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小哥，你不冷吗？”
坐在电脑前面刷新完桌面的吴邪即使在较里的屋内也感觉到了渗进四肢百骸的凉意，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他看向站在铺子门口仰着脸盯着外面阴沉沉天空的闷油瓶，起身向他身边走去。
“嗯。”
吴邪看那天气，带着黑色的厚厚云层好似就要压下来，扫了一眼手机时间，发现已经不早了。年关将近，他给王盟放了假，正好可以留着闷油瓶在自己身边，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那……小哥，回家吧，说不定待会就下雪了。”吴邪看见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点着头拿起一边椅背上自己的羽绒服，藏蓝色的修身样式却并不显得老气，让那张很少出现表情的脸是平添了一些柔和。
“你不穿连帽衫的时候，还挺居家的。”吴邪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承认闷油瓶长的不错，一路走来，不少妹子都暗里明里的喜欢他，问他自己，恐怕多少也是有些羡慕的。
“那是什么？”感觉到背后传来炯炯的眼神，吴邪暗叫不好，自己干嘛要多说那一句，本想装作没听见就推门出去，却被突如袭来的一阵温暖惊得停住了脚步。
“吴邪，围巾。”张起灵径直超过吴邪去推开了门，瞬间一阵打着卷的冷风吹过让他眼睛睁大了一瞬，吴邪低头，看见绕在自己脖颈上的军绿厚围巾，抬头看见闷油瓶正站在门口依旧望着已经更低的天空，忙推门出去锁了铺子，和他一起走在了已经泛起雾气的街道上。
从西泠印社到铺子的那段路，吴邪听王盟说，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当时不禁失笑，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就是因为太过熟悉，所有的东西都是再平常不过。可这些日子有张起灵陪着的经历，好像就算是走那么熟悉到骨血的路程，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有时候吴邪会看见那人呆呆沉默着，脑子也逐渐的不清不楚，他会想是什么时候他就真的来到自己身边，单纯着过着这样简单的日子，他失忆了，可他还是记得自己。
或许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放下破金杯车，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吴邪从地下的空间就看到了天上飘散的飞舞雪花。
“真的下雪了……哈哈，杭州的雪可是别有风情，小哥，要不要晚上去游西湖？”张起灵淡淡的看了身边明显激动起来的人一眼，纵然是已经认识了多年，可是他的性子却一点不变。
又不是小孩子，又不是没有见过，可就是这样的天真，让人愈加不能自拔。
“好。”
很难得的听见闷油瓶这样爽快的答应自己的提议，吴邪心情更加的明朗，拖着他就是一路的往家里奔。
在家门口拍掉身上头发上撒下的雪，吴邪咋舌，今年这雪可真大，不知道交通怎样，过几天要是回家，会不会不方便。
回家？！
他看了一眼正安静的拍打着身上的雪的闷油瓶，低垂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黑发顶上有些雪花来不及弄掉，已经化了沾湿了发尾，乖顺的贴在额上，他已经脱下的藏蓝羽绒服里黑色的羊绒衫还是自己在杭州见他第二日就给他买的，硬是要他穿上，效果却是非同一般的好，显得人又帅气又沉稳。
“怎么了？”
最近吴邪总是突然就陷入沉思，等到回过神来，就被发现自己是在盯着闷油瓶然后神游天外。
这种被发现的感觉其实很让人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去做饭，你看电视吧。”
看着吴邪落荒而逃，连拖鞋都没顾上换，踩的屋内一路带着水渍的脚印，张起灵摇了摇头，套上小鸡棉拖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的换了一个又一个台。
耳边传来的厨房的嘈杂声音却让自己无法静下心来，这个是新闻，这个是电视剧，这个是……
他恍惚记起一开始看电视，吴邪坐在自己身边唠唠叨叨的煞有其事的说着，“CCTV1的这个节目叫新闻联播，已经有好多年了，从我出生就有；这个是地方台，有些挺好看的娱乐节目；这个是……哎小哥，你听的懂么？”
