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侯枫/樱枫】
凯旋侯离开火宅佛狱的时候带着枫岫。
或许那时他离开的地方已经不能称之为火宅佛狱，那只是一片业火烧尽后残存的废墟，往日的繁华衰败，只余灰烬。
本来枫岫必死无疑，一念之差，凯旋侯还是救了他一命。后来魔王子把整个局面弄得一塌糊涂，凯旋侯被关入噬魂囚，看到墙壁上枫岫留下的那几个字，才恍觉原来那人是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从踏入火宅佛狱的那一刻起，枫岫就根本没有想过会活着出去。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死，不知这算是幸运是可惜，还是可笑。他失去了双眼，那人也失去了声音，这并不比痛快赴死好多少，况且他们之间尚横隔着纠缠不清的情仇。
枫岫原以为凯旋侯把他带出来之后会选择让他自生自灭，毕竟从立场来说他没有继续照顾他的义务，况且那人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事情的发展与他所想着实偏离得太远了。
一开始他们在附近的地方稍休养了几天。枫岫伤在筋骨，好得没那么快，凯旋侯倒是恢复得还可以。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凯旋侯就在一天一清早雇了辆马车，再去房里把枫岫扶出来抱上车。
“去哪里？”在车上坐稳之后，枫岫问他。这几天他们之间的交谈少之又少，凯旋侯没法说话，枫岫不知跟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们唯一的沟通就是凯旋侯在他手心写字以简洁地交代一些琐事。
一个以前去过的地方。凯旋侯把他的手拉过来写道，却没有解释更多。
枫岫也懒得问清楚，只是隐隐担心莫非今后是要与那人一同过完下半辈子……
也没什么不好。
被心中突然蹦出来的这几个字惊了一下，枫岫默默告诫自己，如今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已经再也不是拂樱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路途似乎很远。不巧这天渐渐下起了雨，和着飒飒秋风，甚为萧索。
枫岫旧伤未愈，湿冷的天气加上车途颠簸，筋骨伤处更是隐隐作痛。
虽然他一直没出声，额上不经意间落下的冷汗已令凯旋侯觉察到他糟糕的状况。
路过一个村镇的时候，凯旋侯让车夫把马车停下，下车之前在枫岫手心写了一个字：等。
他没有让车里的人等很久，带回来了几件御寒的衣物，全都扔到了枫岫身上。
雨未停，马车继续前行。枫岫披上了厚衣服，总算感觉好了许多。
忽然马车一个急转，凯旋侯向他这边倒来，枫岫触碰到那人躯体，才意识到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他方才下车时并未带伞。
枫岫踌躇了一会儿，道：“你把衣服换了吧，会着凉。”
凯旋侯一开始没回应他，直到枫岫又说“吾不想再照顾病人”，才依言将湿掉的外衣换下。
近黄昏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凯旋侯把枫岫抱下车，面前是一山脚下偏远的小村，居民稀少，景色却是极佳。
走进一户无人居住的院子，枫岫迟疑地开口询问：“这是何处？”
凯旋侯回过头看站在院子门口的人，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写字：你忘了吗，很久以前吾与你一同买下的地方。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枫岫也把这件事给记起来了。许多年前他曾与拂樱一同来到此地，无意中便提到日后若得以身退江湖求清闲，这里倒不失为隐居的好地方。一时心血来潮，便买下了一所空置的民居，作为之后备用。
没想到竟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只可惜物是人非。
枫岫唇角漾起一个苦涩的浅笑，凯旋侯问他笑什么，他摇头道：“没想到你竟记得那么清楚。”
凯旋侯没接话，只把他带到房间让他早点休息。而他自己的房间就在枫岫邻间，隔着一面墙罢了。然后开门打算出去，却被身后的人叫住：“凯旋侯，”
凯旋侯转身看他。“不……无事。”枫岫欲言又止。
待那人走出了门，他坐到床边长长吁了一口气。
“你要就这样与吾共度余生吗？”这种话，让他怎么问得出口。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清闲平淡。不久村里人都知道了南边山脚下新入住了一个瞎子和一个哑巴，来时的打扮像是江湖人士，为人倒都还和善。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有什么过往。
