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戏什么。。。。。

茗月轩业已易主，如今闲来往楼上喝一杯茶却一时没了去处。老洛茶虽然说不上十分的精致，可难得的是他那泡茶的工夫。我曾告诉老洛，那茶庄是个是非地，自打从前那星眸似水的女子独自往庙里上香，而后就再没见人回来，老洛就离了茶楼，往旁处觅个生计。偶尔想起她言之凿凿要以一己之身血刃仇敌，可他那仇敌哪里还等得到她血刃的那一日。倘若她而今还在，老洛或许会替她寻个如意的人保一桩大媒。可依着她的心性，岂能够，随便寻个人托付终身？坐了一刻，等安福从楼下蹬蹬蹬的跑上来，桌子上已经摆了一壶茶并几个精致的茶碗。熙和茶庄是头一回来，内里的装饰，称得上朴而不俗、直而不拙八个字。
安福跑上楼并不进屋，只守在门口儿，我忽然很想见见叶家的人，让安福去下帖子请。就请在他自家的茶楼里。京里名声煊赫，两朝更替的望族，九牛一毛的产业。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这熏天的权势上， 我看着那条案上头规矩的供着两尊孔雀绿釉的青花，很是清雅的颜色。安福在门口儿说了句什么，就请了外间的人进来，打眼三十郎当岁的年纪，行动里透着洒脱果敢，端的一副好相貌。
不必拘礼，请坐。
站起身迎了他一同入座，与他岁数相差不多，说话行事也就无须太过客套。从前叶家的根基太深，先帝在时未尝深交，若不是因为那小小的女子，而今也未必能和眼前的人对坐品茶。与她的来往，叶家人知道多少
看着这茶庄足可见令尊的手笔不俗，我也曾起意着人在京里置办过茶楼供给闲坐赏玩。倒不及此处十分之分毫。

【昨晚吃多了酒，今儿倒是给忘了时辰起身了！大宝儿也是个糊涂虫，见我一直睡着也不把我叫醒，今儿我还约了几个货商给我带点好东西来呢。我一个翻身下了床，火急火燎地往叶墨勒府的大门赶了出，只是一个不小心被黑脸的叶老头儿抓住，硬生把我拖进里头吃早饭。老头儿虽说严厉，可待我这么个儿子还算是不错的，至少是打小就养在身边的混蛋小子，就像今天的早饭一般，还不是叶老头悉心安排的？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被宁惜瞧个正好，胆敢笑话起她兄长来。待我吃完那粥才悠悠地给她会话。】
“阿玛，我瞧见了户人家不错，赶紧把宁惜给嫁出去，别弄得宁惜成了没人要的烂黄瓜。”
【我家宁惜素来脸皮就薄，禁不起我的戏弄刷地一下脸红，我嘿嘿一笑就跑回了福金斋，见完了几个“好兄弟”便到后头的仓库里去盘点数目。我正忙得不可开交，大宝儿就在外头奔了进来，差点就一个狗吃屎状扑倒在地。我挑了挑眉毛瞧着这老青的儿子，一脸无奈，他那笑容，怕是想让我瞧瞧他大头牙是否齐整。】
“端亲王请您过去，少爷您看怎样...”
【我回过头去瞧了瞧后头的仓库，又瞧了瞧这前头的请帖，摆摆手，让大宝先下去做事。端亲王，好端端地请我过去做什么。士农工商，他们这些亲王贵胄不是应该瞧不起咱们这些商贾之家么？虽说叶墨勒是京城的世家，可也没多大权势可以供人使唤，怎就烦得他端亲王来请我去做客了？我寻了顶轿子，摇摇晃晃往那儿走了去，中途还不免下轿给我大丫头买了几串冰糖葫芦留着给她晚上做甜点。入了那门，小厮把我迎到二楼，二楼已然是被这位亲王包了下来。行礼作揖二人并无太多的繁文缛节，直接二人便敛袍坐下。我让小厮给我沏了一盏凤凰水仙，这吃茶大有讲究，这与先帝爷的阿哥也有讲究，更何况，我还未明这王爷请我来是为何呢。】
“小本生意，学人谈那风雅罢了。”

叶家产业大是开国以来京里京外都称得上的一等一的皇商。不过正因为他们家是皇商，家族再显赫如此，所以已经无须用联姻二字来巩固自身的权势。大抵也是怕家里金娇玉贵的女儿在皇亲王府反而受了委屈，反不如选个门当户对的嫁了，彼此添个裨益可所谓红顶商人，既官且商于他们一族都是个好事。听他自谦一番，也不以为意
叶少爷不必这么谦虚吧，自开国而今享誉京城内外已然是无可争辩的一顶一的皇商，这京城的商户虽多，有叶家的字号和令尊在商界的盛名，想要如法炮制宏图大展，他们也算是望尘莫及
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对这样的客套话他大概是听的不胜其烦了。看中他是个明白人，也是个爽利人，说话也就没必要拐多少弯子。索性就开了口
听说如今令尊已然把家业都交由你一力打点，照理说以如今叶家在京城的权势地位自然无须全权依附官府朝廷，不过锦上添花的事，想必叶少爷也不会拒之门外吧？红顶皇商。你可意下如何呢？