那时他只记得吴邪一幅喋喋不休的样子，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自己，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露出了笑意，然后看见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硬生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这么快就适应了城市里的生活，适应了有吴邪在身边一个一个生活器具一种一种蔬菜水果的去介绍，适应了他时常露出的那种“我的天”的抓狂表情，适应了这种安稳平淡的感觉和氛围。
甚至是客厅里浅黄的灯光，铺子里的幽幽檀木香，吴邪做的饭菜的时好时坏味道，枕头上的固定一个牌子的洗发水气息，都已经无比的熟悉，都成了萦绕在身边必须的存在。
这是他在以前活过的一百多年中，从来没有体味过的东西和感情。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个名字和性格都天真无邪的少年，早就成了自己生命中无法抹去的羁绊，自己的失魂症的汹涌澎湃，难以抑制，却轻易就被六个从内心深处崩裂的声音埋没。
他记得那是，吴邪，带我回家。
然后他就跟他回了家，默默享受着这平凡的生活，他看过一个世纪的风霜雨露，看过一百年的春夏秋冬，如今他发现今天在铺子门口见到的初雪前兆，竟是这些年来最为让自己心动的景色。
“小哥，你在这干嘛？……不用你帮忙！”
吴邪切完菜，正打算回过身去冰箱拿几个鸡蛋，转过脸来却直直对上了倚在门边的闷油瓶，吓得他一个激灵，眼睛深陷进他的注视，好容易才放开。
“电视不好看。”吴邪马上转回身起锅打算先做其他的菜，在油温渐渐加热的空隙，他听见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好像在抱怨，又像是无奈，不觉自己皱起的眉头也逐渐的舒展开来。
刺啦蔬菜下锅，翻动着吴邪又看向另一边煮着的排骨，虽然闷油瓶并不挑食，不过自己每次看见他瘦削的身材再捏下自己肚皮上明显有的肥肉，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长的比自己胖。
可惜一个月来不断的给他增加营养，效果却并不好，闷油瓶还是一样的精瘦，倒是自己因为陪着他吃反倒又长了几斤。
默默腹诽着，吴邪不停的搅拌着咕嘟冒泡的肉锅，“那个要糊了。”听到耳边的声音时，他才注意到一旁的炒锅里已经泛起了黑色的菜叶。
“啊！”急忙的将蔬菜装盘，吴邪熄了火，又给闷油瓶和自己舀了饭盛上排骨，招呼他洗手，自己才稳下来擦了一把汗。
“小哥，你多吃点。”吴邪给闷油瓶挑了几块最好的排骨夹到他碗里，嘴里嚼着含糊不清的说。“嗯。”他看见那人默默点头，又顺从的一口一口吃着排骨，自己也满意的扒着饭。
刚刚在玄关，倏地沉思下来竟然忘记了闷油瓶现在在家住着，如果回家过年，不知道他会不会情愿……
吴邪想起了之前自己思考的问题，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最后就停了筷子，拨拉着碗里微焦的菜叶开始头痛。
“你要说什么。”张起灵很熟悉他这样的表情，欲言又止，多半是不希望给自己添麻烦，可他总是忘记别人究竟给他添了多少麻烦，实际上他却从不在意这一点。
“……真是一眼就被你看穿了……”吴邪停住搅着饭的动作放下碗，手托起下巴看向一直在吃饭的张起灵。“小哥，过几天就过年了，你和我一起回长沙吧？”说完了他便不敢再看他，耳边突然都静了下来，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空气里从远处传来的电流通过的短暂响动。
他其实是怕他拒绝的，因为深知张起灵的闷，只想大概他也不愿意去陌生的人家，何况是住不短的时间，可是在过年的时候对父母说不回家，自己又硬不下心去面对二老失望的表情。
若是他拒绝了，他会不会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消失，然后就此再也难寻？
……若是他拒绝了，难道又要重蹈覆辙，我可……
“小哥……”
“可以。”
吴邪脱口的瞬间就听见了他的回答，果断干脆，却不那么清晰。“你……你说啥？”吴邪瞪大了双眼盯着张起灵的脸，表情紧张的好似珍贵的东西突然就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我跟你回长沙。”
安静沉稳的声音一直回旋在耳边，他再回神的时候，看到的是张起灵一口一口老实的吃饭的样子，那阵突如其来的心动竟然让自己差点抑制不住想要上前去拥抱他，想想还是算了，估计会被一下子推开吧。
吴邪从来掩盖不住表情，他就顺着逐渐蹦开的快意咧开了嘴，张起灵透过额前的碎发看见对面的人端着饭碗一脸的开心，竟也就觉得心里也舒服了很多很多。
小哥，真是个好人，看来也不能只凭以前的经验来看待，说不定，这次他就真的不走了。

“吴邪，走吧。”
从厨房看到的雾气弥漫的窗上外面依旧下着雪，月亮却丝毫没有被影响，竟然透过云层大现在了眼前。
