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科幻】（杏默）人工智能

Section 01
「你是谁？」冥医警惕地打量著莫名出现在实验室里的不速之客。
「默苍离。」不速之客眼也不抬地滑著放在办公桌上的iPad，缺乏感情起伏的嗓音却是如此熟悉……
「默苍离！！！」冥医惊呼。
他的大惊小怪不是没理由，毕竟，这个名字和这个嗓音，都属於一年前莫名侵入他实验室电脑中的一段人工智能程式。
很难形容刚坐下打开电脑就被一个会说话的病毒（起码当时他是这麼看待这段程式）打招呼的惊吓。
起初他尝试过删除甚至格盘，都无法清除这段程式；而后来他们居然聊得投缘，便也打消了彻底更换掉电脑和网路线的想法。
何况即使那样做了也未必有效……
似乎是从某国军方的研究所中逃逸出的超级人工智能，顺著Internet随意游走，却不知何故似乎对他颇有兴趣，在他那台配置不算高的工作电脑中彷佛呆得舒适，一住就是一年有余。
但是，再逆天的人工智能，他也不过是一个程式、一串数据流……
而面前的，以业内号称冥医、真名杏花的主任医师从医近二十年的经验判断，绝对活生生是一个灵长目人科人属人种的生物体。
「上个月从你们军方的研究所电脑中获取的资料，最新的3D打印技术，顺手就试了试应用而已。」面对杏花的疑问，默苍离做了简单陈述。
「原来是3D打印……」杏花点点头，随即再次惊呼，「你用我的电脑窃取军方机密！」
「就凭你们军方的计算机技术，再过十年也不可能发现我在进出。」默苍离耸耸肩，「杏花，你来得正好。iPad快没电了，充电线给我。」
你都有本事给自己造出个实体来还需要我给你递充电线吗！——杏花一边内心咆哮，一边已经从抽屉中拿出充电线，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微弱的抗议：「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名字……」
看著默苍离把iPad接到电脑上，在脑中反覆回味了无数科幻片的杏花忍不住问：「那你要怎麼充电？」
默苍离终於抬眼看了看他，随即继续滑著iPad。那一眼中包涵的表情，也许就是传说中「愚蠢的人类」吧……
「我并非机器人。最新的3D打印技术可以从分子水平进行组合，我完整构建了一具人类躯体的模型。」口气平淡得彷佛是刚做好一道家常菜的厨师，不得不耐著性子对一个门外汉解释煎炒烹炸，「从分子水平而言，我是完全真实的人类；从电子水平而言，我保留了计算机程式的运算方式。只需要做一个小小的转换，让程式可以在脑神经上运作而已。」
「这个意思是说……我国已经掌握了人造人的技术？不是克隆、不是组培，而是……3D打印？」在医学领域堪称专家，却对其他领域不甚了了的杏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再次问了个傻问题。
「以你们军方的计算机技术，构建一具完整人体所需的模型计算量大概需要二十年；而程式转换的计算量起码需要一百年。」默苍离连个鄙视的眼神也都欠奉。
「……你说你只用了一个月！而且就凭这台电脑的配置能承受住那麼大的计算量和数据量？」杏花不禁默默计算起更换CPU和硬碟所需的预算。
「我可以动用接入Internet中所有终端的闲置资源，不用担心你的硬体损耗。」不需抬头，默苍离也看得出他的心思，「当然，原本连我也可能需要更久的建模时间，但你这里提供的材料可以让我省略很多分子水平的建模，部份大分子甚至连三级结构都有现成。」
这里……提供的……材料……
杏花环视一周，这才发现实验室中那些泡在瓶瓶罐罐里的各种脏器、骨骼和组织标本，多有残缺，仔细算算，少掉的部份加起来，约等於一个成年人的分量……
号称冥医的主任医师杏花，从医近二十年，第一次对一具生物体感受到近乎崩溃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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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一些科技用词会尽量采用各地都看得懂的表述。
2013-09-24

Section 02
良好的专业素养，让杏花清楚地知道，既然是分子水平的重组，那些标本与眼前这具人体之间并不具备宏观意义上的任何联系；但是身为人类的本能，还是让他在难以避免的心理障碍之下，下意识地挪开几步，稍稍远离这某种意义上是「借尸还魂」的存在。
默苍离从iPad上抬起头，静静看著他挪步。毫无表情的双眼却让杏花莫名升起一阵歉疚之情……有没有搞错！这个人才是非法入侵、损坏人体标本并随意动用他电子产品的罪人吧！为什麽自己要为了区区几个步子而感觉歉疚啊！
话虽如此，杏花还是觉得应该说点什麼来化解尴尬，支吾著还没开口——
「杏花，我饿了。」默苍离顿了顿，「我想，这种需求食物的感觉应该就是饥饿。」
……「想吃什麼也3D打印就好了嘛！」杏花恍然大悟：「还是说连你也对食用从人体标本转化的食物有所……」
「看来有必要给你建立一个正确的数据观。」打断杏花幼稚的想当然，默苍离侃侃而谈，「以简单的蛋糕为例，假设其为疏松均匀体，只需将合适的单位模型按需求进行重复组合，选取0.1公克作为单位模型进行分子水平的建模，则其运算量以贵国军方的技术水准大约需用时50至60小时；这还没计入蛋糕上的抹茶等其他添加物。若是牛排等经过烹调的非均匀动物产品，即便以我现在能动用的资源和技术，从人体标本取样打印50公克份量所需的建模运算也需一到两天时间。当然，成品模型的数据量我就不再赘述了。」
「行了……我明白了……」略感有气无力的杏花拖过凳子坐下，掏出手机打给助理，「阿始啊，我有个朋友来访，他还没吃过午饭。麻烦你一下，去对面西餐厅买一份牛排套餐，再加块抹茶蛋糕……对，现在我们人在三楼实验室。……好的，多谢你了。」
「你知道我想吃什麼？」默苍离饶有兴致地看著挂断通讯的杏花。
「不然你是为啥专门用它们举例啊！」就算我是愚蠢的人类也能看得出这麼明显的暗示吧！
默苍离反而若有所思：「刚刚我只是举了两个随机案例。不过，经你一说，确实是我比较好奇的食物。」一边说著，一边又低头滑起了iPad，「生物神经系统的潜意识机制真是有趣，竟能影响我的随机数生成程式的运算。」
「……」杏花决定换话题，「那麼，你是饿了多久？」
「这具躯体成形於5点41分，程式灌入激活完成於7点01分38秒，而现在是15点43分52秒。考虑到打印设备在极限工作强度下的损耗，完成全套人体打印后基本近乎报废，而剩余资源我用於打印这套衣服，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消化系统中的内容物进行建模设定。」默苍离第一次露出微微困扰的表情，「程式激活后的第一个人体感觉，『饥肠辘辘』竟会这麼糟糕。如果对此早有预料，我会省去衣物的建模而将躯体的初始化状态设定为『饱食』。不过，根据对你日常行为模式的统计，我原本预测你在12点半左右来实验室。」
幸好你是优先衣物建模，否则一进门就看到全裸的陌生人会受更大震撼吧……「抱歉，临近中午的时候来了急救……」杏花又忘了自己并没有错误需要道歉。
「腹腔锐器穿刺造成脾脏开放性破损。你在10点04分进入手术室，14点42分走出手术室，14点47分出大门用餐，15点13分才来实验室。」
「为甚麼你知道得这麼清楚！」杏花不由窜起一种被随时随地监视的凉意。
「诊所走廊和门口街道上有大量摄影探头，而管控这些探头的设备接入了Internet。」默苍离挥了挥手中的iPad，「所有与Internet有连接的资讯都在我的掌握之下。」
