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一轮，又是授课日子。早早到了书房，等二小姐过来。】

【上次因着他罚自己的事儿连闹了几日，后又因误认为他要离开京城回西北去连急带劝的又几日，算下来这半月过得着实闹心，好不容易歇下来却又到了要查功课的时日。现下拎着数张可谓是费尽心力临着他的笔迹写出的诗词，立在廊下望着大厅正中那个低头翻书的人影长叹一声后，便遣了盈盈回去，自个儿上了台阶跨进门槛在他面前站定，伸手递了过去。】
上次留的功课全在这儿，先生请过目。

【也不知道从哪次授课开始，她便不再迟到。老早就听见外头有声儿，迟迟不见人进来。临了授课时辰，才见她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将功课交上来。】
【扫了一眼，字是临着我笔迹写的，词是写的秦观的鹊桥仙，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抬头笑道】
临的有模有样，小姐进步很快。

【纸页换到了他手上翻了几张，再抬脸时也是教自己这两年来头一回笑的时候眉间未现浅川，可就这么一笑，也不知因为什么就让我有些不自在，那首词来来回回写了几遍其中意思自然也记在了心中，联及到牛郎织女便也忆到他曾对自己提及关于夫人的二三事，默然了许久才想起没应他的话，忙轻咳了一声带出话头。】
挨了您的罚，哪儿能不长记性，我还怕回头您把拿戒尺抽我呢。
【话音与平时无异，生怕他瞧出自己有什么不一样来，一弯眼眸尽力藏好心绪，复道着。】
对了，下月就上元节了，上元节那天你有什么要紧事儿么？

我何时拿戒尺抽过你
【细看着她的字，提笔圈着写的差的，听了那似埋怨的话，略无奈的看她】
恩？
【笑着摇摇头，抽了一张空白宣纸出来，起身将椅子往后头移了移，狼毫沾墨，只对她说道】
过来，再把画着的字写一遍我瞧瞧。
上元？许是没事。
【将笔递了过去。】

【瞧着他那略显无奈的心情这笑才真心实意的从眸中漫了出来，走到他坐过的椅子上敛裙坐下，接过笔来时目光便落在那几个圈了墨圈的小字上，恩……这么仔细一瞧是比旁边的歪斜了不少，眉间将要拢起却听见“许是没事”那四字，心下一时欢喜倏得仰起脸来便望向他，别的没什么，偏是那蘸了墨的笔尖顺着下颌便划了一道。】
那咱们去街上看花灯吧……
【不等话音落下，登时便觉得下颌处一凉，手一松那支狼毫便掉在了铺好的宣纸上，浓黑的墨汁浸了一大片雪白，忙低下头抬起两手来盖在下巴上，懊恼齐涌上心算是把自己的不争气骂了千遍万遍，那没说完的话也就随着这突发状况全塞回了肚里。】

原以为你转了性子，不想还是这样冒失。
【叹了口气，摇摇头，伸手将笔拾起搁在砚台上。】
别遮了，弄得满脸都是，去把脸给洗了。
【看了她一眼，便将拿氤了墨的宣纸拿走，纸本就薄，连浸下去数十张，越往下去墨迹越淡，雪白的纸留一点墨，突兀的很。】

【这尴尬状况一时让自己无法应对，半晌他开了口，又是那副最平常不过的口吻——淡然间夹着丝丝无奈，往常听听也就罢了从不放于心上，可今遭却是不同，整个人像是恼羞成怒一般，兀得放下了原本遮着下巴的双手，手臂一横便把他手里那几张殷了墨的宣纸夺过来，三下两下就扯成了碎片用力往桌前一扔，开口时除了有些哑也听不出什么旁的情绪。】
我不洗！就不洗！我就是这么冒失了！反正怎么着你都不满意！

【站在一旁淡眼看她发小姐脾气，等她气呼呼的瞪着我，皱着眉看着一桌满是碎纸，有几片掉到砚台里早浸了墨混为一体。】
闹完了？闹够了没有？
【心底隐隐有着怒气，她比这过分的都有过，也不知道今儿怎么竟然会觉得心里憋闷。越是气，越是淡然的压着，声也越发的淡漠。】

【在他面前不是第一回发脾气，原本对于他的淡漠也是不屑一顾，今次他又是这么一句便彻底消去了自己仅存的理智，砰得站起身来带出一句。】
没有！不够！
【抬了音线喝出这四字，手底下更是没闲着，唯剩下的几张干净宣纸被自己团出一团抛向门外，掌心这么一推那悬着几支毛笔的笔架便摔到了地方，闷响过后便是那块砚台也随着落下了地，重重的一声并着几点墨汁都溅上了鞋尖，一仰头看向他，眼圈红了一遭话里却不见一丝软意。】
现下你要怎么着啊？又要辞了阿玛回西北去？你倒是走啊！

【看她弄得一片狼藉，末了自个儿花着脸红着眼就这么仰头看着我。从袖口里掏出帕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给她擦着脸。】
一直都是你想怎么着，我什么时候能怎么着了？
【明相让我来教她，我便来了。她次次迟到回回跟我捣乱，我又何时真的与她为难过。素日来脾气不算好，也从不屈就，若是为了报答明相之恩，恩情我就早还够了。】
你若真的不想我教，那，如你意。
【笑了笑。将染黑了的帕子塞回袖筒里，便抬步朝外头去。】

【原先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直到他拿出帕子给自己擦着面颊的时候才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他话语平静却也着实让自己无处可驳，须臾等不及自己开口他便收了帕子回袖，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来人已经转身抬步要向外头去。】
你站住！
【一壁说着话，一壁已经先他一步阻在了身前，抬起两臂来挡住他的去路，腮边还有未干的泪珠儿，此刻说话也是一抽一抽的不甚顺畅。】
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语调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尖利，望着他依旧淡然面容，心里已是翻了天，难过、失落、害怕、不舍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并涌了上来，到了也只能化作越流越凶的眼泪，泪眼模糊里不管此刻脸上已是花成了什么样子，胡乱的擦了一边眼泪，开口便道。】
你要是再走一步，我就把外头的人都喊来，说你……说你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