吴邪发动了金杯车，又侧身给副驾驶上的闷油瓶扣过安全带，方才慢慢的驶出汽车在路上跑起。下雪路滑，他也不敢开的太快，路灯一个个的通过，市内亮色的光逐渐远去，他开在南山路上，安静的氛围透着洒下的月光柔软了身边的景色。
把车停在西湖公园附近，吴邪和张起灵裹紧了围巾，迈着脚步走的时候，脚下的咯吱声音昭示着今晚上这里来的人极少，大概都忙在家准备过年，或是因为今夜实在太冷。
一路走过来，苏堤上竟然真只是三三两两的人，带上自己和身边的闷油瓶，几乎就再没有别人了。
经历了之前千重万险长白山的跋涉，就是这样寒冷对自己来说已经不足提起，更不用说闷油瓶，月光直直泄了一湖，苏堤上的树木已经只剩光秃秃的躯干，吴邪能远远看见断桥的背面，是隐没的浅灰色，扬起脸来望向天时，洋洋洒洒的雪花便冰凉的覆在面上，很是舒服的触感。
他突然就想起了湖心亭看雪的句子。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小哥，你喜欢吗？”吴邪不自觉就带着笑意看向身边一直闷声不响的人，看向他的时候，却被他眼眸里的月亮倒影的柔和差点刺伤，便马上转回了头。
“喜欢。”张起灵见过的美景数不胜数，他在三圣雪山给远处白茫茫的天地下跪，在很多地方受那里钟灵毓秀的样子折服，却真心更加喜欢这样的雪西湖。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雾西湖，雾西湖不如雪西湖，我也是第一次见，还真是比雨西湖雾西湖什么的，好看多了。”吴邪没有停下脚步，两人并肩的身影浅浅打在身侧的雪地上，覆盖着的影子看起来亲密无间。
行至一处，吴邪正打算给张起灵说些什么，却被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惊了一下，忙说抱歉然后接起循环的电话。
“喂……妈！？我在……我在西湖呢，今天杭州下雪了，就来看看……闲情逸致？哈哈，当然是有闲情逸致，你和爸还好吗？……放心，我又不是小孩，不会因为看雪就掉水里的，要不这又没半个人，谁来救我……嗯，我会回家的，过几天就回去，今年二叔还来家过年么？……不来了啊，也好，妈，我要带个朋友一起回去，他最近一直在我这呢，他家在很远的地方，回家不方便……就知道老太太最好了，那就这样说定了，嗯，你和爸保重身体，我过几天就回！……好！就这样……”
张起灵看见吴邪笑着接着家里的电话，抬起眼眸看向落雪的西湖，心里竟泛起了些许异样的感觉。
家……
这样的想法很奇怪，是不应该存在的意念。
如果自己消失，没有人会发现，除了他。
除了他。
张起灵看向身边好像说服了什么的吴邪，面容的欣喜竟就是这样的直白，让自己看了都想要勾起嘴角，可实际上他并不适应这样的变化，便也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小哥，太好了，后天你就跟我回家，我马上让王盟定机票！”
话都没有说完，他便又拿起手机打给了王盟，张起灵听见身边的吴邪对着电话里的抱怨一阵大笑，说着办完这个就给你加薪，一百块可是不少的调笑，月光投下的亮色映的他的灵动眼睛里都泛起了透明，嘴角迸发出的愉悦感染到自己身边，温度都不那么刺骨。
“呼……王盟那小子，懒成精了，我会给他加薪才怪！”忘记收敛笑意，吴邪放起电话就拍了张起灵的肩膀一下，像寻常的朋友一样撑着他的身体往那边靠了靠。
感觉到身边的人靠近，他竟颤抖了一下，却也根本不拒绝他的温度，“小哥，我很高兴，你知道，一开始看见你的时候，你那么冷淡孤僻，可是现在一样能够在我身边生活，一样我们还是最好最铁的朋友，你忘了很多事情，大概那些事情也不值得不希望被你想起，不过，只要你还记得我就好……你看，这不都要跟我回家过年了，哈哈，想起来，就觉得是很幸福的事……”吴邪说着声音就轻了，因为他明显看到了张起灵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样子，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柔和，竟然透露着那么点的……感动。
“吴邪，谢谢你。”
很少见到张起灵这样的神情，深的像湖水的眼眸里泛出的情感让自己几乎要窒息，吴邪只知道，再不转开视线自己就要沦陷了。
“说……说什么呢小哥，咱们兄弟不说这个。”吴邪慌乱的转开视线，看向还一直在飘着雪花的西湖水面，停住了眼光。
他感觉到身侧传来的厚重踏实的温度，是被覆盖的感觉，张起灵的手搭在自己的身上，好像很贪恋这一刻的温和。
“……”吴邪就这样生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暗暗的红了脸，他不是不熟悉这个人的气息，只是这样近，在这样的安静平和的景况，还是头一次。
他甚至有些希望这一刻的时光，能够停住，最好不要走开。
永远不要流动。

能催文不......