枫岫替不识字的村民写些书信赚钱，偶尔也卖些字画。他看不见，凯旋侯便在一旁为他打点。只是每当阴冷下雨的天气，就必定得关门窝在房间里了。
入冬，雨天的时间变得漫长而无法消磨。枫岫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旁边放着暖炉，但身体仍是冷。
凯旋侯出门去为他买药了，从这里到卖药的地方也不过几步的路程，按理说用不了多少时间，枫岫却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刹，他从被子里探出小半个头，轻声道：“你回来了。”
凯旋侯把买回的药放到炉子里煎，之后脱了外衣爬到枫岫被子里，从身后抱紧他。
也只有这种时候枫岫才会丝毫不抗拒他的靠近，安分地窝在他怀里享受这一份温暖。
枫岫清楚地记得他们之间仍有难以释怀的恩怨纠葛，然而这许多天的生活平静得让他险些要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事给忘了。纵使他们都心照不宣，也不能代表它已经不存在。
况且他完全不清楚凯旋侯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那人为何会愿意与他一同在这里过日子，对方从来不向他解释什么，也许是嫌麻烦，也许是觉得没必要。
他们之间的牵绊看似深沉，实则淡然。伪装的起因不过是立场，一切并不那么刻骨铭心。
然而枫岫承认，曾经的曾经他是很向往这样的生活的，在枫岫还只是枫岫，拂樱也还只是拂樱的时候。
枫岫心底的这一丝不安令凯旋侯亦有所触动，他在被子里抓住了枫岫的手，慢慢地写道：吾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枫岫不言，这句话让他有不太好的预感。良久，他说：“凯旋侯想问什么，也需要开场白吗？”
似是不满他的讥讽，凯旋侯握紧了他的手腕，听到对方吃痛得小声“嗯”了一声才松开，继续写：吾未曾亏欠于你。
枫岫愣住，那人明明说是问他，这句却根本不是问句。他隐约明白对方想要问的是什么，思绪却瞬间只留下大片的空白。
他曾在噬魂囚壁上写下那几个字：吾不恨你，吾原谅你。那时他以为自己时日无多。
凯旋侯一定是觉得不需要自己的原谅，但“未曾亏欠”多少显得无情。枫岫只能苦笑：“你是想撇清关系吗。”
凯旋侯在他手心写：吾不是这个意思。
枫岫不愿继续跟他谈论这个问题，轻轻推了推他，道：“去看看药吧。”
过不多久，凯旋侯把煎好的药端了来。枫岫喝完药想把药碗放到一边，不料手腕一时使不上劲没拿稳，碗掉地上摔碎了。
“吾……”枫岫张了张口，欲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将地上的碎瓷收拾了后，凯旋侯坐到枫岫身边：今晚吾留下来。枫岫没应声，算是默许。心道，反正这雨大概要到明天才会停了。
入睡时凯旋侯还是从身后抱着他，枫岫感觉这效果比放两个暖炉强上许多。
半夜枫岫醒了一次，身边的人也随他醒来。他侧身向凯旋侯的那一面，只是这样一来两人距离靠得太近，两双唇轻轻擦过。
也算是一个吻。
枫岫想要退开一些距离，然而却被那人一把拉了回去，抱得更紧。
凯旋侯把放在他腰间的手慢慢往上移，在他背上写道：枫岫。
只是一个名字，在这样的氛围中写出却显得暧昧非常。枫岫把头埋到他的肩上，不说话。
凯旋侯接着写：你原谅吾什么？
枫岫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沉默半晌，他才道：你骗吾……吾不恨你。
吾没有骗你。
——没有骗他吗？枫岫自问，怎样都无法得到肯定的答案。那人伪装成拂樱接近他，最后在莫汉走廊反目，怎么能不算是欺骗？
但枫岫竟然信了这句话。
他信那人对他的感情，不曾骗过他。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凯旋侯把早饭弄好之后，告诉枫岫他打算出去几天，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你去哪里？”
凯旋侯回答，去把小免找回来。
枫岫低下了头，没再说什么，只让他早去早回。
凯旋侯还是在以前的拂樱斋找到了小免。把她带回居住的地方时，枫岫却不在了。
他只在房间里找到了一张字条，熟悉的字迹写道：即归，勿念。
枫岫明显已经离开许多天了，床铺都积上了一层灰。凯旋侯从来没有拦住不让他走，他却选择了在自己外出的时候离开。
凯旋侯并不担心枫岫一人在外该如何生活，他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很好。如果有些事非得孤身一人才能考虑清楚，那么他希望与那人重逢时回事永久的安定。
身边的女孩担忧地问他：“斋主，枫岫阿叔呢？不是说他也在这里的吗？”
凯旋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那他还会回来吗？”
凯旋侯点头。他的心还在这里，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全文完。
