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大小姐在漱口，她已经漱了小半个时辰，还是觉得嘴里有一股抹布的味道。漱口用的杯子自然也不是马涛刚才把玩过的那只八角琉璃杯，那只杯子已经被她大卸八块，丢在了楼下。
  她实在很希望沈趣也是一只一摔就破的杯子，也好让她出出气，可是沈趣却根本没有注意她的情绪，而是舀了木桶里清冽的井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沈趣道：“在开封这种旱碱之地，居然打得如此甘甜清凉的井水，万金堂果然是有些门道。”
  蓝大小姐板着脸道：“自然是比你门道多些。我问你，方才为什么不直接跟他打，非要转身出门才出手？”
  沈趣道：“当世能对面胜过鬼手三抓的人恐怕无几，我也没有这个把握。但是若是背着打，他就不一定能占到便宜。我转身又不能太留痕迹，所以只好佯装出门才有了这个机会。”
  蓝大小姐又道：“那你为什么不索性切掉那坏蛋的手指，以绝后患？”
  沈趣道：“耽误别人的生意已是不该，他也是凭本事吃饭的，有何苦做得太绝，断了别人的财路呢？”
  蓝大小姐道：“那人竟疑心到我万金堂头上，还妄自断言，污蔑我爹爹是怪盗干枝梅，切下他的手指还算是便宜了他。”
  沈趣道：“他也不过是怀疑而已，有没有断定就是令尊所为？”
  蓝大小姐道：“我万金堂富可敌国，生意兴隆，又怎会行此鸡鸣狗盗之事？我爹爹虽会一些拳脚功夫，却乃一方富甲，万金堂实质上的主人，又何苦做怪盗干枝梅铤而走险呢？”
  沈趣道：“有时大盗做案未必是为了取财。做到怪盗干枝梅的境界，就更不能用为财来解释了。”
  蓝大小姐双目圆睁，怒道：“难道你也怀疑此案是我爹爹所为？”
  沈趣笑道：“无心之言，大小姐何必当真？只是那批失窃贡品中的东西出现在万金堂中，又做何解释呢？”
  蓝大小姐恨恨道：“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这就叫人捎信给爹爹，叫他查清一个月内所采办所有物品的来源。”
  沈趣不语，他踱步窗前，望着窗外来往无息的工匠和堆积如山的木料器械，长叹道：“万金堂，万金堂，金箔铺地玉砌墙。半日能起一市镇，三天管保有家乡。看来这一局，我真的要输了。”
  蓝大小姐道：“所以尽管你昨晚费尽了心机也是枉然，你的人早晚要输给我的。”
  沈趣奇道：“昨晚在下有缘与大小姐偶遇赌场，还有幸与大小姐尽兴一赌，所谓费尽了心机，又是从何说起呢？”
  蓝大小姐道：“你不必再装了，你想必早就知道我是谁，所以故意在我面前做出一副浪荡形骸的样子，好让我对你的品行有所顾忌，不想要你做丈夫，从而自行更改赌注。不过你想错了，我蓝家既决定要你做女婿，就不怕背负你浪子的恶名。所以赌局一毕，我们两个即时就可成亲。”
  沈趣押在此局上的赌注，竟然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也难怪万金堂派蓝大小姐来坐镇赌局，看来是稳操胜券，为了早日成亲。可蓝家有怎么会选中一个无行浪子来做自己掌上明珠的丈夫，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他赢过来呢？
  沈趣微微一笑，道：“昨晚赌人的建议是大小姐先提出的，在下不过是奉陪而已，说在下有所谋划，大小姐未免多疑了。”
  蓝大小姐道：“不错，建议是我提的，可谋划也是你临时定的。在鸿茂轩等上菜的当，你是去了趟茅厕对吧？”
  沈趣笑道：“五谷轮回，人之常事。”
  蓝大小姐道：“此时你定已谋划停当，去茅厕是假，找人传信给那个轻红姑娘才是真。你还特地安排她穿只定制全套成衣的和森记蒙蔽于我，你早算准了若赌袜子的颜色，我一定会赌和衣服配套的白色。其实她早已按照你的安排穿了一红一白两只袜子。”
  沈趣笑得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自然了，他说道：“大小姐说的仿佛亲见一般，莫非是对在下如厕的过程感到好奇，特地跟踪？”
  蓝大小姐也笑了，笑得很甜也很狡猾：“我倒没有跟踪你，但我却跟踪了轻红。她原来是开封府醉花楼最有名的红倌人，出条费要一千两白银，也就是说象马涛那样的人赚一次的钱才够请她出来五次而已。”她目光流转，盯住有些讪讪的沈趣，又说道：“无论是谁，都不会容忍自己花一千两白银包下的女人公然去跟别的男人亲热的。可是跟轻红同来的那个男人却对你们的行为毫无反应。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过是被拉来充数的一个幌子，轻红昨晚真正的主顾不是他，而是你。”
  沈趣揉揉鼻子说道：“大小姐的推理倒也颇有道理，连在下都禁不住有些相信了，可是我这样大费周折的折腾，又是为了什么呢？”
  蓝大小姐道：“你有可能是想让我恼羞成怒，知难而退，更改赌注，不与你成亲，但也许只不过是没事瞎折腾着晚罢了。一个人若被称为浪子，本就不能用常理去揣度的。”
  沈趣苦笑道：“看来我昨晚确实弄巧成拙了，一个人若能在富可敌国的万金堂独当一面，本就不能做寻常女子看待的。”
  蓝大小姐笑道：“不错，寻常女子或许不想要一个浪名在外的丈夫，可我就不一定了。”她眼里的笑意聚成了两弯新月，盈盈的注视着沈趣，缓缓说：“说不定，名声越坏的，我越喜欢。”
  看来这位大小姐不仅对赌局稳操胜券，而且真的认定沈趣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