贰
“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你们乘坐中国南方航空公司航班CZ3640次（杭州前往长沙）。预计空中飞行时间是1小时25分。飞行高度10000米，飞行速度平均每小时800公里。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现在有客舱乘务员进行安全检查。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座椅靠背和小桌板。请您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妥善安放在头顶上方的行李价内或座椅下方。（本次航班全程禁烟，在飞行途中请不要吸烟。）本次航班的乘务长讲协同机上8名乘务员竭诚为为您提供及时周到的服务。 谢谢！ ”
甜美的女声一落，吴邪放下手里的书，侧过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眼睛直直盯着舷窗外的闷油瓶，神色有些担心的说：“小哥，途中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
“我坐过这个，你放心。”听见他闷闷的回应打断自己的话，吴邪便只得点头，稳稳靠着背后的软垫交握双手等待着飞机起飞。
夜赏雪西湖后两天，看着日期将近大年，吴邪收到了王盟订的当日机票，便决定赶下午六点的飞机直接回长沙，给家里二老一个惊喜，竟也没有给他们提前通知。
电话打给张起灵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看电视，自己从铺子往家赶，路上遇到塞车，还担心收拾东西会耽误航班，结果气喘吁吁的到了家，却发现两个整齐的行李箱已经打包好了堆在门口，低着头靠在立体鱼缸前的闷油瓶看见自己归来，抬脸淡淡说了句：“走吧。”
然后他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听着他的话，一路搭车到了机场，顺利登了机。经过安检的时候，吴邪才发现一个重要问题，他根本没有检查小哥打包的行李，正暗暗思忖着，却听得身边人幽幽的口气：“你平常用的都带了，放心。”吴邪倒吸口冷气，心想不至于吧小哥虽然你和我一起生活了段时间可你也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要什么你都知道。但是转念一想确实也没什么非带不可的东西，反正到了家，爹妈都会给准备好。
“……呼……”沉浸思绪的人很容易就偏离轨道，吴邪显然就是这样，今天一天从早忙到晚，为了回家处理了已经积攒很久的事务，全部解决完锁上铺子的时候，都有一种就此崩塌的感觉。此刻便是在飞机上，平流层里气流穿梭，天已经完全阴暗下来，黑色墨海一样的云层包裹着飞驰的铁鸟，他只觉得头重，便头稍偏昏昏睡了过去。
张起灵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的时候，依旧默默看着舷窗外浓重的夜色，今晚云很厚，透过那些看不到下面渺小的明亮城市。稍稍侧过头自己就感觉到了脖颈处吴邪传来的软软吐息，看见他疲惫的神色，眼眉蹙了一瞬也并不知道，挥手叫了空姐要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又稍稍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些的位置让他安心的靠着，把他手里那本小说默默抽走，自己的眼光才又转到了一片浓黑之外。
吴邪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吴邪的家人是不是也很像他。
张起灵其实也有一些期待。

“吴邪，洗澡。”
“嗯，知道了，小哥你困就先睡吧，我在飞机上睡了，现在难得精神，待会就去。”张起灵穿着的拖鞋啪嗒啪嗒沾着水声到了自己身边，吴邪正坐在书桌前面整理些电子器材，转脸对着头发还湿漉漉的人说道，便也没有多言。
“小哥，喝水吧。”吴邪想起刚刚妈妈送来的热水，便倒了一玻璃杯给擦着头发的张起灵递过去。散着淡淡洗发水香气的味道，开着热风的空调屋内把它渲染的更透彻，吴邪只觉得自己满鼻子都是张起灵头发上的气息，却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一刻奇怪的感觉，抬起脸却看到他也在看着自己，滴着水的发丝被台灯照的金光灿灿，深深的眸子里洗去了不少先前在地下时带着的冷漠和无言，反倒是在这种情景下，平淡和温和更适合形容他此刻的神色。