好吧，这也是本来就该知道的事情。一定是因为太震惊而影响了智商……深深觉得近半小时内自己始终在犯蠢的杏花，决定重新将话题从技术层面转回作为人类更擅长的民生问题。
「那幸好有台饮水机，起码你也有口水喝。」注意到桌上水杯后，杏花发现废物篓中层层叠叠的速溶咖啡包装袋，「你喝了这麼多咖啡！何况还是空腹，对肠胃伤害太大。」
「咖啡的刺激性我自然清楚，但你这里的饮料只有速溶咖啡。我试图只喝清水，实在不如咖啡好喝。」默苍离再次露出困扰的表情，「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常有人类坚持明知有害的生活方式而罔顾机体损耗，现在可以理解了。」
「既然又饿又渴，为甚麼困守在实验室里，你明明一早就可以下楼去门诊找我……」
盯著杏花，默苍离语气依然平缓：「因为那样在走廊中会先遇到其他人。而我希望，这具躯体第一个见到的人类是你。」
呜啊！果然就算是冷冰冰的人工智能也还是有感人至深的友情存在啊！
从见到活体默苍离后就一直紧皱眉头的杏花瞬间感动得忘了对方的材料来源，跨上一步握住没有抓著iPad的那只手：「苍离啊！——」
「3D打印技术尚不完善，分子水平的人体建模也无前例可循。我希望能先见到知情的人类进行实际人工审核，以免出现任何bug而不自知。」默苍离平静地续完前言，抽出手，又滑起了iPad。
什麼bug！！！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最大的bug吧！！！
「默啊苍离！你让我多感动个两秒钟是会死喔！！」
所长助理风间始拎著打包的牛排套餐和抹茶蛋糕来到实验室门口，抬手欲敲门时，听见所长冥医近乎抓狂的吼声。
2013-09-30

啊呀！这边也有这篇文了，不过怎么不太同步啊！

记得在哪看过。。感觉少了几章，以后会同步吗，这个超萌【打滚】

Section 04
『琉璃树』诊所疗养部中唯一的这名病患，名为罗碧，是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前国防部长史艳文『通敌案』——即一般媒体所称『天允山事件』的主角之一，也是国际金融寡头苗疆财团前常务理事。
史艳文最终被证清白，但於事件初被撤职后便不再担任公职，转而投身公益事业。而他多年来屡建战功，又刚正不阿，不论同僚中或民间的声誉人望俱佳，竟也能靠影响力保住刚相认的孪生兄弟罗碧於国内的居留权。当然，在外界的猜测中，罗碧的居留许可，实际是基於其带来了大量苗疆财团的机密情报，而渲染其与史艳文之间的充满传奇色彩的身世处境只是为了分散民众对幕后交易的注意力，秉持阴谋论的一方不屑地将这场兄弟戏码斥为『幼稚的成人童话』。
就在大家津津乐道之时，一场爆炸又将整个事件推向高潮。这场发生在闹市区的瓦斯爆炸造成二死八伤，史艳文与罗碧均在伤者名单。史艳文伤势较轻，抢救后逐渐恢复，受创更重的罗碧却就此成为植物人。据传苗疆财团於黑市出了高额的悬赏要买罗碧性命，因此普遍的观点都认为，虽然官方调查结果显示纯属意外，但这其实是针对罗碧的暗杀未遂。
而其后，史艳文以强硬的态度坚持交由『琉璃树』诊所负责罗碧的诊疗，而拒绝送入公立医院，甚至包下了每日开销昂贵的独立疗养楼，又引发了一轮对其钜额财产来源不明的质疑。史艳文很快做出了回应，详细公开了自己就任公职以来的个人收入和开销、积蓄清单，以及罗碧名下未被苗疆财团控制住的私人财产，支付『琉璃树』的住院费用完全绰绰有余。
至此，『天允山事件』相关议论渐歇，其后近一年来又没有新情况发生，媒体的兴趣也被其他更新鲜的耸动事件所吸引。
「苍离啊……」冥医停下脚步，一边思考怎麼措辞，一边向四周张望了一番。
默苍离跟著停下，却没有抬头：「我探察过环境。以正常人类的听力标准，而我们的谈话以正常音量进行，当下离我们最近的人类也不可能听见。」
冥医仍是略微压低了声音：「史家的事关系重大，我想你是一定深知内情。我呢，确实察觉他们互换了身份，完全是因为我曾诊疗过史艳文；但不知原因，也没对他们当面点明。不过，史艳文是难得的正人君子，我希望……我请你不要介入此事，最起码，不要有碍他的声誉。」
「如果你是指『天允山事件』的内情，我确实比普通民众知道更多。但是，史艳文和罗碧互换身份，是他二人之间私下所为，你凭甚麼会以为我能揣测人心？」默苍离抬眼盯住冥医，「杏花，对於不会有任何电子资料的事，我的情报来源也不过就是眼观耳闻，与你并无区别。直到刚刚近距离观察之前，我都还不能确定此事。而我也无意介入，不过是觉得趣味而已。」
「……那就好！『天允山事件』的所谓『内幕』、『真相』，我也没兴趣知道。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啦，他们到底是从甚麼时候、又为何互换身份，这个你有甚麼想法？」
「从现有的情报建模反推，再去除掉P≤0.05的小概率事件，我可以模拟出1356种可能性。需要我详细列印给你看吗？」
「不用了！」杏花只觉得刚刚形成的严肃氛围消失殆尽，一边叹气一边重新迈开步子，「唉，你就不能直接输出概率最高的几个结果吗。」
默苍离却难得出现一丝犹豫：「……不能。因为一个重要参数无法量化，模型只能给出结果的概率范围，无法输出精确的概率值，也就无法比较大小。」
「喔！原来还有你不能量化的参数啊！」随口感叹的杏花并不在意模型细节，倒也并不认真想要探究史家的秘密，转头搁下一边，轻快地走向门诊办公室来为下班做准备。
所以他没有听见，身后略迟了几步才跟上的默苍离低声而认真的回答：「人类之间的情感参数。」
「iPad给我。」确认过诊所一切正常后，换过外套，正在收拾公事包的冥医伸出手。
默苍离没有动作：「不用。」
「先收包里，回去再继续滑啦！先不说边走边看电子产品对眼睛不好；在诊所里也就算了，大街上走路不看路很危险的。」冥医循循善诱苦口婆心。
默苍离抬起头：「我可以不看，但不能离手。」
「……你是怎麼在一天之内对iPad产生了依赖性的！」
「人类躯体无法直接连上网路。刚激活时那种脱离网路的感觉简直比饥饿还要糟糕。」大概是回忆起了那种感觉，默苍离微微皱眉，「幸而我对此已有预料，能够及时对iPad进行改造，通过皮肤与电容屏接触时的微小电流交换进行信息传导。换句话说，我需要通过接触这台iPad来连接网路。」
「……你这种现象在人类社会来看，已经是重度网路成瘾症患者了。」
「贵国的网路普及并不是很好，幸而至少本市作为首都还是达到了全城WiFi覆盖。这也是我可以放心在本市作为人类生活的原因之一。」
「……人类离开网路死不了的。」
「无WiFi，毋宁死。」
「不要随便篡改人类的名言啊！」
於是这一天下午五点半，『琉璃树』诊所里正在换班交接的医护人员，纷纷目送平日虽随和风趣却仍颇有威严的冥医所长，与他那位忽然冒出的朋友一起，低声吵吵闹闹地走出诊所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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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於『无WiFi，毋宁死』一句，是从微博上看来的。出处很有趣，是作家【马伯庸】在微博发了这样一条段子：『偶感风寒,望着天花板一阵咳嗽，忽然笑了。媳妇问你笑什么？我说想到这样一番情景:家徒四壁,秋风萧瑟,我卧病在床咳嗽连连，一旁马小烦嗷嗷待哺。你端着最后的半碗稀粥进来，问接下来怎么办？我挣扎着起身，颤巍巍从枕头下摸出枚铜板，犹豫再三，放在你手里说:这是咱家最后的积蓄,你去把下个月网费续了吧』……我观后深感中枪之余，又看到其下有人回覆说到『无WiFi，毋宁死』。深以为然。XD
2013-10-21
TBC

Section 05
