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

1
夜刈十牙死的时候，黑主灰阎坐在一边喝酒。
酒是好酒，竹叶青，倒进杯子里清清亮亮的，冷冽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散，浓浓郁郁地撩拨着鼻尖。
躺在自己的血泊里，夜刈十牙胸口上插着一柄剑——断歧剑，黑主灰阎的剑——艰难地喘息。
晶莹的翡翠杯中盛着晶莹的酒液，黑主灰阎一仰脖子把酒灌入口中。
大概是酒太烈，抑或是北风太冷，黑主灰阎红了眼眶。他说，十牙，我每听说有一个朋友死时，都要喝酒。
石桌上摆着丰盛的筵席，是夜刈十牙准备的。黑主灰阎的筷子戳戳白肘子，又夹起一片溜鹿筋，终于停下来。
“算了，我怕有毒。”
确实，夜刈十牙在准备筵席时下了毒，但毒没有下在酒菜里。
夜刈十牙盯着黑主灰阎握着酒杯的手，“呼噜噜……”夜刈十牙已经说不出话来，张嘴就冒出一口血沫。
“不要说话了。”黑主灰阎摇摇头，垂眸凝视着夜刈十牙，“你在杯壁上涂了冰蟾蜍的血。”

2
黑主灰阎还只会眼巴巴看邻家孩子吃桂花糕时，唐门已经式微。
那时的黑主灰阎，梦里总是和芝麻糖梨花酥桂花糕分不开，甜甜蜜蜜吃得肚儿溜圆，饿醒后直哭。
娘就会端着白瓷碗坐到床边，满面愁云的脸挤出一丝笑：“阿仔，喝凉水吧。”黑主灰阎总是倔强地摇头。
直到有一次，小黑主灰阎大吼一声从床上跳起来，“我爹呢？为什么只有我没有爹？！我要爹出来给我买面饼吃！”他愤怒地瞪着眼，拳头握得很紧。
以为会发生什么，娘却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她的嘴唇在抖，她的双手在抖，她的全身都在发抖。
小黑主灰阎夺门而出。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只是愤怒地奔跑，似乎想甩掉什么。
在外面呆了一天一夜他也不敢回去，他记得自己怒气冲冲地挥舞着他的胳膊时，把娘手中的碗打飞了。
那是他家唯一的，一只完整的，白瓷碗。
他不敢回家。

3
十几年后，有一个青衣剑客来造访过小芦街，街上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如此衣着光鲜的人来最底层人住的小街。
低矮的屋檐，潮湿生霉的墙壁，积着污水的坑坑洼洼的路面。时隔多年的记忆模糊，黑主灰阎恍恍惚惚地走在街上，污泥和臭水弄脏了他的鞋子和长衫。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靠着一点印象寻到了老屋。“这里的屋子……”黑主灰阎愕然。
屋子已然不是以前的模样？！难道错了……
“这里呀，发生过三场大火哩！”后面有住在当地的人凑上来，讨好地笑，“您说奇不奇！偏偏这间屋子最爱着火，特别是十五年前，那个火大的，从东街烧到西街，怎么也扑不灭……”
“十五年前……”黑主灰阎喃喃，“这间屋子的主人活着吗？”
“您没见过那个火叫一个大哩！”面呈菜色的男人摇头，“唉，一群人也扑不灭，都被逼得远远的，是火烧完了才敢走近，半条街都烧黑了哇，哪能有人活下来！大家都说这屋子呀，邪气……您没事吧？”
“没有。”黑主灰阎漠无表情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给那个男人，走开了。
“多谢您哩！”男人感激地冲着黑主灰阎的背影叫，看着那个背影平静地走远。
直到走出城门，走到一片小树林里，黑主灰阎精疲力竭地蹲下身，把脸埋进手掌。

4
“嵩山派的掌门你还是不愿接么？”夜刈十牙问。
“不了。”黑主灰阎安静地抱膝坐在那里，眼睛里是明明灭灭的光。
他们认识是七年前，少年黑主灰阎拜别师傅下山闯荡，天居酒家相遇的。
同是少年的夜刈十牙眸子就像夜一般漆黑，他静静地坐到素不相识的黑主灰阎身边，握住黑主灰阎的手：“你试着运一下气？”
全身的真气居然提不起来，时断时续的，黑主灰阎脸色苍白。
“好了，我已经把毒解开了。”夜刈十牙松开手。
再尝试运功，真气又自如地在周身流转开来，黑主灰阎松口气，一把抓住夜刈十牙的手腕，扣住他的脉门。
“最好不要和用毒的人接触，甚至不要接触他们可能接触过的东西。”夜刈十牙后来经常这么告诫黑主灰阎。
不过，当时的黑主灰阎则是再一次感到气脉不顺。
“没事，含笑半步癫而已啦，别动也别笑，我马上给你解药！”
黑主灰阎想老子笑得出来才怪！