“我睡了。”感觉到自己又在犯先前的毛病，吴邪甩头转移了视线，盯着手里的照相机好像要盯出个洞来，听得身边翻开被子的悉悉索索声音和闷油瓶一如平常的平淡语气，心情才渐渐放宽下来。
“嗯，晚安。”
吴邪见他躺下，被子掩盖的只剩下一张闭着眼睛安稳的面容，细密的睫毛下遮挡的眼眸，如果是没有见过，恐怕也只是以为是普通不过的少年，该享受他的人生，该享受他的一切，没有那么多纷繁叨扰。
可是他却是张家最后一代张起灵，他所承担的，远远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要多。
这也是后话了。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敲了一点的钟，吴邪蹑手蹑脚的走着，生怕惊醒了已经睡着的父母，想来他们应该是睡的很熟了，这些年一直担心着自己，如今自己安安稳稳的在他们眼前，也该得一夕安寝。
轻声扭开房门，一阵扑面的漆黑让自己的视线有些适应不来，吴邪定了定神，才又关上门摸索着向屋内走去。
好容易摸到床沿，他长吁口气，之间差点被自己敞开的行李箱给绊个四仰八叉，他想小哥睡眠本来就浅，万一要是因为这样就被惊醒了，自己可是会内疚。
放下拖鞋，吴邪掀开被子一角放轻动作钻了进去，让他惊奇的倒是，被子里温暖的让自己睡意竟然瞬间就袭来了，他记得以前的时候一个人睡觉，总是会被冰凉冰凉的被子给激的睡意全无，然后靠数羊才能重新入睡。
多亏有小哥。
想到这点，吴邪不禁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张起灵是否被自己惊醒，耳边沉稳的呼吸声传来，浅淡的感觉一如他醒着的时候，吴邪心里暗叫还好，便也放松下来双手撑到脑后开始放空。
小哥这样轻松的时候，也没有很多吧。
他总是我们队伍里睡的最少的一个，自己说是睡眠很浅，马上就会醒，可是这样有多累，谁又不知道呢。
出的力也最多，有时甚至要放血，扭血尸，砍粽子，赶禁婆，这一路走来，要是没有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死多少次。
可是这样奔波劳累的生活，任谁也是不愿意经受的，要是他愿意，就不要再离开了，趟那浑水，没有好的。
安心的在我铺子里呆着，我也不是养不起他，他要是愿意，让他去打理一切也好。
只要别再那样己疲心倦，别再彷徨着问我是谁。
“吴邪，带我回家。”
他站在铺子门口说那句话的时候，自己手里捏着的的元青花毫无防备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自己只是傻愣着无视了王盟在身后疼惜的喊老板你要干什么这可几十万啊啊啊啊！
但是他只是在想：我哪里管的了那是几十万或者几百万的东西，我只知道，他回来了。
他深刻记得那一瞬间自己紧抱住张起灵的时候，自己的眼泪不可抑制的落了下来，也只是两滴，便足够阐释一切。
他再也找不出活过的二十多年里什么时候自己有过这样撕心裂肺或是痛彻心骨抑或是欣喜若狂的经历。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只有在围绕在他的身上时，才可能发生。
有时候惊鸿一瞥，便是一生。
忘记是谁说的那句话，但好像十分的有道理。
若是当年知道在三叔家楼下见到的人，会是牵绊住自己的人，不知道那时自己会不会还有勇气去直面他。
但恐怕自己也是，必然去接受这样的结果的，不论是这个人，还是因为他带来的疑问。
欣然接受或是辗转反侧，都是只有他才能带来的存在。
重见的瞬间，环绕住的体温真实的让人不忍放开，吴邪记得自己拼命隐忍住喷薄而出的泪光，大手一挥霸气的放了王盟年假，对着站在自己面前一如以往面容平淡的张起灵说，“我们回家。”
一月时间多快，他都不清楚，直到现在能够轻微的感觉到身边的人传来的隐隐热度，这种让人想抓住不放手的存在感才愈加真实。
大概就是这样的生活，才是自己一直渴望而不可求的，小哥也是这样。
他背负了太多，承担了太多，或许卸下来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即使只是一刻轻松，仅仅在这些日子也好。
张起灵不知是在睡梦中还是有些不舒服，身体微微翻动搭下的手腕触碰到了吴邪蜷起的手臂。
就是这样的身体，有脉搏，有呼吸，有鲜活的血液在流动。
就是这样的身体，没有危险，没有威胁，没有阴恶的承担要忍受。
“小哥……”
吴邪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侧身缓缓睁开眼睛的张起灵，在黑暗里还是发现了他微颤的眼眉和眼角的湿润。