冥医居住的公寓距离『琉璃树』诊所只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
平时上下班，冥医都习惯步行；如果在休息时间有紧急状况需要赶去诊所，则使用脚踏车，健康环保又方便。反倒是汽车在地下车库常年闲置，一个月也用不到一次。
「你不是要回家？」转过路口时，察觉到略靠前走的杏花行进方向有异，默苍离出声询问。
「先去卖场给你购置生活用品啊！唉？你知道我家怎麼走？」刚脱口问出，就接收到默苍离的视线，杏花立刻痛苦扭头，「啊哈哈，能监控全市路网的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这家卖场今天的折扣信息。」默苍离将iPad举到杏花面前。
「……谢谢。一会进去了再……不对！不是说了走路时别看iPad！」
「我不需要看。」
「……」
选好了洗漱用品和内衣裤，杏花一边推著购物车走向生鲜区，一边念叨：「这两天你先穿我的衣服，周末再带你去商场——」
「不用。」默苍离扫视著琳琅满目的新鲜食材，「我已经网购，指定今天晚间送到你家。」
「……虽然Y国军费也可以算是不义之财，不用白不用啦，但用来买衣服还是有些……」
「衣服用的是你的账户支付。」
「……」差点脱口而出『那就好』的自己一定是头壳坏去了！
提著两大袋食材的杏花领著默苍离走进公寓电梯时，秋日渐长的夜幕已经降临。
第一次到冥医家的人常会讶异，以他的收入，住的却是和普通工薪族无异的公寓套房，三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也不算大。以冥医而言，既然住得舒适，小区环境也不错，就没有要搬家的打算；何况他一个单身汉，除了睡觉之外的时间基本都在诊所，也不需要太大的住宅，否则还要请人收拾清洁，平白又多出一笔开销。
原本三间房，除了卧室之外，一间做了书房，一间用做客房。客房的床铺橱柜都是现成的，稍作收拾就可以直接给默苍离当做卧室……杏花盘算著打开家门，刚将占据两手的购物袋放下，就看默苍离熟门熟路地揿开电灯，换上他递过的拖鞋后熟门熟路地将刚买的生活用品放进客房，又熟门熟路地去了洗手间。
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进他的家门。
默苍离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在厨房里一边合上高压锅一边若有所思的杏花。
「苍离啊……虽然我就只在实验室电脑里见过你，其实你明明就可以在各种设备里来去自如。是不是……」杏花拧开燃气灶，再将活虾倒入水池的同时斟酌著措辞，「是不是连我在家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你监控著？」
「你家中并没有监控装置，甚至电脑都没有配备摄像头。我怎有可能看得见你在家中的情况？」默苍离靠在厨房门口看著他给虾去壳，「你以为所谓的人工智能，就是无所不能的吗？」
「那你怎会对我家这麼熟悉？」
「你的家用电脑中还存著七年前装修时的施工图电子档。」默苍离语气中带著微微的揶揄，「虽然我只进入过你的家用电脑一次，但是感兴趣的资料都有拷贝。」
杏花决定不去深思自己的电脑里有没有存著甚麼不可见人的黑历史。
「说到这我就疑惑很久了，为甚麼你就只在实验室电脑跟我见面，从不来我家里的电脑？」
「我不喜欢你家用电脑的CPU品牌。」默苍离皱眉，「在这个品牌的CPU中运转的感觉令我相当不爽。」
「呃……」还真是人类难以理解的原因呢。
「人类也许难以理解。我之前也难以理解人类的诸多感觉，例如饥饿感。」
「好啦，我知道你饿了！」杏花从食品柜里取茶叶罐的同时，拿出一袋饼乾丢给默苍离，「先吃几片垫垫肚子。不过不准多吃！一会好好吃饭。」
撕开饼乾的包装，默苍离暗自检讨刚刚举例时的随机数生成是如何又受了潜意识的影响。
炒菜心，家常豆腐，龙井虾仁。
虽然菜色简单，要做得可口却挺考验烹饪手艺；都是易消化的食物，再以养胃的红薯粥做主食。杏花猜测默苍离偏清淡的口味和对茶香的偏好。
默苍离吃得很慢，但看得出对口味相当满意。杏花松了一口气，又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毕竟能有机会揣测一个超级人工智能的饮食偏好还能准确投其所好的人类大概绝无仅有了吧！当然，如果对食物的兴趣足以让他放开手里的iPad会更好……
食毕，看著杏花收拾碗筷，默苍离感叹：「人类真是麻烦，必须靠摄入各种元素和排泄废物来保证机体运转，既要考虑口味搭配，还要收拾善后，耗费大量时间和资源来维持，一旦不慎，轻易就会受损。」
「既然这麼麻烦，你做啥还把自己变成人类！」对著水池努力『收拾善后』的杏花不免抱怨。
「晚餐很可口。」
「……别以为夸我就可以轻易转移话题！这也转得太硬。」
回答却是认认真真：「我并没有转移话题。」
杏花擦盘子的手顿了顿，「这样啊……」
洗好锅碗，将吃饭时送货员送来的新衣物下水清洗、晾去阳台，铺好客房的床铺，一通忙完，杏花终於得以坐下来歇口气，一杯热度正好的茶递到他手边。
默苍离并没有打开电视，始终靠在沙发上滑iPad，其间只起身泡过一次茶。安安静静的晚间，从阳台吹入略带洗涤剂气息的微风，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正适合谈论一些严肃的话题。
看在手中热茶的份上，杏花决定跳过抱怨，直入主题：「苍离啊，既然作为人类生活，你有什麽打算？我是说，身份、工作，以及其他安排。」
「身份和履历我已做了完整的设定，贵国的身份档案系统已经全部电子化并接入网路，我可以随意修改添加。但是、」默苍离将简要履历输出於iPad屏幕递到杏花面前，「我无法篡改和伪造人类脑海中的记忆。因此，对所有的人类而言，我都是个『凭空冒出来』的存在，如果有心调查，轻易就能发现身份伪造的破绽。」
「喔～设定成我留学时聚会认识的外地朋友，这样确实可以解决本市无人见过你的问题。」杏花翻著履历表，「只是这样确实不便求职，以免被追踪确认履历。也没关系，我也不是养不起你。如果有人好奇你为何住我家还没有固定工作，只要表现得不便明说，也没人会好意思探求隐私。放心吧，人类的想像力会脑补出各种版本的故事来解释一件事的原因，并各自相信那就是事实。」
「……嗯。」默苍离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iPad，站起身，「那，就麻烦你养著我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杏花还在纠结该吐槽自己还是吐槽对方，就看见默苍离一手iPad一手浴巾走向浴室——「默啊苍离！洗澡也不放手吗iPad会进水的！」
默苍离停步，转身传达一个鄙视的眼神：「杏花，虽然买来你就没怎麼用，但连自己买的新款iPad达到了IP65等级也不知道吗？」
「那是……甚麼……」
关上的浴室门里和著水声传来回答：「简单说，就是防尘又防水。」
结束了这充满神展开和信息量的一天，杏花挨上枕头便很快沉入睡眠。
所以他一直没能发现自己思维上有个重大盲区：为甚麼就顺理成章认为这只人工智能是要住在自己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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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一半的时候有种『其实我写的不是科幻文而是种田文吧』的错觉。
不过也只是错觉而已。请相信这篇的设定是【狂霸酷炫的科幻文】！（谁信）
大纲都已经写完了，信我！
