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猜她大概是死于某个夏天的午后。
那天大概是个好天气,她应该坐在花园后的摇椅上,闭上眼睛小憩。风掠过草地的清香,花朵们小小声的私语,偶尔有几个孩子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柔和的光芒轻轻覆盖在她的身上,将她一头银丝染成如年少时般的灿烂。
多像是在诗歌结尾里出现的场景。
×××××
我只是伦敦某个小小教堂里的见习牧师。
是在什么时候相遇,什么时候熟稔起来,完全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已经习惯做完祷告时一抬头就能看到她。时间是个残忍的欺骗者,让人容易遗忘在自以为的永恒记忆中。
唯一能够记起的大约是她笑起来的模样。弯弯的眼角,嘴边浅浅的梨涡,长长的睫毛微微卷曲着,有时还会下意识的抓着洋裙的裙角。我想她生前一定是个美人。
“老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好看。”
她这么说着,却仍掩不住受到赞扬的开心。就好像是个小女孩似的,极容易被哄开心。
只是多数时候她并不言语,只是长时间的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看着那些或热闹或哀伤的仪式,婚礼或葬礼,喜悦或悲伤,浓缩在小小教堂里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有时我抬起头看她,一个人的身影,安安静静,脸上永远带着平和的微笑。
这是在她消失以后想起最多的画面,只是其中的色彩已经渐渐黯淡,然后模糊。仿佛黑白的默片,咯吱咯吱,在时岁月的放映中渐渐被磨损。
×××××
教堂后面有个山坡,上面坐落着各种各样的墓碑。精致的,简陋的,无名的,有名的。时常有人前来拜祭,送上几束鲜花。只是日子久了后就渐渐会被遗忘,再也没人清理那些荒草,任凭淡黄色的野花慢慢爬上墓碑,远远的看过去好像是金色的皇冠。
我问她是不是她的墓碑也在这里。
她点点头,却说不出确切的位置。
“大概已经被人遗忘了吧,毕竟都过了那么久了。”她的语气有些落寞。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默默抬头看着教堂四周的壁画。
“为什么要选在这里?明明可以在更好的地方。”
“因为和人约定过了,要在这里等着他。”
圣母玛利亚用慈怀的目光看着世间的一切。其实又有什么好在意,一坯黄土掩了多少恩怨情怀,既已离去,就不该过多留念。
可她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执念的徘徊在世间的边缘,为了一个自己也说不清的缘由。
“……虽然忘记是和谁,可不这么做,感觉无法安心呢。”
她说。
×××××
我站在教堂最前方,念出祈祷词的最后一个字。
这个某位著名伯爵的葬礼,不知为何指定在这个小教堂里举行。有人说这是伯爵的思念之地,曾经他在这里告别自己的挚爱。我对这些不太明白,只是专注于自己该做的一切。虽然有些紧张,过程却也没有出错。
沉默的黑衣人群纷纷起身,表达最后的哀思。
小雨天气,阴冷潮湿,是个适合悲伤的日子。
我随着他们离开教堂,却看到平时一贯呆在教堂里的她竟然也随着人群起身离开,站在最末尾,脸上似有水泽。
是哭了吗?
为什么哭呢?
可我再也没有机会去知道真相。
至那日起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她的消失与她的出现一样悄无声息。
×××××
那位伯爵葬礼后的次日,我发现了她的墓碑。
之所以这么容易发现,是因为那位伯爵就在她的身边安息。原本隐秘的地方便一点也不隐秘。再说,她的墓碑被照料的很好。天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注意到这座墓碑前永不凋谢的白玫瑰。
只是现在摆放的玫瑰成了两束。
她的墓碑大约是五十年前的。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她并没有一个如我预想般的诗歌的结尾。在风霜的侵蚀下剩下的部分已经不太清晰。我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她的名字大概是伊丽莎白。
至于后半部,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伯爵先生的墓碑是崭新的,我很容易就知道答案。
×××××
我把这段故事留在我的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过有时,我会遗憾没有多问问她,不然我就可以明白整个故事,或许等我老时还可以和自己的孙子孙女们说说。
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只要在最后,她等到了自己所等的人,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FIN
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