【侯枫/樱枫】
凯旋侯离开火宅佛狱的时候带着枫岫。
或许那时他离开的地方已经不能称之为火宅佛狱，那只是一片业火烧尽后残存的废墟，往日的繁华衰败，只余灰烬。
本来枫岫必死无疑，一念之差，凯旋侯还是救了他一命。后来魔王子把整个局面弄得一塌糊涂，凯旋侯被关入噬魂囚，看到墙壁上枫岫留下的那几个字，才恍觉原来那人是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从踏入火宅佛狱的那一刻起，枫岫就根本没有想过会活着出去。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死，不知这算是幸运是可惜，还是可笑。他失去了双眼，那人也失去了声音，这并不比痛快赴死好多少，况且他们之间尚横隔着纠缠不清的情仇。
枫岫原以为凯旋侯把他带出来之后会选择让他自生自灭，毕竟从立场来说他没有继续照顾他的义务，况且那人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事情的发展与他所想着实偏离得太远了。
一开始他们在附近的地方稍休养了几天。枫岫伤在筋骨，好得没那么快，凯旋侯倒是恢复得还可以。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凯旋侯就在一天一清早雇了辆马车，再去房里把枫岫扶出来抱上车。
“去哪里？”在车上坐稳之后，枫岫问他。这几天他们之间的交谈少之又少，凯旋侯没法说话，枫岫不知跟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们唯一的沟通就是凯旋侯在他手心写字以简洁地交代一些琐事。
一个以前去过的地方。凯旋侯把他的手拉过来写道，却没有解释更多。
枫岫也懒得问清楚，只是隐隐担心莫非今后是要与那人一同过完下半辈子……
也没什么不好。
被心中突然蹦出来的这几个字惊了一下，枫岫默默告诫自己，如今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已经再也不是拂樱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路途似乎很远。不巧这天渐渐下起了雨，和着飒飒秋风，甚为萧索。
枫岫旧伤未愈，湿冷的天气加上车途颠簸，筋骨伤处更是隐隐作痛。
虽然他一直没出声，额上不经意间落下的冷汗已令凯旋侯觉察到他糟糕的状况。
路过一个村镇的时候，凯旋侯让车夫把马车停下，下车之前在枫岫手心写了一个字：等。
他没有让车里的人等很久，带回来了几件御寒的衣物，全都扔到了枫岫身上。
雨未停，马车继续前行。枫岫披上了厚衣服，总算感觉好了许多。
忽然马车一个急转，凯旋侯向他这边倒来，枫岫触碰到那人躯体，才意识到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他方才下车时并未带伞。
枫岫踌躇了一会儿，道：“你把衣服换了吧，会着凉。”
凯旋侯一开始没回应他，直到枫岫又说“吾不想再照顾病人”，才依言将湿掉的外衣换下。
近黄昏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凯旋侯把枫岫抱下车，面前是一山脚下偏远的小村，居民稀少，景色却是极佳。
走进一户无人居住的院子，枫岫迟疑地开口询问：“这是何处？”
凯旋侯回过头看站在院子门口的人，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写字：你忘了吗，很久以前吾与你一同买下的地方。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枫岫也把这件事给记起来了。许多年前他曾与拂樱一同来到此地，无意中便提到日后若得以身退江湖求清闲，这里倒不失为隐居的好地方。一时心血来潮，便买下了一所空置的民居，作为之后备用。
没想到竟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只可惜物是人非。
枫岫唇角漾起一个苦涩的浅笑，凯旋侯问他笑什么，他摇头道：“没想到你竟记得那么清楚。”
凯旋侯没接话，只把他带到房间让他早点休息。而他自己的房间就在枫岫邻间，隔着一面墙罢了。然后开门打算出去，却被身后的人叫住：“凯旋侯，”
凯旋侯转身看他。“不……无事。”枫岫欲言又止。
待那人走出了门，他坐到床边长长吁了一口气。
“你要就这样与吾共度余生吗？”这种话，让他怎么问得出口。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清闲平淡。不久村里人都知道了南边山脚下新入住了一个瞎子和一个哑巴，来时的打扮像是江湖人士，为人倒都还和善。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有什么过往。