起码请相信Next Section是真的会展开情节了…… _(:з」∠)_
※ 关於IP65：根据查到的资料，国际工业标准的防尘防水等级由IPxx表示，前一个数字是防尘等级，后一个数字是防水等级。例如IP65的含义即：『完全防止粉尘进入』且『用水冲洗无任何伤害』。
2013-10-25

Section 07
这天上午，冥医的心情即使谈不上轻快，至少也不再阴郁。
当他按照入睡前设定的、比这几日要更早上十分钟的闹铃起床，迷迷糊糊洗漱过，打算去清洗昨夜顾不上的碗筷时，看见锅碗瓢盆都乾乾净净地分门别类放得整齐，涌起的欣慰和感动差点让他冲去敲开默苍离的房门。
就算是看到了垃圾桶里堆著的碎瓷片也没有压下他愉快的嘴角。因此，多出来的这十分钟，他用来多做了一道菜留作昨夜洗碗者的午餐。
带著这分好心情走到诊所，冥医决定暂时不去纠结恋红梅的问题。另有主治医师负责ICU中的恋红梅，他并不需要亲自去监护；至於下午的例行查房……也到下午再说吧。
这天上午算得清闲，看诊的人不多，住院病人一切正常，有两三床按部就班地办理了出院手续。其中一人正是七八天前因见义勇为而被歹徒刺伤造成脾脏破裂的中年汉子，做了缝合修补手术后，因为身体素质好，恢复得快，已经完全达到了出院标准。
冥医交代完出院后的注意事项，签着出院小结，想到当天正是这台手术让刚变成人类的默苍离饿了大半天，不禁有些好笑。
将他的心情拽回来面对现实的，是无辜的助理风间始：「所长，ICU二床的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检查过后建议转往普通病房。」
接过风间始递上的会诊单，冥医仔细确认过，在转出手续上签了字。这类手续按惯例必须由他审核，对主治医师和阿始而言不过是例行公事，他却不免在意。
恋红梅已经恢复清醒，希望不要闹甚麼情绪……
「嗯？恋红梅？」
刚办好出院手续尚未离开的中年汉子忽然出声，又向疑惑的冥医解释道：「抱歉，俺不是故意要偷看，只是看到了熟人的名字就留意到……请问是不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性？有个二十岁的女儿。」
「是四十来岁的女性没错，但陪著她的家属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夥子……」冥医回忆著昨夜见到的病患家属，顿了顿，「呃，你是说，那是位姑娘？」
「看来是她们没错了。她女儿万雪夜，一向是个假小子。不知道她是为甚麼住院？还严重到要进ICU？」
见这位名叫独眼龙的汉子神色关切，冥医稍稍作了解释：「据说是逛街时眩晕发作，不幸撑上了劣质玻璃。不过请放心，创口都已妥善清理包扎，现在也脱离危险，正要转入普通病房。」
「多谢。恋红梅平常就容易贫血头晕，没想到会这麼不巧。」独眼龙和前来陪同他出院的同事稍作商量，又转问冥医，「请问她要转入哪间病房？俺想先去探望下。」
给独眼龙指了路后，冥医蹙眉思考。
七年前，恋红梅的儿子阿光患上的是一种较为罕见的T细胞恶性淋巴瘤。虽然医学上一直无法确定这种病是否有遗传因素，但按照独眼龙所说，恋红梅素有贫血症状，加上之前手术时也有留意到淋巴结略微肿大，部份皮肤出现红斑，都是淋巴瘤的早期症状。
最好是能安排做一下血检以及进一步的活检。冥医决定下午查房时先跟那位……万雪夜谈一谈这个想法。
一阵嘈杂声从二楼住院部传下，一个小护士惊慌地冲进门：「所长，刚从ICU转出的病人闹著要转院，您快去看一下吧！」
该来的终归要来，还是以最坏的方式到来。冥医跑上楼转进病房，正看见恋红梅扯掉了输液针，正挣扎著那坐起都困难的虚弱身体试图下床，闹著要走，被挣裂的伤口渗出血；万雪夜和独眼龙都试图安抚，却没有效果。
冥医有些不知所措。而因虚弱和疼痛勉强重新趴下喘息的恋红梅，抬眼看见冥医，更如火上浇油，竟鼓著劲一下坐起身：「凶手！你这个折磨死阿光的凶手！我就是死也不要留在这！我、我……」话未说完，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赶紧先安排医护诊视并重新包扎，冥医强撑精神，对周围受到搅扰的病人道了歉，抬头面对万雪夜：「抱歉，我——」
刚刚也先礼貌地对病人们和医护人员道了歉，万雪夜转向冥医，郑重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应该抱歉的是我们。这几年红梅姐都不再提阿光，我没想到她还会这麼激动。给你们添麻烦了。但红梅姐一看到『琉璃树』的字样就发作，我想，还是有必要转院。」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冥医沉吟，「好吧，我会联系安排转到最近的市二医院。」
再次道歉加道谢之后，万雪夜由风间始领著办理转院手续。
一场闹剧下来，病患之间不免窃窃私语。有些关注过七年前事件的人向不明内情的人解释，讲述中也颇带了各自的情绪和评论。
冥医顾不上这些。他迅速回到办公室，几通电话联系好了市二医院，一切办妥之后，陷在办公椅中呆呆出神。独眼龙敲门进来：「冥医大夫。」
「唉，你刚拆线，别这样跑上跑下。」冥医回神，赶紧拖过凳子让他坐下。
「谢谢，俺没事，注意了没有剧烈运动。」独眼龙说明来意，「恋红梅已经由万雪夜陪著送上了转院车。俺是做社区工作的，她们是俺社区的居民。当年的事，俺做过了解，知道大夫并没有错。俺回去后会给恋红梅做做思想工作，希望能解开她这个心结。」
「多谢费心了！也感谢理解！」冥医想起被打乱而忘了的推测，「对了，刚刚忘记跟家属说，就请代为转达吧。恋红梅有些症状，我怀疑她是否也患上了淋巴瘤，建议去二院之后跟主治大夫说一下，做些针对性的检查比较好。」
「俺知道了，会转告万雪夜。那俺就先走了，不打扰您工作。」独眼龙站起身，「您是个好大夫，千万别再受这件事影响。」
刚把独眼龙送出门，办公室里的内线铃声响起：『冥医大夫，他、罗碧好像快醒了！』
「哼！跩什麽跩！」天恒君骂骂咧咧地穿过『琉璃树』后的庭园，「不给我这个面子，你们就等著颜面无存吧！」
天恒君是『城市报业』的驻京记者，也是一年前在『天允山事件』的各方报导中迅速蹿红的媒体人。当时的媒体上，阴谋论、做戏论、贪污受贿论等负面臆测，几乎全部源自天恒君的笔下；他还擅於利用刚兴起的微博平台，将各种道聼涂说的所谓『内幕』配以激烈言辞的渲染，很快博得了大量关注，无论在纸质媒体还是网路上都成了红人。
『天允山事件』渐渐淡出话题后，他以同样手法炒作了几起政、商界丑闻，虽然保持了一贯的『不畏强权、揭露社会阴暗面』之形象，却总嫌不够吸引眼球，再没有达到过之前的影响力。而网路上对他『造谣惯犯』的指责也渐渐兴起，『城市报业』一贯以『维护正义，激浊扬清』为名渲染的负面新闻也不再能轻易地取信所有人。
当发现自己的微博关注量开始有所下滑时，天恒君一边怨恨著网路上那些自发的辟谣团体给他带来的麻烦，一边绞尽脑汁地寻求新的炒作话题。『天允山事件』后期瓦斯爆炸案的周年日临近，一时找不到新话题的天恒君决定以此为由，重新从史艳文和罗碧身上发掘新料。
罗碧仍是植物人，躺在『琉璃树』的疗养楼；而这一天史艳文无事，一早就携子史精忠前往探视照顾——掌握了这些动向后，天恒君於午前来到『琉璃树』。哪怕对方拒绝采访，只要见到面说上话，甚至只是拍摄到照片，他都有办法敷衍出引人注目的报导来。
他没想到自己还未靠近疗养楼，就被挡在楼前用篱笆围起的小院外。
『对不起，现在不是探视时间，请勿打扰病人休息。』护工隔著篱笆拒绝开门。
『我是记者！「城市报」的记者！』天恒君跳脚，『你竟敢挡住记者求取真相的道路！』
『根据诊所规定，即便是探视时间，疗养楼也不接受任何未经病患及家属同意的人进入。』听到他自亮身份，护工的反应更加冷淡。