5
“我一定会光复唐门！”这是夜刈十牙的口头禅，他似乎就是为了这而出生的，整天念叨的也就那么几句。
黑主灰阎不一样，他会讲自己小时候，梦里比房子还大的梨花酥，娘手中白瓷碗，奔跑的孩子，在嵩山山门前长跪不起的少年，以及他喜欢过的一个女子玖兰树理。
黑主灰阎说，玖兰夫妇隐退江湖时，他去为他们饯行。席间，树理坦白说，如果我当初先遇到的是灰阎或许我就姓黑主了哦。
“可惜迟了。”黑主灰阎轻声说，毕竟她先遇到的就是悠。
“兄弟呀，天涯何处无芳草！”夜刈十牙挥挥手，在他眼里黑主灰阎心里都是一点破事儿。没有什么可不可惜，或者迟不迟，他也不理解黑主灰阎为什么一直逃避回家，那个他梦里一直重复说的小芦街。
夜刈十牙似乎很喜欢给黑主灰阎下毒，然后解毒，然后再下毒，然后再解毒……“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很适合。”托夜刈十牙的福，黑主灰阎现在即使吞下孔雀胆鹤顶红断肠草砒霜……混合在一起的东西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怀疑自己最终会百毒不侵，甚至五步蛇咬他一口会气绝身亡，注意是蛇身亡。

6
回到小芦街给黑主灰阎的打击很大，他拒绝当嵩山派掌门，拒绝和夜刈十牙一起练功，他想起分别已久的玖兰夫妇，去拜访他们却发现玖兰家宅已成废墟，野草还没有长出来。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江湖上都没了黑主灰阎的传闻。甚至有人声称自己杀了黑主灰阎，黑主灰阎不怪他，毕竟，能“杀掉断歧剑”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他不介意给朋友面子。等到他因为夜刈十牙的事重出江湖，那个曾经喝酒吹嘘杀了黑主灰阎的人立刻自杀了，黑主灰阎想我有那么可怕么我，一边喝得酩酊大醉。
况且，他根本没心思去管那些小事，他重出江湖是为了夜刈十牙。仅仅是为了十牙。
夜刈十牙做了唐门掌门。
夜刈十牙光复了唐门。
何止是光复。
五岳掌门，三大镖局镖头，白道七家家主，六派帮主，在一月之内尽数死亡。
此时的唐门傲视群雄。
黑主灰阎从青布衫里摸出最后两个铜板，买了纸笔给夜刈十牙写了信。

7
“原来我这都知道了。”黑主灰阎慢慢地说，“确实是这样呢，十牙，我用银针探过一圈，所以我把你我的杯子换过了。”
夜刈十牙的睫毛轻轻颤抖一下，黑主灰阎看着他笑了：“但是我又换回来了。”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在喝酒之前拔剑杀了你，因为我不想听到你劝我喝酒。”
“我朋友很少。”黑主灰阎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我的朋友全都死了，我什么挂念的都没有，你看。”黑主灰阎摊开手掌，“我们死的时间差不多。”
夜刈十牙嘴角的血迹干涸了，黑主灰阎还坐在那里，看着他凌乱不羁的黑发和刀锋一般的浓眉。
他这边的酒喝完了，黑主灰阎起身拿过夜刈十牙位置上的酒。
举杯要喝的时候，黑主灰阎呛了一下。
他知道毒要发作了。
精致的翡翠杯掉下来，摔碎在地上，酒液打湿了地面，泛起一阵细密的泡沫。
黑主灰阎呆了一下。
然后开始颤抖，他的嘴唇在发抖，他的双手在发抖，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完}

阿颜的生日是12月3号，原谅我迟了三天才发生贺QWQ
我家电脑坏了一个多月了嗷嗷嗷昨天才修好嗷嗷嗷QWQ
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我很久没有上过攻击了……QWQ
总之万分抱歉啊，我会自觉地面壁跪玻璃渣的QWQ
在此再次祝阿颜生日快乐~~~@卿颜妖媚

好美腻！！！就是虐心惹点，阿D你这后妈！！！

再熏酱生快！！！

生快

好巧啊，我也是今天才把生贺给薰子补上的，累感不爱了。早知道我就用文不用那个了…
（十牙和灰阎果真是写一个虐一个…）

谢谢阿D呀，快去跪图钉吧我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