他不知道此刻他的梦里出现的，是在蛇沼鬼城外漫漫篝火红光映衬下，自己的面容。
吴邪清晰记得那时自己说“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这话的时候，张起灵的表情，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触动，好似以前的冷漠都是假象，而只有现在才是真的。
只有现在才是真的。
那时他分明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浮起，呈现在眼前的，是暖到自己心里的表情。
像极了会做个好朋友的坚定。

今天的完了？完了？完了？

火前留名，一会考完试回来了。。

话说这是怎么更的？坐等。。

叁
一年中的最后几天好像都过的特别快，吴邪只觉得昨天刚到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还没有适应妈妈在耳边真切的唠叨和吴一穷时不时严肃以及闷油瓶逆天般的变化，翻见日历，眨眼就到了除夕。
“对了小张，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一直都没问你。”一大早张起灵安静穿着整齐坐在沙发上发呆，面前还摆着一杯热水，听见面前传来吴一穷的声音忙一边起身让座，一边淡定的回答着：“我是做地下工作的。”
“噗……”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吴邪搓了搓眼睛看手机，心想这才几点啊你们两个就开始长谈，虽然今天是除夕，也没必要起这样早，刚在厨房倒了一杯水咕嘟喝着，打算回身继续去补觉，吴邪眯着的眼睛在听见张起灵悠悠一句回答说出来后倏地瞪大，喝进去的半口水生生咳了个尽。
“咳咳……”憋的脸都青了，感觉到背后传来给自己顺气的动作，吴邪觉得舒服了些，“你没事吧。”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又恢复了原状的面瘫脸，吴邪都怀疑刚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小邪，喝口水都能呛着，你怎么搞的？”吴一穷皱眉走近二人看着吴邪，摇摇头道。“爸，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这几天老和他聊天，都顾不上我。”吴邪放下手里的杯子，指指身边的张起灵，那一刻吴邪明显看到他努力笑着的脸上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看看人家小张，再看看你，你就只是看着杭州那个铺子，也不知道建筑书都读哪里去了，小张，还没说完呢，你是做地下什么工作的？和我倒也是本行，我做地质勘探可多年了……小邪，你上哪去？”
“我要带他出去吃早饭，妈叫我出去买东西，一会就回！”吴邪满头的汗，一听老爷子止不住话匣子了，赶快拖着张起灵回屋，一下关上门可算是安了心，正暗想还好，要是细问起来他再答出个XXX，自己的心脏怕是受不了。
恢复过来吴邪打算换衣服，刚解开两颗睡衣扣子发现张起灵正站在自己面前默默的盯着看，不觉尴尬笑：“小哥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长沙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他僵住的手不敢再动作，虽然以前赤身都互相面对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就是没有这个胆量再重来一次。
“随便。”张起灵淡淡瞥了吴邪一眼，转身过去坐到书桌前翻看起记录要买东西的本子，吴邪长吁了一口气，迅速的换上衣物揣好钱包招呼人一起离开。
出单元楼迎面的冷风刮来，让人冻得激灵一下。“今年的冬天真是……”吴邪咋舌，一边搓着手一边嘟囔着从未来过的寒冬，他印象里的长沙冬天都没有过这样的冰冷温度，微微侧过头看一眼身边手插口袋一言不发的人，冰冷的侧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俊秀的眉眼和单薄的唇形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致命吸引。
“小哥，就这家吧。”把家里的车停在路边，吴邪看见张起灵点头，便和人一起进小店点起东西，街上就此毫无防备的飘起小雪，沾湿了绿化带里的草木。