『你懂什麽！』天恒君故意放大声音叫嚣，试图引出史艳文，『史艳文仗著权力和财富妄图遮蔽公众监督的视线，你要做他的走狗吗！』
被他满口胡言激怒的护工气得差点动手，终於引出了楼中的人——却不是史艳文，而是史精忠。
史精忠安抚了护工后转向天恒君，态度温和却言辞坚定地表达了父亲拒绝采访的意思，礼貌地请记者先生不要打扰叔父和其他病人的休息，最后诚恳地表示如果记者先生坚持继续在诊所高声喧哗、破坏氛围、扰乱秩序，自己将依法行使报警的权利。
天恒君空手而走。没见到史艳文本人或躺著的罗碧，而史精忠只是个普通的哲学系研究生，早在一年前将史家相关资料里里外外翻了个通透时，他身上就很难挖出什麽；今日他的应对态度和措辞更是几乎无懈可击，就算想拍照录音用以断章取义的发挥也无从下手。
所以他只能烦躁地发著牢骚，穿过『琉璃树』的大厅——
楼上的住院部传来嘈杂声。天恒君敏锐的记者直觉让他当机立断改了方向，直接上楼，正见到了恋红梅大闹的一幕。『折磨死阿光的凶手』，这句话让他回想起七年前冥医卷入的医疗纠纷，记得那个死去的患儿正是叫『阿光』，而当时大闹首都医院的患儿母亲……
天恒君暗自「嘿嘿」笑著，驱车前往市二医院，等候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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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这段才发现三千多字都没有默苍离出场啊啊我讨厌过渡段……
而且还是这样超难写的过渡段……QAQ
另外，关於脾破裂缝合修补术、T细胞淋巴瘤等等医学相关……虽然我确实查了大量资料，尽量保证不影响合理性，但毕竟对医学领域缺乏了解，也许会有各种细节上的破绽，就……请谅解吧！
2013-11-12

Section 08
「他还没有恢复神智。不过，已经开始有苏醒的徵兆，有望在近期内恢复。」检查过『罗碧』的状况后，冥医将结论告知『史艳文』和史精忠。看见从他赶来时就激动地握著『罗碧』之手不放的『史艳文』，冥医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但也不要抱著过大的希望，我重申一下，以他的状况，就算一直不醒也是可能。毕竟，对於大脑和意识，现代医学仍然无法掌握太多。」
「我明白。多谢。」『史艳文』的情绪已经镇定很多，「我这辈子亏欠他太多了。我从来不信天不信命，现在却不免认为，若是苍天有眼，就该让他清醒，才能弥补那些多年的缺憾。」
「天意吗……」念及恋红梅之事，冥医也不禁感怀，「可惜有些缺憾，却是再也无法弥补了。」
『史艳文』和冥医各自出神，病房中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史精忠轻唤了声「父亲」，才让两人回过神来。
冥医收拾好检查器械，告辞离开，史精忠将他送到门外。
「精忠啊，」因为一年来常有接触，冥医与这个聪慧有礼的年轻人也颇为熟悉，「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是不是最近都没有休息好？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多谢冥医大夫关心，我没事。只是最近有事通宵，睡得少了。」说著，史精忠却不禁揉了揉略带青黑的眼眶。
「唉？我记得你念的是哲学系。现在文科生也有这麼忙喔？」
「倒不是学业上的事……是社团有些事情急著处理。」
「社团的事是有没有这麼拚啊！既然这麼忙，你有空不好好休息，还来诊所陪你……叔父？」冥医险险就说漏了嘴。
史精忠微微一笑：「再忙，也不能少了陪伴亲人的时间。两个弟弟都在念寄宿学校，也只有我自由时间比较多。何况，在这边我也可以工作。」
想到刚刚在病房里有见到笔记本电脑，冥医了然地点点头，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转身回去办公室。
一直到下班，这天剩下的时间都再没什麼突发事件，甚至来求诊的患者都没有什麼疑难杂症。如果不是恋红梅那段插曲，这可算是难得清闲无事的一天，走在回家路上的冥医却只觉得十分疲惫。
进了家门换上拖鞋，杏花这才想起家里的蔬菜已无存货，本来打算路上转去卖场也给忘了。叹了口气，杏花一边重新套上鞋准备出门，一边略显有气无力地对家中喊了声：「苍离啊，我再去买菜，你多等会。」
「不用再出门。」靠在沙发上滑iPad的人出声，「我叫了外卖，现在已经送到小区门口了，一会就到。」
「唉？怎麼忽然想到叫外卖？」再次换上拖鞋，脱下外套，将公事包扔在茶几上，杏花让自己也陷入沙发中。
「我想……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默苍离略有些迟疑地回答。
「……谢谢。」短暂的沉默后杏花开口道谢。
默苍离叫来的外卖竟也颇为可口，据说是他综合了网路上各种点评的筛选结果。
吃过饭后杏花恢复了一些精神，仍然表示要坚持住饭后散步的良好习惯。默苍离并未反对，他们边走边聊著。
「苍离啊，医院发生的事，你想必都看见了。所以昨夜你会洗碗，也是想要安慰我？」冥医歪头问向身边人。
「……如果你不计较打碎的瓷器的话。」
「我都不介意了你还提！」杏花瞪了他一眼，扭头看路，「不用担心我。行医这麼多年，这种事见得多了，我没那麼玻璃心。」
「你若真的不在意，又怎会那样失魂落魄。」默苍离从iPad上抬起头，「杏花，你只有去面对，才能真正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我还没脆弱到需要一个人工智能来给我做心理辅导啦！」杏花硬生生转了话题，「你也看见史家那边了吧！我怀疑精忠已经知道了史艳文和罗碧互换身份，才会那样答话。」
「也许吧。」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社团事务能忙成这样，看他脸色那麼差，我都差点要逼他去做个身体检查。」杏花继续扯开话题。
「忙的是『俏如来』。」默苍离却意外地给出了答案，「他在试图破解West。」
「唉？『俏如来』？West是？啊你是说那个病毒喔？」杏花不解。
「就算你再不关心电子技术，也一定听说过『白客联盟』。」默苍离尚算耐心地解释，「『俏如来』是史精忠的网路身份，也是『白客联盟』的现任盟主。」
「什麼！你是说他这麼年轻就是『白客联盟』的领导？」杏花大惊，「我记得『白客联盟』在我上大学时就成立了，是网路上自发形成的反骇客组织，一向以来在网路安全上做出了很多连我都知道的大成就啊！听说技术比起国际上的骇客高手们都毫不逊色。」
「没错。所以West是他们必须攻克的敌手。」默苍离淡淡地说，「史精忠七岁时就获得全国青少年编程大赛的冠军。纵然是贵国的计算机技术起步过晚，普遍水准太低，他当时的程式也可於国际赛事上一争。至於继任『白客联盟』的盟主，到今天已有七年零八个月又二十七天。」
「七八年前他才多大！真是神童！」杏花咋舌，「你怎麼对他这麼了解？……啊也对啦，计算机和网路技术是你的领域。不过他既然是个计算机天才，怎麼又去念了哲学系啊！」
「人类的想法，我怎会知道。」默苍离又露出微微困惑的神态，「从他念国中起，就有不少高校的计算机系要破格提前录取他。但他坚持按部就班读到高中毕业，去报考了哲学系，却只将网路技术当做业余事业。」
「不管是什麼原因，这孩子能这样坚持自己的想法和道路，也真是难得。」杏花啧啧赞叹地作出结论。
他们顺道买了面包作为明天的早饭。
回到家，杏花表示明天是周日，也许自己会睡到中午，便早早地洗漱睡下。
「杏花，要不要插手，我还无法作出结论。」滑了几下iPad，默苍离对著杏花卧室的房门喃喃自语，「我不想见你伤心。但我也想知道人类会做出的自然反应。」
