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w-
“要抱抱吗？”
耳边，除此以外，唯有海浪的声音。
光猛地从海水里挣扎出来，像是被一场恶梦惊醒，浑身湿了个透彻。不管是上衣还是裤子都无一例外的吸饱了水分，变得沉甸甸的。他甩了甩头发，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他不远处的纺，心里多出了几分意外。他撇撇嘴，托着沉重的步子，用脚划开浅浅的海水，挪向了岸边的纺。
深夜里的海风像浪花似的不断拍打在光的身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衣服未干，这是曾经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深吸了口气，尽管纺说话的声响被身后的海浪所一盖而过，他向着光撑开双臂，脸上依旧是那一成不变的浅色笑容。
“又不是小孩子了……”
光嘴上嘟囔着，身体却毫不犹豫的朝纺的方向扑了过去。不老实的脑袋瓜子不停的在纺的胸前蹭来蹭去，直至纺洁净的衣服也变得湿漉漉的一片。
这是他故意的。
纺有些哭笑不得，及时的制止了光无理的举动。
两人站在空落落的大道边。
光停止了磨蹭，水蓝色的眼睛忽闪忽闪，完全不像是一个大人该有的样子。纺也因此一下子没了脾气。
他取下挂在胳膊上的毛巾。海风扬起了衣摆，带走了所剩无几的热度。
光就立在那儿，任由纺将手伸进他的衣服，用毛巾一下一下的擦拭他未干的身子，动作熟练的像是在普通不过的家常便饭。
身上的水渍仍未有立刻干透的迹象，光冷得缩成了一团。看样子，一咕噜的跳进海水里可不是一件闹着玩儿的事。尤其，还是在半夜。
“犯上了这样的毛病，这都怪你。”
光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心里像是被打上了一个结，不由的产生了一股刚刚梦醒的奇异感觉。他转过身，望了眼身后被印染得一片漆黑的大海。
但奇怪的是，光的内心却丝毫未有任何后悔的想法。唯独剩下的也就是那不断积累下来的满满的空落感，像是失去了壳的蜗牛，偶尔会感到失魂落魄。
耳边传来的那一声抱怨似乎从未变过。但是，在这句话之后，光会愈加唠叨的要命，如同按下了复读机的开关，大有怨声载道之势。
这是光的又一次梦游，第无数次的叫嚣。不管是教训也好，骂骂咧咧也罢，纺只是自顾自的牵起光的手，另一只手则准备偷偷的捂上自己的耳朵。
“亏你当时还能笑的出来！”
如果可以，光好想就势泡在梦里，说什么也不愿意醒来。
-memory-
家门外一路的长长过道，唯有稀落落的人影躲藏在树荫。一脚像是踩乱了树下碎碎的阳光。
“你在做什么？”
纺半蹲下身。
眼前，是一只足有半人多高的四方形礼盒。
盖子自内被忽的顶开，纺伴有惊异的紫色眸子立刻映进了光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扭动着身子，从盒子内使劲的站起身来，放在纺的眼里，倒像是一只从惊吓盒中蹦跳出来的小丑。
“是我姐干的。”
噗——
纺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当着光的面笑出声来。
光显得有些无措。灿金色的大太阳此时正晒得他浑身发热，难受的异常。
他的双手背向身后，白皙的手腕被迫的上下交叠，被牢牢的绑上了一条水蓝色的细长丝带，亦不知被谁特意的扎成了蝴蝶结的形状。光没法移动半步，就连他的双脚也同样缠满了这样那样的蓝色丝带，像是无情束缚住他的绳索，令他动弹不得。
“你们一定是串通好的吧？”
现在的光，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半边脸已被太阳晒得通红。他有些生气，红扑扑的脸上表情严肃。
纺迅速的收敛起笑容。他怕光再继续晒到太阳，忙伸开手，环住光的双腿，将他自下而上的抱了起来，躲进了屋檐下。但却没有要帮着光解开丝带的意图。
“就连千咲也参合了进来。”
见纺没有应答，光继续他的碎碎念。由于光仍是矮了纺半个头，当被一把抱起时他才拥有了与纺两眼平视的机会。
“居然骗我钻进了该死的盒子。”
纺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竟不由的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在光看来，那就是明显的坏笑。
“就是因为之前说好的，在大学毕业典礼以后要给你惊喜。”
光皱起了眉，脸上的表情转而变得复杂，纺可以感觉的到光胸膛内的心跳加速。
“然后？”
看的出来，光在说话时似乎还有所隐瞒。
纺的心里开始有了一丝期待。
而光因此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被太阳晒到过的皮肤已一点点的泛红。
他吱唔了半天，又不自然的转头看了看身后被太阳照得炽热的大地，才一脸不大情愿的道：
“这个惊喜，你要是不喜欢，就揍你。”
早在不知不觉间，两人已一同长大成人，不再是当初的小屁孩子。尽管一个仍旧是吵吵闹闹，像个长不大的小不点。一个却已习惯了对方时而发生的无理取闹，只是在忍无可忍时会捂住自己的耳朵，一笑置之。
对于姐姐和千咲的计划，到头来光只能选择了服从。
一块细小的玻璃状薄片从光的身体上脱落。光像是下了无比大的决心，如木头般僵硬的一动不动，只是用能够勉强活动的腿踹了纺一脚，示意他把他带到了阳光下。
更多的薄片如同雪花般自光的皮肤上碎裂，像花瓣似的纷扬，变得七零八落，一片片飘落在了地面上。
光已然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他皱着一张脸，不知是在生气还是正觉得委屈。
待纺一松开光手上紧缚的丝带，光立刻就急不可耐的掐住了纺的脖子，他认定自己实在是做出了太大的牺牲，胸口里挤压了满满的不平衡。
细碎的薄片仍在向下掉落。
不管怎样，在一起的事实未曾改变。就算一个是陆地上的人类，一个是生活在海下的人鱼。
光那气急败坏的嘴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反倒是让纺笑了出来，即使脖子被火气上涌的光掐得深疼。
“你到底是晒了多久的太阳？”
“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大学毕业典礼后的这一天，像是被姐姐卖掉了一般，当做了礼物送给了陆上的那个人类。
声音相叠的刹那，身上的胞衣也脱落了个干干净净。
好似待嫁的新娘。
-now-
大道上依旧是空无一人。
回去的途中，光仍不放弃似的不停转头望望身后那不断远去的大海。他被纺牵着手，一路半拖着向前挪动，棕色的刘海湿哒哒的黏在额前。
光忽然的就很佩服自己，居然能够在睡梦中七弯八拐的来到这块地方，而后又义无反顾的掉进了大海。他不禁自嘲的笑笑。
鹅黄色的路灯下，近乎相叠的影子比起空荡荡的大路来，倒也显得孤零零的。光回头，看向正拉住他不放的纺，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回家吧。”
这是此刻，纺最愿意听到的轻声呢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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