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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梦中睁开眼时,他看见的是一整片阴沉浓重的暗绿色。
密得可以遮盖天际的树木们沙沙晃动著被风吹动的枝叶,像是击奏一首森冷而漫长的惨澹乐章,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的红色乐符从枝梢间透了出来。是夕阳的颜色。比甫流出心脏的血液还要艳红的颜色。转眼间消逝所有生命力的颜色。
听见身披苍白与漆黑之翼的怪鸟呜呜鸣叫时他才明白,原来最惨澹最让人的绝望的色彩,从来就不是直白的黑,而是衬托出生命之赤色的惨绿。
在那不祥之鸟的灰黑色眼珠中,他被其锐利的眼神冻醒,惊喘著起身时,猛然发现自己才是被囚禁於铁之密林的受诅咒的存在。
*
棕发少年徒劳地吞咽乾得彷佛著火的喉咙。
他向监管自己的守卫们要过饮水,却惹来对方不快与厌恶的眼神,即使他对昏迷前诸如化身巨人、搬运岩石堵墙、甚至是在高墙上背负起众人希望等等的画面都还感到飘渺模糊,至少那些眼神的温度能让他感受到何谓真实。
——被除之而后快的自己,才是真实。
手腕上的锁鍊吸取著他身上的热度,面前细密的铁栏则冷冰冰切割出距离感。少年无力地躺回床铺。这算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搞什麼啊?——这些疑惑没人能带给他解答,他茫然又惶恐,依稀记得自己见过调查兵团中的重要干部,甚至坚定地宣过誓,不过说实在的,谁又能保证那不是绝望中的另一场错觉。少年忍住不将困惑喊叫出声,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藉由啃咬的动作压抑尖叫。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在发觉锁鍊并不够长之前,一道冰冷凉薄的话语先一步阻止了他的动作。他仰首,看见牢笼前一名眼神冷酷的男子正命令著守卫解开门锁。
「里维兵长,这样太危险了……」
「少罗嗦,你们这些胆小鬼!开门。」
气势强盛的男子踩著坚定的脚步踏入铁牢,强悍而不可一世的气质压得守卫们更显怯弱,少年发现守卫们在男子完全走入牢狱后便连忙上锁,不由得被那样过份的胆小惹得扯动嘴角。他收回视线,发现短小精干的男子已经走到床榻旁,正在打量自己。
莫名熟悉的身影与眼神。
看样子自己见过艾尔文团长与里维兵长的记忆并非虚构。
锁鍊让少年无法端正的敬礼,他只好赶紧低头表示尊敬。
「艾连‧叶卡。」
「是、是!」
紧张与乾渴的感觉让艾连的句子乾哑得分岔,裂出了有些可笑诡异的声调,少年尴尬垂下脸,有些难为情地咬唇。
「……看你这副德性,反倒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
「不是的、我、……!」
「你还是闭嘴吧。」
里维越是从容,艾连就越是局促。才关个几天自己就变得连话都不能好好回,还想当士兵呢,真是丢人。少年头压得更低,有些自我厌恶,视线中出现一碗水时还一瞬间不知道该怎麼反应。
「喝吧。我好歹答应过艾尔文要照顾你,连水都不给,未免太可笑了。」
男子在少年露出感激神情时,轻描淡写地说,边用眼神瞥了门外的守卫,像是在暗示什麼。听见自己的话后识相地递水来是很好,但马上逃得远远的真没有军人的样子。
里维见艾连捧起水后还呆愣愣地,有点不耐烦地说著「难不成要我餵你吗?」,直到少年紧张地大吞一口水才满意点点头。
喝过水后少年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他擦拭因动作过急而沾在嘴边的水,因为连日缺水的痛苦太强烈,所以珍惜地将指头上的稀少水分也舔乾净。
左手却冷不防地被一直安静观察的里维扯了过去。
「兵、兵长?」
「少废话别抵抗。」
男子审视著艾连长著茧的手指,少年尚未成长完全的手掌并不如成年男子般的大,被里维双手握著左手掌一时看起来倒显得小了。手掌被揉来捏去的感觉很怪,况且里维的检查路线还持续向上,袖子被粗鲁的卷起,手腕手肘也被男子的大掌覆住,这种像是想藉由碰触翻出什麼秘密般的举动,让艾连相当不习惯,其实还有点痒,他好不容易才控制自己别挣扎。
「是真的呐。」
「咦?」
「脚呢?」
里维说著,自顾自掀开被子,一把按住艾连的左脚,将裤管也卷了起来,一手握著少年纤细的脚跟,用另一手仔仔细细地摸索小腿与膝盖,抚过膝窝时艾连麻了一下差点将人踹开,被里维更加用力地扯回来。