“小哥，本子你带着吗。”从地下停车场里出来推开通往大型超市的门，迎面的暖气让吴邪不由眯起了眼睛。“嗯。”张起灵帮他撑着门，跟着人一起踏进卖场，他很少来到这些地方，清晨看见字迹清秀的瘦金体写就的买货清单，里面说的很多调味品或是食材或是日用品，都是自己不曾听过的名号。
可他竟就不觉得陌生，反倒是似曾了解，或者换言之，是很想去了解。
在卖场里东走西顾，推着的车子渐渐的装满，在等待排骨切割的间隙，吴邪看见张起灵在调味品区够高层的小瓶鲜酱油。看见他伸长了手臂踮起脚的样子，额上的碎发随意撒在脸上，自己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却觉得这样的小哥特别的温暖，甚至让自己不由自主就泛起了笑容。

“我来。别小看一公分，有时候也很重要的。”吴邪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远离了围在肉点的人群站定在了那人面前，嘴里说着这样调笑的话语。他看见他有些细微变化的表情，也没有多言，努力踮起脚来想要够到直直在自己头顶的酱油瓶子，却没想到还是不够高度，不由蹙起了眉头。
他感觉到身体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的时候，脚面已经远离了地面，本来需要仰看的东西也瞬间到了自己手边，只要一个动作，他就可以轻易的伸手得到。
吴邪腾的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的心里好像有千万只小鹿在乱跑蹿撞，手里拿着酱油哆嗦的放到小车里，头也不回的就跑向了肉点，默默说了句：“我去拿排骨。”
静静伫立在小车边眼睛随便扫过面前的各式调料名称，好像只是发呆般的沉思着，张起灵的脑袋里却也不可抑制的开始有些混乱。
没有考虑很多，就好像是最平常的事情，看着有时喜欢逞强的那人嘴里说着身高问题，又抬手去拿东西却依旧不能够到，不由想要勾起嘴角，身体却永远比心要诚实，等到松开对方的一瞬间，张起灵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还好是在角落，还好没有别人看到这一幕。
藏蓝色羽绒服包裹的冷漠少年，难得的眼眸里透出了些许的欢欣，他怀里用力托起的戴着眼镜的表情明显僵直了的人，手正伸向想要的瓶罐。
吴邪接过包好的肉骨道了谢，转身过去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保持着问候天花板姿势的闷油瓶身边去，放东西到小车里，手拉着车沿闷闷说着再去买其他的东西。张起灵听见熟悉的声音，微微颔首便推着小车开始跟着吴邪的带领继续走。
那么大，那么大的地方，其实也只能容纳小小的希望。
买完最后一样东西，吴邪果断干脆的把纸团揉了起来丢到了超市的垃圾桶里，推车到收银台时，看着单子不停的加长手指弹着隔栏无语，心里思忖着以前也不是没有帮家里人置办过年货，可却从未像今日这样，买了各种各样丰富的物品，大概是因为小哥来了，才想给他一个再圆满不过的大年吧。
想起来吴邪就笑了，他说家里人还真是有心了，可把小哥看的比自己回家还要重要，却不知他自己的心里更是早就被感动和欣喜充斥着，是无法排遣的愉悦。
他老早就想要给他家的感觉，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可是这次他相信绝对可以做到。
绝对可以的。
“妈，我们回来了。”拖着大包小包，吴邪艰难的挤进门，看见从厨房里一路奔来的母亲本想迎上去撒个娇抱怨什么的，却见她根本没往自己这里看，直接面向张起灵去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小张啊，辛苦了，快坐坐休息，今天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晚上可一定要多吃些啊。”张起灵绝对是愣了那么一下，随即眉眼也温和下来，点着头答应。“妈，你可真偏心……”嘟囔着话吴邪把东西送到厨房，揉了揉肩膀酸痛的地方，却也根本都没有嘴上说的负面情绪。
那一刻他分明就觉得，张起灵很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那一刻他觉得他非常的开心。

来了，顶一下

暖贴暖贴~ 哎哟不错哟 喜欢呢
认识我吗认识我吗 我是麒麟竭呀~

都 这个点了，应该就小爷一个了吧～哈哈哈哈，再来一个，不要沉贴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