枫岫替不识字的村民写些书信赚钱，偶尔也卖些字画。他看不见，凯旋侯便在一旁为他打点。只是每当阴冷下雨的天气，就必定得关门窝在房间里了。
入冬，雨天的时间变得漫长而无法消磨。枫岫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旁边放着暖炉，但身体仍是冷。
凯旋侯出门去为他买药了，从这里到卖药的地方也不过几步的路程，按理说用不了多少时间，枫岫却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刹，他从被子里探出小半个头，轻声道：“你回来了。”
凯旋侯把买回的药放到炉子里煎，之后脱了外衣爬到枫岫被子里，从身后抱紧他。
也只有这种时候枫岫才会丝毫不抗拒他的靠近，安分地窝在他怀里享受这一份温暖。
枫岫清楚地记得他们之间仍有难以释怀的恩怨纠葛，然而这许多天的生活平静得让他险些要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事给忘了。纵使他们都心照不宣，也不能代表它已经不存在。
况且他完全不清楚凯旋侯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那人为何会愿意与他一同在这里过日子，对方从来不向他解释什么，也许是嫌麻烦，也许是觉得没必要。
他们之间的牵绊看似深沉，实则淡然。伪装的起因不过是立场，一切并不那么刻骨铭心。
然而枫岫承认，曾经的曾经他是很向往这样的生活的，在枫岫还只是枫岫，拂樱也还只是拂樱的时候。
枫岫心底的这一丝不安令凯旋侯亦有所触动，他在被子里抓住了枫岫的手，慢慢地写道：吾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枫岫不言，这句话让他有不太好的预感。良久，他说：“凯旋侯想问什么，也需要开场白吗？”
似是不满他的讥讽，凯旋侯握紧了他的手腕，听到对方吃痛得小声“嗯”了一声才松开，继续写：吾未曾亏欠于你。
枫岫愣住，那人明明说是问他，这句却根本不是问句。他隐约明白对方想要问的是什么，思绪却瞬间只留下大片的空白。
他曾在噬魂囚壁上写下那几个字：吾不恨你，吾原谅你。那时他以为自己时日无多。
凯旋侯一定是觉得不需要自己的原谅，但“未曾亏欠”多少显得无情。枫岫只能苦笑：“你是想撇清关系吗。”
凯旋侯在他手心写：吾不是这个意思。
枫岫不愿继续跟他谈论这个问题，轻轻推了推他，道：“去看看药吧。”
过不多久，凯旋侯把煎好的药端了来。枫岫喝完药想把药碗放到一边，不料手腕一时使不上劲没拿稳，碗掉地上摔碎了。
“吾……”枫岫张了张口，欲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将地上的碎瓷收拾了后，凯旋侯坐到枫岫身边：今晚吾留下来。枫岫没应声，算是默许。心道，反正这雨大概要到明天才会停了。
入睡时凯旋侯还是从身后抱着他，枫岫感觉这效果比放两个暖炉强上许多。
半夜枫岫醒了一次，身边的人也随他醒来。他侧身向凯旋侯的那一面，只是这样一来两人距离靠得太近，两双唇轻轻擦过。
也算是一个吻。
枫岫想要退开一些距离，然而却被那人一把拉了回去，抱得更紧。
凯旋侯把放在他腰间的手慢慢往上移，在他背上写道：枫岫。
只是一个名字，在这样的氛围中写出却显得暧昧非常。枫岫把头埋到他的肩上，不说话。
凯旋侯接着写：你原谅吾什么？
枫岫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沉默半晌，他才道：你骗吾……吾不恨你。
吾没有骗你。
——没有骗他吗？枫岫自问，怎样都无法得到肯定的答案。那人伪装成拂樱接近他，最后在莫汉走廊反目，怎么能不算是欺骗？
但枫岫竟然信了这句话。
他信那人对他的感情，不曾骗过他。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凯旋侯把早饭弄好之后，告诉枫岫他打算出去几天，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你去哪里？”
凯旋侯回答，去把小免找回来。
枫岫低下了头，没再说什么，只让他早去早回。
凯旋侯还是在以前的拂樱斋找到了小免。把她带回居住的地方时，枫岫却不在了。
他只在房间里找到了一张字条，熟悉的字迹写道：即归，勿念。
枫岫明显已经离开许多天了，床铺都积上了一层灰。凯旋侯从来没有拦住不让他走，他却选择了在自己外出的时候离开。
凯旋侯并不担心枫岫一人在外该如何生活，他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很好。如果有些事非得孤身一人才能考虑清楚，那么他希望与那人重逢时回事永久的安定。
身边的女孩担忧地问他：“斋主，枫岫阿叔呢？不是说他也在这里的吗？”
凯旋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那他还会回来吗？”
凯旋侯点头。他的心还在这里，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