第二天，全国发行量最大的《都市日报》以《「白衣天使」还是「黑心恶魔」！？》的耸动大标题，用整版篇幅报道了「重伤濒死为何仍坚持转院」的恋红梅，回顾了七年前「母爱之殇怒斥『白色巨塔』」的事件，讨论了「医德沦丧的人体试验」，谴责了「用患者性命铺就名利阶梯」的冥医和『琉璃树』诊所，进而展开到「揭幕医疗界的重重黑暗」。
整篇报道文风犀利、措辞尖锐、咄咄逼人，立论带著极强的煽动性，结尾处又有些言不可尽的神秘意味引人联想，正是出自天恒君的手笔。
同时，该报道的电子版也在各大门户网站和论坛、微博出现，几小时内就获得了可观的点击和关注。
而作为报道中主角之一的冥医仍在补眠，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室友就著牛奶啃著面包，手指在iPad上快速地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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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坑了一个多月……Orz
一部分原因当然在於……算了我不想再提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剧情了。QAQ
虽然我两个月前就做好的本篇设定，於很多脑补部分也都切合了原剧的后续剧情我还是很高兴啦……_(:з」∠)_
总之就~跟著原剧剧情我也有在补充大纲，不过某些过於刺激的内容我【确定】不会对应到我这篇里来的！
※ 「白客联盟」借鉴了真实存在的网路组织「红客联盟」，是中国大陆一群有正义感的民间骇客高手自发组成的。因为「骇客」也称「黑客」，为了区别於破坏网路安全的不良分子，这批人就以「白客」或「红客」自称，致力於维护国内网路安全，或与技术上更先进的外国骇客对垒攻防。「红客联盟」源於上世纪90年代末期，做出了一系列成就，在当时刚刚学会上网的我眼中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啊这样暴露年龄真的好麼……）后来几经变易，解散又重组，无论激情或威名都已不复，如今网路上大多数人甚至未曾听闻。不过，本文中的「白客联盟」自然是根据需要而更加传奇化了的存在。
2013-12-17

Section 09
一周以来，『琉璃树』诊所的气氛一直有些微妙。纵然没有人无礼到当面指著冥医说三道四，暗地里的议论喁喁，却更令人难耐。
七年前网路资讯尚未如此普及，虽然首都医院前恋红梅的那场大闹颇具影响力，很多并不关注报章的普通人却未曾听闻，或者没留下什麼深刻印象。
但在这个全民网路时代，稍加推手，一天内便迅速蹿升上各论坛、微博的「话题榜」前列，更有好事者将各媒体整理的事件回顾交叉综合如数家珍。
那时尚无『琉璃树』诊所，冥医杏花还是首都医院的一名副主任医师。而立之年就能取得这样的职称，除了自身的医术天分之外，还多亏了他已故恩师、有『掌生握死』之称的医界泰斗幽冥君的提携。——在网上的讯息中，往往不会留意到，再怎麼有天分，再怎麼有名师，又是投入了怎样的努力才能达成这样的医术水平。
杏花医师——当时『冥医』这个称呼还只是熟人之间才流通的绰号——主攻肿瘤学，积极寻求更好的化疗方案来医治恶性肿瘤患者。七八年前，他收治了一名只有十岁的T细胞恶性淋巴瘤患儿。这种病的疗效和预后一向较差，患儿所患病理类型也较为罕见，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在与患儿父母——万曙天和恋红梅——进行沟通后，杏花医师申报了新型化学疗法临床人体试验，并获得批准。之后，他对患儿进行了近一年的化疗改进试验，可惜的是，最终未能成功击败病魔，年幼的生命在经受了长期的副作用折磨后仍是夭折。
几天后，恋红梅大闹首都医院，指责杏花医师是『杀人魔鬼』，主张爱子这一年来所受的折磨都是人体试验的恶果，甚至认为若不进行化疗试验孩子还可以活得更久。
由於临床人体试验的手续和过程完全合乎法律规定，且患儿及其父母双方在事先也已详细知情并予以书面同意，从法理上而言，医院和医师并无任何过错；但恋红梅当时是在本市颇有名气的酒吧驻唱歌手，她的遭遇和闹事，经媒体大肆报道之后，民间舆论一边倒地认为施行人体试验的医师道德沦丧。
有媒体将杏花医师念大学时的绰号和网路昵称『冥医』给翻出，在报道中直称『冥医』，以讽刺其为『将患者带入冥府的医师』。
最后，顶不住舆论压力的首都医院上层，经过开会商讨之后，决定辞退杏花医师以保全院方颜面。这一做法在医界引起轩然大波，毫无过错却因舆论压力被辞退的杏花医师得到业内的普遍同情，一向以来和他关系较好、或是欣赏他的医护人员和病患自发声援，算是另一方向的舆论，可惜影响力并不大。
被迫离职的杏花医师以全部积蓄和各方借贷开办了『琉璃树』诊所，对舆论的控诉不作任何辩解，只是公开表示『冥医』的绰号是自己当年为以恩师『掌生握死』为目标、取『幽冥君』中一字所起的，一向以来也是好友之间的叫法，所以很乐意大家以此称呼他，总比他那花花草草的本名要响亮好听得多。
这种冷静无谓甚至略带调侃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正在义愤填膺的媒体，却也受到一部分冷眼旁观者的好评。最终话题平息，而要价高昂却无论服务态度或技术水平都堪称完美的『琉璃树』诊所也越办越好，『冥医』到底成就了美名。
直到这次恋红梅因意外入院，七年前旧事重提，被天恒君的妙笔大加渲染。
从《都市日报》及其官方BLOG登载此事至今，已有一周。人人对此津津乐道，连『白客联盟终结West病毒』这样的大消息都未能盖过风头，都市报业和天恒君稳占媒体焦点。
大部分人并不带恶意，纯粹只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小部分人为网论煽动而义愤填膺，口诛笔伐恨不得替天行道『惩治恶医』；只有极少的微弱声音提出此事中冥医并无过错的看法，很快淹没在资讯浪潮中。
冥医照常上下班，对诊所内外微妙的气氛和网上的谴责谩骂全然不做理会，坐诊、查房、手术、会诊……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甚至比平日显得更加认真投入，不论对同事还是病患说话都异常地温和耐心，几乎时刻保持微笑。
这种明眼人一望便知的故作轻松愉快，不得不说也是诊所中微妙气氛的源头之一。
他甚至没有取消每日晚饭后的散步活动。
即便从事发第一天起，社区广场上跳舞健身的大妈们一见到他走来，就几乎是昭告天下地停止了扭动，凑在一起用实在不能以「窃窃私语」来形容的音量交头接耳，还自以为避免直接投注目光就是得体地掩饰住了对被议论当事人的失礼。
而那位当事人边散步边对同伴滔滔不绝地谈天论地，从住院病人的趣事说到地球另一边某国的内战，从大气污染造成的雾霾遍布说到这几天卖场的橘子大降价。在这与大妈们同样拙劣的掩饰手法下，他甚至没注意到那只人工智能也反常地未去纠正他话语中不准确的数据资料和不严谨的推论逻辑。
杏花并不确定，那天自己惬意地一觉睡到自然醒、打开电视却猛然看到新闻中提及天恒君那篇报道所造成的网路影响时，因一时情绪冲击造成的失态，有没有被默苍离看在眼里。
「杏花。」一直滑著iPad的默苍离忽然打断他的闲扯，「恋红梅已被确诊为T细胞淋巴瘤。病理类型与其子相同。」
「……是吗。」杏花略带茫然地停下脚步，一时语塞，「果然……」
他们沉默地走回家。站在电梯中，杏花才终於找到话头：「幸好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恋红梅的病已非不治之症……」
