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伤后，没有好好休息，一路颠簸以至于后来总是力不从心，但也没敢让任何人知道。回到沈府，管家说师父几次都病情严重。想必也是快没多少时候了。】
【我像往常一样，熬好了药坐在师父榻前，很多话我似乎想跟师父说，却也总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想着他还有一天可以身体硬朗的教我古书里的药材，想着他还有一天可以带我去上山采药。我看着师父睡着的眼睑慢慢张开，问道】
师父，醒了？喝点粥，咱把药喝了吧。

【缓缓睁开眼就见承毅小子，而自己早就油灯苦尽，病入膏肓，强撑着熬过来也不过是念着小子随行江南，还有些事没嘱咐他，只不过如今人之将死却也安稳，而三十年行医，自知今日大限将至，看着小子，笑着摇了摇头】
【虚弱地抬起干瘪的手，让他附耳过来】
承毅啊，师傅今天怕是熬不过去了

【师父的手抬的吃力，缓慢的招了招，我俯身过去，他声音中，已经听得出一句话气短分三两个字一停。听后，又笑着道】
师父，我是咱大清的太医，我都还没说您的时日，您怎么能妄断呢。您忘了？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谁又能点头承认，坐到榻上，扶起师父，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又铺好了他身上的被子道】
师父常说，心宽的人百毒不侵，您放心吧，喝了粥，吃了药，很快会好的。

我都忘了，小子出息了，都是院判了，好啊，好。。。
【余下的话却被咳嗽给打断，背后是小子在帮着顺气，等缓过这劲只觉得浑身的劲被抽走了大半，意识有些溃散，看着床前的小子，恍然间就想起当年他还是个婴孩时的样子，也不知怎么的，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能好不好我还没数？你那医术谁教的？
【提着一口气，缓缓说着，也笑的安详】如今你这样我也放心，只是可惜，没在去之前看到你娶妻生子，心里总归差点

【师父这一咳嗽，我心里头特不是滋味儿，给师父顺了顺气，也给师父擦了擦下颌。】
也只是个右院判，还是看着师父的面子，才得同僚们抬举的
【顿了顿，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我总是有很多秘密都没同师父讲。】
是徒儿不孝，没能让师父享天伦之乐……徒儿只是觉得不立业，何以为家。却不想让师父担心了我的终身大事。

【我一个老太医，年轻时自视清高，中间走了多少弯路，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承毅的一番成就，我何曾给过什么助力，听着他的话，心里却是揣着明镜，一声叹息】傻小子啊
【却也笑了】看到你如今的模样，我很欣慰
【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再叮嘱他，太医院藏龙卧虎，又与皇家牵扯，其中太复杂。可如今大限将至，心里还有更重要的话要告诉他】
【闭了闭眼睛】等我下去见了你娘，一定要告诉她，生了个好儿子

【其实我偶尔回想，我走的这一路谁都对我不错，我一直也人为是师父在太医院足够有威信。虽然师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也算是给我铺好了一条路。】
【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也觉得差不多，却听师父一句话，手上一歪，洒出去半碗，愣是愣在那里半晌，才恍然大悟道】
师父，你不是跟徒儿说过，你不知道我的身世，我是你……捡来的么？师父……你一直，一直知道我的身世？

【视线慢慢看不清了，眼睛睁开的时候只剩下了模糊的人影】那是个雨夜。。
【我甚至都听不清耳边的小子在说些什么，我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一走，就是三十年】
你娘当年要不起你，说跟着她你只会一辈子遭人白眼，而那个时候我心里头只有你娘，就把你接过来养。
【艰难地转了转头，对上人影处】你娘当年也有她的无可奈何，承毅，不要怪她

【我放下悬空了半天的药碗，握住师父伸过来的手，细细听他讲，他讲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可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楚的扣在我心上。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谜团。】
师父，我不怪她，她是我娘，我怎么会怪她。师父……你心里有我娘，可是我却不是你生的。那我是谁……我爹是谁，我娘是谁。你告诉我……

【又是一阵咳】你爹是谁我也不知，这也是我这一生一直想知道的答案，或许到了地底下就能问问你娘了，至于你娘
【我想起了当年那个女子，那个让我一见钟情，从此眼里再也没旁人身影的女人，甘愿为她当牛做马，给她抚养儿子且从不后悔的人】
【我笑了起来】她本来是个官家女子，后来不幸沦落红尘，却一直清高自傲，他们都称她是苏州最美的一朵花

【沦落风尘……清高自傲，原来我竟是和图豪一样，娘的出身竟是这样……】
【师父的眼神越来越迷离，说话也越来越慢。我听着，不敢随便打断他，似乎他陷入深深的回忆中，我又怕他说的急，便也慢慢的问道】
那我娘……她怎么死的，师父可知道我娘祖籍，家中还有没有其他人？

她将你托付给我后我就回了京城，她也不再和我联系，后来听说几年后病死了
【当年的往事太过遥远，年轻的时候想到只会后悔，而如今，人老了，不行了，过了这么久以后再同她的儿子说起她，老眼还是含了泪】
都没了，你娘可怜，一直都是一个人，而墓就在苏州，承毅，替我去看看你娘的墓，三十年，我从不敢去看看

【使劲握了握师父的手，他抖得厉害，不知是不是冷的，我环过双臂，把他有些佝偻的身体抱紧了些】
好，我一定去，我一定跟她说，师父待我很好，从没委屈过我，就跟对亲生儿子一样。我娘一定会感激你的
【我强忍着哽咽的声音又问】
我娘，叫什么？墓在苏州何地？

好儿子，好儿子
【眼中含泪，喘着气去唤眼前的人，其实这么多年，未娶妻生子，如何不是就把他当做自己与她的亲生儿子，可却从不敢去奢望，到了最后关头，终于敢叫她的孩子一声好儿子】
【是最后的满足，也是最后的愿望，我似乎是如愿以偿，我眼前又见到初见时她的样子，笑得那么好看】
【用最后一点力气握紧了承毅的手】她的墓葬在君余山，她叫柳。。
【舞依两个字没说全，整个人意识一空，手滑了下来，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