虽然都是同性,也虽然艾连明白里维应该是在检查自己重新长出的手腿是否为真,但鲜少被人如此细密碰触的感觉还是让少年难为情地红了脸,当里维检查够了地松手时,他尴尬地连忙将脚缩回被子。
「居然都是真的啊。」
「兵长……?」
总觉得对方评判的口气像在影射什麼,少年急忙抬起头想说话,正好看见里维拿出手帕擦手,啧了声似乎有些不屑的样子:「你啊,还真的是怪物吗。」
疑问的句子,但口气却是肯定的。
就算好几天下来已经接收过旁人数不尽的侧目,被从小崇拜的英雄这麼说,艾连发现他受到的打击比想像中的来得剧烈。少年咬紧唇,眼眶有些发红。
「不甘心吗?委屈吗?很好,记住你现在的感觉。」
里维随意地将手帕扔开,狭长的鹰目冷冷地扫入艾连的双眼。「证明你的价值,然后我会承认你的存在。」
——承认你即使是妖怪也值得人的对待。男子凉薄的嗓音淡淡地说,明明表情还是相当刻薄的模样,艾连却从对方那样无所畏惧,几乎算是挑衅的态度中,发现自己的动摇居然像水波渐息一般安定了下来。
眼角还是有些灼热,然而相当意外的,那并不是想哭的感觉。
只字片语中,艾连接收到也许可称作一种支撑、或是一段共鸣的言外之音,少年的金色双眸亮亮的,宛如天际升起的星子辉映出的光,随著他的决心而越发明亮。
里维讲完话就走,在离开牢笼前回首望见的便是少年眼中的光,他眯著眼,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还不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恰恰是这样的背著身侧头的动作,让艾连混沌的记忆拼凑出一幅明朗的画面。画面中,里维威风凛凛的身影踏著刚斩杀完毕的巨人,衬著硝烟与人声,犹如一袭飞光,照得直视的自己浑身震颤,满眼只见一片翠色当中蓬勃振展的黑白双翼。
——并不只是怪物啊,那鸟。少年叹息。
这些重新拾回的记忆片段,今后便不时会在少年的脑中闪现。既是长年偶像又是救命恩人,艾连想,也难怪自己会这样敬仰对方。
就算多日后在审判台上被粗暴对待,他的崇拜始终一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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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得可以遮盖天际的树木们沙沙晃动著被风吹动的枝叶,像是击奏一首森冷而漫长的惨澹乐章,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的红色乐符从枝梢间透了出来。是夕阳的颜色。比甫流出心脏的血液还要艳红的颜色。转眼间消逝所有生命力的颜色。
听见身披苍白与漆黑之翼的怪鸟呜呜鸣叫时他才明白,原来最惨澹最让人的绝望的色彩,从来就不是直白的黑,而是衬托出生命之赤色的惨绿。
在那不祥之鸟的灰黑色眼珠中,他被其锐利的眼神冻醒,惊喘著起身时,猛然发现自己才是被囚禁於铁之密林的受诅咒的存在。
*
棕发少年徒劳地吞咽乾得彷佛著火的喉咙。
他向监管自己的守卫们要过饮水,却惹来对方不快与厌恶的眼神,即使他对昏迷前诸如化身巨人、搬运岩石堵墙、甚至是在高墙上背负起众人希望等等的画面都还感到飘渺模糊,至少那些眼神的温度能让他感受到何谓真实。
——被除之而后快的自己,才是真实。
手腕上的锁鍊吸取著他身上的热度,面前细密的铁栏则冷冰冰切割出距离感。少年无力地躺回床铺。这算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搞什麼啊?——这些疑惑没人能带给他解答,他茫然又惶恐,依稀记得自己见过调查兵团中的重要干部,甚至坚定地宣过誓,不过说实在的,谁又能保证那不是绝望中的另一场错觉。少年忍住不将困惑喊叫出声,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藉由啃咬的动作压抑尖叫。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在发觉锁鍊并不够长之前,一道冰冷凉薄的话语先一步阻止了他的动作。他仰首,看见牢笼前一名眼神冷酷的男子正命令著守卫解开门锁。
「里维兵长,这样太危险了……」
「少罗嗦,你们这些胆小鬼!开门。」
