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七月,西子正是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时节,肆意绽放的满池荷花让慕名而来的游客们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不远处拿着喇叭奋力驱赶团员的导游,此时正满头大汗的介绍沿路的景点,而目光却始终没在那些湖光山色上停顿哪怕一秒。
熙熙攘攘的西泠路,一改往日垂柳纷飞下的宁静惬意,杭州的夏天,足以让人在烈日下抱头鼠窜。
身旁的女人却依旧注视着一家不起眼的古董店,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店内空空荡荡,不像存心做生意的样子。好不容易角落里瞥见一个偷闲的黄毛伙计,却也双目紧闭,呼吸悠长。
“要进就进,别那么啰嗦。”我看也不看那女人,掀开帘子道。
她根本没打算理我,甚至连一个白眼也没心情做,便独自跨过门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微乎其微的笑意,像是旅途中顺路来拜访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自然。
身材火辣,性感迷人,若用这八个字去形容这个女人估计没人会反驳,但是,大多数男人看到她的第一眼,想的都不会是上床。因为她身上还有一股不容人忽略的强势,不经意的让很多人对她敬而远之。
妈妈说,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越狠若蛇蝎。
“你找的人和你什么关系?”我问道。
她很随意的翻看店主摆在桌上的拓本,桌角还有一副遗留的眼镜,看起来度数不深,店内的装潢古韵悠长,在炽热聒噪的夏日,却带给人意料之外的沉稳与凉意,镂空的窗外蝉鸣声声,此时倒也不觉得恼人了。大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眼神快速的在昏暗的店内扫了一圈,然后又恢复了我见到她时僵硬的表情道,“关你什么事?”
“姑奶奶,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慢慢玩的。”我放下手中高仿的青花瓷器无奈道。
她瞥了我一眼,还想开口就感觉一股热气涌入店内,抬头,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光走进店里,风尘仆仆的样子,眉宇间都是长途旅行后的疲惫,端正的五官,偏白的皮肤,简简单单的寸头,鼻梁处中规中矩的贴着一个创可贴。
他一进店门就将背后沉重的旅行包扔到椅子上,半呵斥半惊吓的把伙计从睡梦中提溜起来,一脸不爽的威胁说要扣工资,那女人看着他眼睛都直了,却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弹,我看不惯,移开视线倚着半开的雕花门扉。
伙计吓了一大跳,足足看了他有一分多钟,这才晃过神来,跌跌撞撞的往后堂说是要给他泡茶解乏,那人在伙计走后就疲惫的坐在躺椅上,连汗湿的衣服都顾不得换,整个人旁若无人的瘫软下来,汗水被店里空调带来的凉气蒸发,冷得他时不时的打颤。
“你找他?”我戳了戳他有些日子没洗的脸。
那女人还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走近那人,蹲下身来看他,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人不安的拧着眉。那女人小声道,“吴邪?”
没有反应。
我看好戏似的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看他们。
“你男朋友?”
没有回应。
“你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指望人家记得你啊,他条件这么好没准早就忘了你了。”我笑嘻嘻的说。
她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想什么,然后看着我冷冷道,“闭嘴。”
我努努嘴,终究还是没敢继续。
伙计还算是麻利,很快便弄了一杯茶,大概叫做吴邪的人喝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指骨轻敲桌面,人显得有些放松,他顺手拍了一下伙计的头道,“这桌子灰都那么厚了你干什么去了。”
伙计连忙拿过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十分殷勤的撅着屁股有一搭没一搭清扫着,然后没话找话似的开口,“老板这么急赶回来干什么?不是说这件事需要很长时间吗?”
我分明看见那女人眼中有期待的色彩,也对,今天是那女人的忌日。
吴邪道,“有点事。”
后来吴邪去了花店,闷热的街道,布满灰尘的行道树下,那女人的皮肤在烈日下显出病态的苍白,却依旧是挺胸抬头的模样,步伐不急不缓,我总能看出她每迈一个步伐,心中稍带的忐忑不安。
我挺想劝劝她,但每次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事实上我不知道事到如今她还在执着些什么。
推开花店门,柜台前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两个俏皮的马尾辫白皙的肌肤,还有甜美的笑容和声音,就和春天刚绽放的花骨朵似的,见是吴邪便殷勤的走上前来仰着头问道,“帅哥要什么花?”
吴邪抿着唇笑而不答,那姑娘又道,“给女朋友的?”
吴邪放下手中摆弄的花束,脸颊微红,点点头。
姑娘十分麻利的选了几朵花,然后十分敬业的将花束包得赏心悦目。
我向来不太喜欢那种东西,所以也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只觉得身旁的女人脸上表情很是精彩,但总归是失望和落寞的。
在吴邪拿着花走出门时,她终于停住了脚步,然后对我道,“走吧。”
“就这么走了?”
她不理我,转身自顾自的走向了与吴邪相反的方向,我暗骂一声真能折腾,然后跟了上去。
“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见他。”我道。
她低垂着一向高昂的头,“走吧。”
她释然般的叹了口气,似乎是放下了很多她以前始终放不下的东西。
人按道理来说都是健忘的生物,何况用那女人的话来说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开始过,也许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己刚刚萌发的情愫,说到底,也只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她在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很沉默,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后来每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都会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能够放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就如那男子在花店里风轻云淡的笑容,笑着羞涩的承认自己为女朋友买花的事实。
但是,我始终不确定,那日我刻意隐瞒的,那纯白花束中卡片上写着的阿宁二字,究竟是不是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