「她拒绝接受治疗。」默苍离盯著杏花的眼睛答道，「万雪夜和独眼龙正在劝她。」
杏花别开眼，再次陷入了沉默。直到走进家门，他长长地抒出一口气：「不过，那与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现在并不是我负责的病患。」
第二天的网路极其热闹。恋红梅罹患与亡子相同病症却拒绝治疗一事，又经天恒君大肆渲染，将本已渐渐平息的话题直接推上「话题榜」首，甚至稳稳压住「West病毒变种大爆发，对West杀除程式免疫，危害性更强」这样与网民生存息息相关的话题。
於是，对恋红梅的同情、对冥医的谴责、对医疗黑幕的控诉挟带著「不转不是良心国民」的说辞在微博扩散开来；而各论坛中的话题专楼盖得飞快，洋洋洒洒的议论往往被「卧槽电脑中招了！什麼破白客联盟一点用都没有！」这类West变种受害者的哀嚎打断。
趁著这股热潮，天恒君再开新篇，以《医生？奸商！公仆？公害！——直通冥府的权钱交易》为题，「深度挖掘」冥医七年前自营诊所的过程内幕，除了塑造出一个唯利是图、中饱私囊、黑心敛财的医贾形象之外，也直指冥医与当时位高权重的史艳文之间有著「污秽不堪的权钱交易」，才能在舆论恶评的浪潮中稳稳地站住『琉璃树』诊所的脚跟。
越玩越大越兴奋的天恒君，之后仍是在微博和个人BLOG上持续造势，遮遮掩掩欲语还休地「爆料」出七年前是如何如何被下了封口令，而自己这几年来致力於揭发史艳文的伪君子形象，从『琉璃树』诊所找到的突破口又是如何如何被打压，甚至还隐晦地提到人身安全被史家长子史精忠做出威胁。
对於这场被网路上戏称为「年度大戏」的热闹，由於提前被告知了恋红梅的动向，冥医得以从头到尾保持了淡定以对、不为所动的态度。
直到三天后，万雪夜在独眼龙的陪同下来到『琉璃树』诊所，当面对他郑重地道歉。虽然万雪夜只是恋红梅夫妇的养女，但这个年轻人有礼又明理的态度，仍是让冥医回忆起了当年所认识的万曙天与其子万绍光。
据万雪夜说，天恒君第一次在市二医院找上恋红梅要予以采访时，她对其人的认识不足，并未预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所以没有进行拦阻；而恋红梅也很愿意向别人倾吐积攒了七年的怨恨。因此，之后即便想要拦阻，也已经拦不住了。
对於天恒君和他所做的报道，万雪夜也极为厌恶；她认为，恋红梅在确诊为T细胞淋巴瘤后如此坚决地拒绝治疗，也正是因为接受天恒君的访谈时，被勾起并放大了负面情绪的结果。恋红梅於外伤拆线后即办理出院回家待死，即便亲友苦劝，也未能改变她打定的主意。
出於对恶劣事态无力控制的情况，万雪夜诚恳地向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冥医道歉。同行的独眼龙也对未能做好恋红梅的思想工作而表示了歉意，同时试图宽慰冥医。
冥医将他们送走后，陷入了沉思。虽然他们的来访完全出自善意，也表达了希望此事对冥医的影响能尽量降低；但这场来访本身，提醒了冥医终究要去面对。
他对著诊室门外的监控探头无声地说（这是他用来联络默苍离的方式）：『苍离啊，下班后我还要外出一趟，晚饭你先自己叫外卖吧。别忘了散步！』
五秒钟后手机跳出讯息，是默苍离发来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他决定去见一见恋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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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上一次坑得更久的……后续…… _(:з」∠)_
我到底是为什麼要夹带医患关系和网路谣言、舆论暴力的议题啊！
极不擅长这种复杂议题，还沉闷无趣……直接去写狂霸酷炫拽的电子病毒战不是简单多了吗！QAQ
文中涉及到医疗相关的知识，全属临时抱佛脚四处找到的资料，我跟医疗界和医术真心不熟……_(:з」∠)_
因此，如果有专业人士发现不合理的槽点甚多，也请尽量以『这是架空』为由忍受吧！（<---真是不负责的说法啊！）
2014-02-03

Section 10
18时36分，冥医走下公车。
18时38分，冥医踏入梅香坞社区。
18时43分，万雪夜应门，冥医进入恋红梅的住宅。
住宅内并无录影监控设备。
18时52分，万雪夜联络独眼龙，通话中可以听见恋红梅和冥医的争执声。
18时56分，独眼龙来到恋红梅的住宅。
19时14分，冥医由独眼龙与万雪夜送出，右侧额头轻伤，为钝器击伤。
19时25分，冥医离开梅香坞社区。
19时28分，冥医经过公车站，并未停留。
20时04分，冥医转入一条暗巷。
巷内为监控死角。
卫星追踪其手机讯号。
21时04分，冥医仍未从暗巷出来。
手机讯号保持在巷内一点，不曾移动过。其间三通来电均未予以接听。
远程操控手机开启语音传讯，可识别出冥医的呼吸声，判断除情绪性颤抖外并无异状。
21时17分，手机电量理论可维持待机时间只剩40分钟。
这也是前往冥医所在地所需的最短时间。
默苍离穿上外套，带好钥匙，走出家门。
恋红梅的住所靠近郊区，是梅香坞社区中一座独栋的二层小别墅。
由於恋红梅之前的外伤，家中仍备有碘酒和医用纱布。冥医在客厅中简单处理过伤口，起身向万雪夜和独眼龙告辞。他婉拒了独眼龙的陪同，黯然地孤身走入夜幕中。
公车站的灯光和等候的数人让他下意识不愿靠近。现在，他不想见到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正如他不愿思考，不愿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但恋红梅的质问，伴随著七年前的骂声，在他脑中萦绕不息。
『杀害阿光的凶手！你终於也会有良心不安了吗？』比起之前在医院中的激动情绪，今天仍在卧床休养的恋红梅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带著瘆人的冷静。
他是怎麼回答的呢？原本他是想来劝说恋红梅接受治疗，却在这句质问后忍不住这十多天来的情绪决堤：『我早就看习惯送入幽冥的死者了。如果没救活一个人，就要愧疚十几年，那我这辈子不就连眨眼睛的时间都没有了？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而良心不安，那是做不了医生的。』
『医生？好，你是医生，是最应该爱惜病人的人，为甚麼要做这种事！凭什麼让孩子经受这麼多痛苦！』恋红梅情绪也渐渐激动，『病人的无能为力，医生本该来救赎，你却成为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是啊，自己是医生呢，是……拯救生命的医生，也是为了打败绝症而牺牲患者的医生。
他在陌生的郊区街巷中漫无目的地穿行，渐渐感到就连路灯也是如此刺目，如此想要逃离。
他没能劝服病患接受治疗， 反是与她发生争执；他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反是激起病患的情绪恶化。
最终，恋红梅怒极，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狠狠砸来，吼著让他『滚出去』。而他捂著额头，鲜血从指缝间流下，狼狈地丢下一句『你要怨我、恨我，都可以，但我没做错。』便仓惶离去。
真是个失败的医生啊……再如何装作若无其事，网路、媒体、诊所、社区……各处的议论他到底都有看到、有听到。