气势强盛的男子踩著坚定的脚步踏入铁牢,强悍而不可一世的气质压得守卫们更显怯弱,少年发现守卫们在男子完全走入牢狱后便连忙上锁,不由得被那样过份的胆小惹得扯动嘴角。他收回视线,发现短小精干的男子已经走到床榻旁,正在打量自己。
莫名熟悉的身影与眼神。
看样子自己见过艾尔文团长与里维兵长的记忆并非虚构。
锁鍊让少年无法端正的敬礼,他只好赶紧低头表示尊敬。
「艾连‧叶卡。」
「是、是!」
紧张与乾渴的感觉让艾连的句子乾哑得分岔,裂出了有些可笑诡异的声调,少年尴尬垂下脸,有些难为情地咬唇。
「……看你这副德性,反倒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
「不是的、我、……!」
「你还是闭嘴吧。」
里维越是从容,艾连就越是局促。才关个几天自己就变得连话都不能好好回,还想当士兵呢,真是丢人。少年头压得更低,有些自我厌恶,视线中出现一碗水时还一瞬间不知道该怎麼反应。
「喝吧。我好歹答应过艾尔文要照顾你,连水都不给,未免太可笑了。」
男子在少年露出感激神情时,轻描淡写地说,边用眼神瞥了门外的守卫,像是在暗示什麼。听见自己的话后识相地递水来是很好,但马上逃得远远的真没有军人的样子。
里维见艾连捧起水后还呆愣愣地,有点不耐烦地说著「难不成要我餵你吗?」,直到少年紧张地大吞一口水才满意点点头。
喝过水后少年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他擦拭因动作过急而沾在嘴边的水,因为连日缺水的痛苦太强烈,所以珍惜地将指头上的稀少水分也舔乾净。
左手却冷不防地被一直安静观察的里维扯了过去。
「兵、兵长?」
「少废话别抵抗。」
男子审视著艾连长著茧的手指,少年尚未成长完全的手掌并不如成年男子般的大,被里维双手握著左手掌一时看起来倒显得小了。手掌被揉来捏去的感觉很怪,况且里维的检查路线还持续向上,袖子被粗鲁的卷起,手腕手肘也被男子的大掌覆住,这种像是想藉由碰触翻出什麼秘密般的举动,让艾连相当不习惯,其实还有点痒,他好不容易才控制自己别挣扎。
「是真的呐。」
「咦?」
「脚呢?」
里维说著,自顾自掀开被子,一把按住艾连的左脚,将裤管也卷了起来,一手握著少年纤细的脚跟,用另一手仔仔细细地摸索小腿与膝盖,抚过膝窝时艾连麻了一下差点将人踹开,被里维更加用力地扯回来。
虽然都是同性,也虽然艾连明白里维应该是在检查自己重新长出的手腿是否为真,但鲜少被人如此细密碰触的感觉还是让少年难为情地红了脸,当里维检查够了地松手时,他尴尬地连忙将脚缩回被子。
「居然都是真的啊。」
「兵长……?」
总觉得对方评判的口气像在影射什麼,少年急忙抬起头想说话,正好看见里维拿出手帕擦手,啧了声似乎有些不屑的样子:「你啊,还真的是怪物吗。」
疑问的句子,但口气却是肯定的。
就算好几天下来已经接收过旁人数不尽的侧目,被从小崇拜的英雄这麼说,艾连发现他受到的打击比想像中的来得剧烈。少年咬紧唇,眼眶有些发红。
「不甘心吗?委屈吗?很好,记住你现在的感觉。」
里维随意地将手帕扔开,狭长的鹰目冷冷地扫入艾连的双眼。「证明你的价值,然后我会承认你的存在。」
——承认你即使是妖怪也值得人的对待。男子凉薄的嗓音淡淡地说,明明表情还是相当刻薄的模样,艾连却从对方那样无所畏惧,几乎算是挑衅的态度中,发现自己的动摇居然像水波渐息一般安定了下来。
眼角还是有些灼热,然而相当意外的,那并不是想哭的感觉。
只字片语中,艾连接收到也许可称作一种支撑、或是一段共鸣的言外之音,少年的金色双眸亮亮的,宛如天际升起的星子辉映出的光,随著他的决心而越发明亮。
里维讲完话就走,在离开牢笼前回首望见的便是少年眼中的光,他眯著眼,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还不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恰恰是这样的背著身侧头的动作,让艾连混沌的记忆拼凑出一幅明朗的画面。画面中,里维威风凛凛的身影踏著刚斩杀完毕的巨人,衬著硝烟与人声,犹如一袭飞光,照得直视的自己浑身震颤,满眼只见一片翠色当中蓬勃振展的黑白双翼。
——并不只是怪物啊,那鸟。少年叹息。
这些重新拾回的记忆片段,今后便不时会在少年的脑中闪现。既是长年偶像又是救命恩人,艾连想,也难怪自己会这样敬仰对方。
就算多日后在审判台上被粗暴对待,他的崇拜始终一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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