【京城里，要是有人提起叶墨勒家，所有人都能想起一个叫叶墨勒景开的人。叶老头做生意的手段与他娶媳妇一般有成就，要么就不做，要做便要做到最好的。福金斋，不就是一个好例子么？现在的达官贵人来挑选金石玩意儿，谁不晓得先到福金斋里看看货。】
【执起桌面那茶盏抿了一口润喉，这些年来我听得不少这些对我叶墨勒家产的赞美，听多了，耳朵也起了茧子。只是生意难做，叶墨勒家大业大，不免开始觉得有些吃力。这些年来我也开始慢慢寻找几个能与我叶墨勒家合作的人来，只是质量参差不齐，渐渐地，我也就提不起精神来。阿玛为此担忧，我也为此懊恼，只好更为勤快努力些，好补补那个缺口。】
【我听他说完“红顶皇商”四字，我似乎找到了往后的出路，官，商，二者合一是否可以保证我以后的出路？剑眉微蹙略微顿了一顿，抬起头来认真瞧了眼这位来历不凡的人，皇商，我得了我想要的，你，又想得到些什么？】
“王爷不会做亏本生意，红顶皇商怎能不付出些成本？”
【我略微侧了侧头，半是玩味地看着他。既然他能来找我讨论这红顶皇商，那么事前，他必定想好了一切，他要的是什么？银钱？权势？我想不明白，也不敢这么就答应了他，日后还不知道这红顶装着的，是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说到归齐他是个商人，骨子里的精明和算计已然成了糅进他骨子里不能更替的品质。利益当前只须一点风吹草动即刻就能调动他所有的心智，去为了利益打一场漂亮的硬仗。格外欣赏他这份儿果敢和率直，越是显赫的门庭越是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认可，这不论是从商还是日后从政都为彼此铺垫了一条后路。手里端着茶碗忖度了一刻，见他疑惑不解，不由得一笑
叶少爷未免太过谨慎了，叶家自开国而今于社稷有功，朝廷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我不过是堂堂正正的替叶家说一句公道话，从前的事不论，如今我掌管着户部，说不得日后有需要转圜之处，彼此能够因此而施以一二援手，围场不是一件好事
朝廷不缺他叶家一顶红顶子，这纯粹是顺水人情如果得以周全其实不过是往上书房递个折子请个愿说句漂亮话罢了。喝了一口茶，话语间也轻松散闲了些许
何况叶家是皇商世家，多年在商户间居于翘楚，也说的上是一呼百应。衙门下达给商户百姓的条令文书不过是干巴巴的一张纸几句话，可是若有翘楚身先示范而行，这些干巴巴的条令就有了活标杆，是旨出必行还是令行禁止，从今后也就再不是一句空话了。这于内外都是件好事。若说成本，相辅相成，这四个字可足以使你放心吗？
茶碗四平八稳的放在桌子上，看人添了茶却不急着拿起来，手上的扳指转了转，看人退下去方道
前些日子在福金斋站了一站，倒听说如今这商铺竟不是你全权打理，想必是有历练令妹的心思了？叶家的众位小姐自小善于经营，日后自然是府门内外持家的一把好手了。想朝中青年才俊众多，令尊又颇为疼惜子女，可就不曾想过择其一二招作乘龙快婿替令妹们谋个好前程吗？I

【叶墨勒府里的每一个人，自小都受着祖上的熏陶，跟着自己的阿玛，玛法学做生意。今日的叶墨勒府，已经无需靠人扶持，也能自立一方。我是一个不中用的人，浑浑噩噩了这么些年我至今还没混得上什么好东西，我家中的妹妹姐姐们却一个个儿地封了品级小姐。宁惜，不就是一个好例子么，踩破了门槛来提亲，可比那些亲王贵胄的格格们，矜贵多了。】
“小二，再来一盏。”
【我听着他说着他的道理，低着头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你想要为民谋福祉也好，为了自己私欲也罢，我似乎没有一定妥协的理由。我并没有像一个风雅人士一样慢慢品尝茶盏里头，温热茶汤究竟是何滋味，头一仰，尽数将茶汤置于嘴腔内，就如普通煮开的水一般吞进了肚子里。】
“王爷的赌注，就这么点？”
【买大赔大，这是赌场上的规矩。在市井之中，也不例外。他现在这一笔生意可不是简单的玩意儿，不是说我得了这么顶帽子就百利而无一害。叶墨勒府之所以能够站稳，有一半儿都来自于其他小商户的支持，他们处于弱势，朝廷可有给他们伸出援手？在此之际他们投靠了叶墨勒府，也成了叶墨勒生意场上的基础，他们投靠叶墨勒府，不就正因为朝廷没有给他们保障？我得了这顶帽子，便是官家人，我自毁基石可不是个好买卖！】
“想做大买卖，就得下得了大本钱。一顶帽子，还不足以买我的忠诚。”
【半晌，我两儿之间没有任何话语。所谓红顶，在我眼里不屑一顾，我的大买卖还在后头。修远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这么点利诱还不足以动摇我，除非，你能下一个更大的赌注。】

