仍可销枪断剑。一线残照擦眉而过，直落伯父眼中，映出清明目色中一丝意味深长，沉敛如山，却难测似江。双眉一锁，露不解之意，而口中只依问答道 ]
是……弘泰元年

【 剑眉方敛，这些年运筹帷幄下来，早已不复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经由岁月锤炼出的沉稳，动静皆睿。下颔微微一点，瞳孔悠然放远，将他似曾相识的神态锁于目间，弘泰元年，还真是很久了 】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大伯已然料到今朝之遇，既然此生注定困缚皇权，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差别。
【 眼观孟家如今的情势，退居偏安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功高盖主风头渐盛绝非为臣之道，有时候得也是失，失也是得 】
韫祎，可是大伯同你想的一样，永不后悔。

[ 闻言一时怔忪，岁月回转，似乎输赢丢夺，早在起势开局之时，便已尘埃落定。孟家行事向来不曾招摇，进退得宜，隐有泰山之势，静存一隅，撼动不得。待最后一句，往日的妄自揣测，惴惴难安，骤然而退，如乌云摧城之时，金乌乍现 ]
大伯……
[ 眼尾一热，仅有二字，滚出喉头。振袖起身，端正行礼，一揖及地，事事已无须再言 ]
受韫祎一拜。韫祎明白该如何自处了

【 光阴辗转，方知个人权势地位较之整个家族的进退成败根本不值一文，我也好，眉儿也好，无非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枚棋子，在这场金戈铁马硝烟弥漫的逐鹿之战里，轻描淡写的牺牲。自古世事两难全，何况孟家头上尚担着国戚盛名，前朝后宫不可能处处风光，以退为进，有所节制，方能长久 】
又不是过年，大伯可没有红包给你。
【 霞光晚照打在他身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剪影，眼底倏忽闪过一丝欣慰神色，撩袍起身，爽朗的在他业已孔武的双肩上重重一拍，哈哈大笑 】
这么多年的六品官员，我也该享享清福了。

[ 肩头一沉，朗笑声起，不禁也收手，随之扬眉。早些得失之较束住手脚，而今心中已豁然开朗。身形未动，只侧首望去，习惯垂头半寸，以表对家中长者敬意，笑道 ]
可韫祎有“物”交予家中，还望大伯应了韫祎这件事
九德原本是在韫祎名下的。如今韫祎入仕，九德虽小，若转手卖出总觉得可惜，想着不如划在孟家名下，大伯觉得可行？

【 孟家向来重政轻商，只是韫祎在九德的历练远超过韫川几个小子，如今转手确实可惜，不若给几个孩子留着打点，不失为一桩乐事。于是疏朗了眉目 】
也好，免得你几个兄弟无所事事，偶尔学着你的样子多见一见世面，总教我同你三叔省心。
一会儿我会嘱咐福伯过来，有什么要交代的只管说与他听。

[ 今日虽只闲谈不过数语，心中犹豫之事却已一一放下，颇觉舒怀。不觉展眉笑开，点头应道 ]
韫祎游手好闲倒是真的，入仕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折腾，却放不下老地方而已。多谢大伯成全。此事有福伯帮衬，想必不难

【 清涯那时潇洒出游，他的几个孩子少不得由我和老三照看，一直担心素日里沟通不多反而误了他们成长，如今看见韫祎的样子，总算心口落下一颗大石。果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孟家的荣光与传奇，终究要换了人来执笔。孟家的长安与昌茂，也总得有后代来绵延。赞许的凝视他一眼，目光矍铄如旧，心绪清明 】
我和你三叔的路大抵尘埃落定，至于你们，想必会比我们更少了一层束缚，比我们折腾的要更不可限量的多。
【 心头涌起一阵不知名的喟叹，但这一刻，我想我是真的心安。放开了步子向屋外走去，却在离门数丈的时候缓缓站定，不曾回头，唯有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 】
韫祎，大伯老了。
所以孟家的天，任你来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