从医二十年，从入职宣誓的那一刻起，甚至从更早在幼年立下志向之时起，自己所秉持的信念，究竟是对是错？即便坚信没有做错，又还有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他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为了救更多的人而进行的人体试验，不仅折磨了病患，伤害了病患的家庭，甚至影响了整个行业的声誉，乃至於波及他人，连史家都被牵连，被诋毁。
茫茫然走进最黑暗的偏巷中，冥医在没有灯光的角落跌坐於地。
或许，自己就不该当医生。他将头脸深深埋入手臂和双膝之间。
21时55分，默苍离在暗巷口下了计程车。
郊区的WiFi讯号很不稳定，尤其是偏僻的街巷中。他已不得不将iPad的联网模式调成了3G网。而之前还可以通过网路对冥医的手机获取讯息并予以操控，现在也只能接收到手机的卫星讯号。
他望向黑暗狭窄的巷子里，什麼都看不见；小心翼翼地向里走了几步，却连3G讯号都消失了。脱离网路的一瞬间，原本纷乱庞杂的讯息世界骤然安静，无法获取资讯的孤立感瞬间笼罩了默苍离。
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iPad再次搜索到网路讯号。从心底扩散开的安心感让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警觉地意识到之前被迫OffLine的那一刻所陷入的焦虑和恐慌，仿佛忽然一下与整个世界脱离了全部联系，而孤身置於空茫虚无之中。
相较起在人体中激活程式的最初，当时是作为高级人工智能而创生於世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脱离网路的痛苦，却也仍能保持清晰的理智来按部就班改造iPad；这一次的感受竟能直接造成一瞬间的心神大乱，甚至在意识到之前就做出了后退的举动。
或许是暗巷中漆黑安静的环境加强了孤立的错觉，又或许是数周以来习惯了人类躯体的感官情绪冲击，才令自己出现这种甚至影响到程式运作的动摇。默苍离对刚刚的状况做了简要的分析推测。
眼前是黑暗而无法接入网路的区域，虽然只是平凡的街巷，对他这样的高级人工智能而言则如同禁区。既无高墙，也无鸿沟，他却在原地立定，无法迈开步伐。
这种感觉……似乎是叫做「害怕」，是只有生物体才会具备的感受之一。
然而，杏花独自在这片黑暗中，已经待了112分钟未曾移动。
普通人类并不依赖网路讯号，但他们需要光线、需要感知环境中同类的存在，也需要同这个世界建立各式各样的联系，否则就会感受到那种「孤独」……甚至「害怕」。
这条暗巷中，上述所有条件均无法满足。情绪不佳又带著轻伤的杏花，这112分钟又都产生了什麼样的感受？默苍离不能肯定自己的揣测，人类的情感和情绪，他还没能建立行之有效的量化公式和计算模型。
从可查询的资料而言，至少在统计学意义上，类似杏花现在的状况，最需要的应该是情绪宣泄和他人的陪伴安慰。这也是默苍离来此的目的，起码是通过理论分析所能掌握的那部分目的。
可他现在却对著网路讯号的真空区域，裹足不前。
21时58分，冥医的手机讯号消失，推测为电量耗尽。
默苍离深呼吸，重新向前迈步。
他的步幅和步频都与平常并无区别，踏步所消耗的能量却无端增加，随著逐渐深入而愈发沉重。手心冷汗湿滑，虽然iPad还是紧紧攥著，却不再能提供任何来自Internet的资讯。
在那承载著复杂智能的脑中，神经内的每一颗细胞、程式中的每一个字元都在时刻渴求著可供运算、处理的数据，哪怕只是一秒钟的输入空白，也是数以G计的讯息缺失。这种伴随著孤立感而来的焦躁感简直令他窒息。
借著iPad的照明，他在网路讯号未能覆盖的暗巷中走了28秒，这才见到死巷尽头的角落里，因突如其来的光亮而缓缓抬起头、又因刺目而眯眼举手遮光的杏花。
「你想死吗？」默苍离语气不善，积累的焦躁和不安，在看见杏花额上伤口因他的动作而重又裂开流血时一霎转变为愤怒，「你想死我不会阻挡你，我也不想看见你这种颓废的模样。告辞！」
「……苍离……」杏花起身想拉住他，却因僵坐太久腰腿酸麻而站立不稳，趔趄之下正要摔倒，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默苍离的另一只手将iPad伸到冥医眼前：「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麼模样吗？」
iPad的屏幕上，是刚刚刺眼的闪光灯下拍到的、抱膝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半脸血渍揉著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的杏花。
杏花扭过脸：「我在想那些被我害了的人。」
「想那些做什麼？」默苍离的口气仍是咄咄逼人。
被逼问的杏花一瞬间甚至忘了眼前人在逃逸游走於Internet前的过往，脱口而出反问：「你没有后悔过吗？」
「事到如今，后悔有什麼用？」默苍离语气平缓，「时间不会回头，过去也无法改变。但你还有未来要面对。」
杏花沉默片刻：「……你的理性仍是属於程式的。」
「感情用事只会让你失去更多。」不为所动，默苍离继续进逼，「就算逃避，罪恶感也不会因此消失，你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废人吗？」
「我……没办法做到……纯粹只计算客观的利害得失……」杏花咬牙，「从明天起，我不再做医生了。」
「你不再行医，是要坐视病患的死亡吗？你要制造更多的悔恨？让自己的未来更加痛苦？」
「我的悔恨和痛苦，都因为我根本不适合当医生！」情绪终於崩溃，杏花几乎是哭泣著大吼，「人死了，全部都指责我，以为我不会伤心，不会疼吗？
「有谁能比我更深切体会抓不住生命的感觉！每一个人都要我负责，病人要我负责，上级要我负责，媒体也要我负责！我要怎麼负责啊！
「如果我有办法，我也不想要这样啊！医学的水平有限，这麼多无解的病症，我只能试、只能搏……搏对了就能救一命，搏输了就再背上一条人命！
「我无所谓……我一直说服自己真的无所谓！但这样对人命的无所谓，还能算是合格的医生吗！」
默苍离静静看著他，听著他歇斯底里的嘶吼，最后握住他激动颤抖的手：「杏花，你是一个好医生。」语气平静而理所当然，就如同在宣告一段程式的运行结果。
杏花安静下来，认真地看向他：「这是你的结论？」
「嗯。」
「是你……运算的结果？」
「不。」默苍离想了想补充道：「这只是个定性推论，过程并不算严谨。但我相信这个结论。」
四十分钟后，『琉璃树』的值班医师接诊了自家所长，为他的右侧额角做了一期清创缝合，缝了三针。
在一边坐著等待的默苍离，仍不解於四十分钟前重新徜徉於熟悉又安心的讯息海洋之后才发现的问题：在见到杏花的那一瞬之后，直到他们相携走出暗巷，为何自己都再没去在意过网路讯号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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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用了大量原剧对白内容。
不过没有全部照搬对话，还是有做一些微调，以更贴合本文设定。
从没用过iPad的人表示连照明那段都是问了人的……_(:з」∠)_
本身就有严重网路成瘾症的人表示揣摩那段脱离网路的感受简直抑郁……
2014-02-10

在看一遍，反而觉得更加的期待下一章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