【尽心效力？我不由得笑这位爷是个傻子。所谓尽心也只不过看你出得多少，这大清的土地，还有比咱们叶墨勒府的生意来得多，比咱们这叶墨勒府的根埋得深？你扶植起来的人，若是满足不了他往后的利益，再好的帽子，他一样丢了去，何须在意这帽子是不是你们朝廷给的。这位爷，似乎还不晓得这世道到底有多暗，有多肮脏，生意场上的铜臭味儿，只怕你们看着光彩，闻着恶心。】
【自己不愿意交出赌注，也可别怪我不愿意跟你交易。我是个生意人，我眼里心里只有生意，价高者得这是天底下不变的定理。一顶红帽子，到底值多少个钱？我嗤嗤一笑不做多想，只在心里想着最近跟闽粤人的生意。这些年头闽粤人可谓是愈发的矫情，这价格一年一年地涨，竟然比从前翻了一倍。咱们做生意的不能亏本，开门做生意也由不得咱们不把价钱往上抬一抬。普通的百姓可是恨得牙痒痒，直直骂咱们是奸商，咱们呢，耳朵听这话，嘴里一字儿也不敢多提，生怕被人打了去。富贵人家虽说不在乎这么几个子儿，可是价钱涨得快，几个贵福晋也开始跟我们提起价钱的事儿。这么些事，还得从那几个地主说起。】
【他们晓得咱们北方人需要棉花丝绸，时令水果，便把这价钱愈发地抬高。为了做生意，我们也不好多说，照旧跟他们要货去。有了门路，自然闽粤一带的商人就把价格渐渐抬高，没回问起这问题，他们也就是“收成不好”或是“生活艰难”这么些话带了去。我轻轻拿起茶盅盖子，复而松手让杯盖子回到了原位，来来回回好几遍才抬起头来对这位亲王笑了笑。】
“我要闽粤一带丝绸、棉花、布匹的垄断权。”
【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他人分辨，他先是定了定，后又笑了笑。我不晓得这么一回讨价是否得当，我只想知道，这位王爷听到这么个混账事儿，会怎么对答。】
“那我就可以带着盛京与北京城大部分商人，向您效力。”

朝廷、官位、靠山，加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个利字。不管这三样儿东西对他的诱惑有多大，然而在商言商，以最小的牺牲获得最大的利益，这不仅仅是商人，这是世间皆通的道理。丝绸棉花布匹，听他讲条件提完，倒是有几分钦佩他的胆量和气魄。他沉得住气，拿着满京商户的利益来和朝廷博弈，赢了，便是他一家赢。输了，输的是朝廷。左右权衡，不过是叶家不吃亏，而商户，不过是他们牟取利益的一个媒介罢了。若真是一心一意替商户想，他此刻怎会坐在这里为了叶家生意的扩大，根基的牢靠与我讨价还价，而恰恰相反，应该是替京里内外的商户振臂一呼，让朝廷颁下恩旨，天下获利，由此获利天下才是。托着茶碗笑了笑
“今年年景不好，棉麻丝绸渐次的不降反升。叶家这个时候想要垄断，恐怕这价格更是水涨船高，叶家赚个盆满钵满，可想过你这辖内有多少人连今冬的新衣都裁制不上了？”
自然，商人重利。百姓的死活又与他们有何干连。这南北商户不知何时起便如同鼎力之势，叶家纵横京城以北，而长江以南并不是他们能够得着碰得到的。那是一块肥肉，以叶家二爷的深谋远虑，这块肥肉是垂涎良久，不过是借着眼前人之口，企图将这块肥肉稳稳当当的端回去罢了。
“叶少这话差了，咱们都是替朝廷效力。叶家主持商界多年，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论起来叶家世代忠良重义轻利，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利字，不效忠于朝廷。”
好似笑谈一般，看着他的神色、眉目沉沉。将茶碗搁下，看向他道
“在商言商，叶少自然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今儿邀你来，实是请叶少代转令尊，本王，欲与府上求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