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两全里便听吉祥说道着阿玛回来了，自个儿心里倒是一紧，倒也不知为何，总而言之每天我见着阿玛前都得认真想想今儿可有犯什么错，亦或是先生给自个儿布置的东西可曾弄好了，想来这怕是我一天当中最忙的时刻了
自小我便知道额娘在生自个儿的时候去了，虽说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可许是天性的缘故，倒也一直没有多少愁绪，当然这也得归功于旁人待自个儿的关心，所以便是添补了那份遗憾，有时候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也会想，我的额娘是长什么样呢，是不是也同那些阿玛娶回来的姨娘一样，不过想来想去却觉得，额娘的模样定是同先生口中的九天玄女相差无几吧
这想着想着便是来到了主苑，那外头的小厮眼瞅着自个儿来了，方才忙打开了那院门，小小的身子侧身便溜了进去，方才开口叫了一句“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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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朝如今已经进了第十三个年头，摄政王近来久病不出，所以甭管是吏部衙门，还是正大光明殿，都能嗅出来点儿旁的味儿。今儿个下了早朝，便照常往吏部衙门去走上一番过场。回府之时，虽是日头尚未西斜，但却也始终歇在主院，不曾往旁处去。
两个小的现今也已不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年岁。瑶瑶是虽是个女娃儿，但我依旧请了先生来教授瑶瑶习字阅籍。而诚儿自是更不例外，习文的夫子，授武的师傅，也已经都开始见天儿帮衬我拾掇这个尚才四岁的娃子。
这会子坐在暖炕边儿上，靴子不曾褪，就这么捋着炕边儿挨坐。胳膊肘儿支在炕几上，指头在眉心当间儿揉捏，稍显惫态。一声儿稚儿的呼唤落到耳朵里边儿来，动静儿委实是再为熟悉不过，不需抬眼，也知这声响是自个儿的儿子发出来的。
将揉捏眉心儿的手撂下，往门口那招了招示意诚儿往我这来，且询问的磕儿也一并出了口。
：“到阿玛这儿来，夫子和师傅今儿个都教了点子什么，说予阿玛听听。”

虽说年纪尚小，但有些东西我不明白，可如今落在自个儿眼里却总感觉阿玛很累，我倒是不明白，阿玛一天又不用上学堂，不用去念书，又有什么可愁的呢，反过来我倒是想变成他快快长大了，这样倒是可以做好多自个儿想做的事，身旁的奴才也不用这么谨慎小心总是管着我了
继而便抬脚往阿玛那处走着，这夫子每天说一套是一套，那之乎者也也是络绎不绝，听得自个儿头都大了，只是这些我却不敢跟阿玛说，相较着这些学问上的东西，自个儿反而是喜欢去布库房亦或是练练骑射工夫，本来先生就说咱们满家便是马背上得的天下，终日里待着学堂又算什么呢
虽说想是这样想，但我在阿玛面前可不敢表现出来，复才瞪大了眼珠子，侧头想着今儿先生说的东西，复才开口道“夫子不还是个老样子，倒是教我习武的师傅可有趣了”
这一说起那教自个儿拳脚功夫的师傅便全身都沸腾了起来，既然拉长了双臂，右腿往后踩了一些，又半蹲着马步，倒是模仿的像模像样，继而又添了一句“阿玛，你说这样我能去打坏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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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与诚儿就这么席地盘膝而坐。或者自打诚儿记事以来，但凡我不是十分忙碌之时，父子之间每日皆会有此类互动。起先两年，我不外乎会询上他一番，今儿个可玩了些什么好玩的物什。而近年，便是如今日一般，将夫子与师傅今日教授了点子什么，问询上几句。
在我还住在启华宫百尺楼那阵子，委实很希望能经常见到自个儿的阿玛，甭管或斥或贬，都属父子天性使然。但是我的阿玛可以分割给我的时间，却也少之又少。或者在幼时很长的一段日子中，皇阿玛仨字儿，于我而言，不外便是住在我每日去需要请安的外殿，那里边儿住着的人。
因为诚儿是我儿子，且我觉得，他的存在，可以与使人觉得骄傲和荣耀的任何物件儿相媲美。所以，我确实想把我自个儿小的时候有所缺失的那些情景，让我的儿子悉数临历。加之诚儿生即丧母，而帷音倾己身方护得诚儿无虞，我又如何能不珍视。诚然，若有可能，我想给予我的儿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可能在这偌大的恒王府之中，我所认可的家人，不过是两个四岁的娃娃。
待诚儿清脆且稚嫩的童音再度落到耳朵里边儿来，才将心尖那些个杂绪敛了去，继而开口去应了话儿，面儿上噙着的笑意，依旧无变。
：“嗯？那诚儿倒是同阿玛说说，夫子因何而表扬你。”

这话倒是问倒我了，这肚子里的小九九不过就这么些，继而摸了摸额头，脑中回忆着今儿早上夫子说的东西，确实除了那孔孟老道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这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自然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复才抬起头盯着阿玛，阿玛脸上的笑意就像那外头的阳光，只是如今许是说了谎话的缘故，落在自个儿的眼中，却只让我越发的心虚，旁人都说阿玛年少有为，是不是阿玛早就知道了呢，一想到这谎话被捅破的事，便急忙摸摸自个儿的小手，自行想着教书时先生总会拿在手中的戒尺，便是不寒而栗
这硕大的屋子除却我同阿玛便没了旁人，老实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阿玛生过气，便是待那些姨娘们也是极好的，自小我就知道阿玛一天政务繁忙，即便如此，在我的心里，却也从未疏远过他，每个男孩子在年幼时都会有一个崇拜者，吉祥说他最崇拜那书中写的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可我最崇拜的就是我的阿玛，有时候我想，要是长大了就要像阿玛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天性便是个怕热的身子，如今坐在这青砖地上倒是砌了一半的暑热
继而身子往前探了探，拉了拉阿玛的衣角，想了这么久也不知如何再编下去，虽然只有四岁可这脑袋瓜子也也是灵光的很，要是阿玛明儿找那夫子问道几句，，，如此，那后头发生的事都不敢再往下想，方才眨巴着眼睛，看着阿玛，喃喃开口道
“其实，，其实，，，夫子他，，什么也没说”后头的话声音也越发的小，甚至连自个儿都听不见

自个儿依然是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瞅阿玛的神色，就连手心也出了不少汗，起先的那番话倒是弄得我心里头一紧，着实摸不准阿玛的心思，其实那不过就是自个儿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会带了这些麻烦，说到底，我只不过是想阿玛能够表扬自个儿一番罢了，却不知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不过才四岁的年纪，一时间就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儿，就连咽喉间也是涩涩的，一股雾气蒙在了眼前，确是强忍着，抬手擦了擦眼睛，却始终擦不去那份无可言说的委屈
只不过大人的心思却永远猜不透，我本以为阿玛或许会骂自个儿几句却没想到他只是告诉我，诚儿是他的骄傲，这几个字眼却如同钉子般扎在了自个儿的心里，自幼丧母，我从未觉得我的生活中缺少了什么，甚至于那份母爱都连同着父爱一齐传递给了自己
听了那话儿却是本能的抬起头，看着阿玛依旧如常的神色，心里却更不是滋味儿，夫子说百善孝为先，阿玛总有老的那一天，没有人能青春永驻，我是恒王的儿子，冠以天家之姓，怎能让阿玛丢了脸面呢，复才又是往阿玛那头挪挪，小鼻子一耸一耸的于这空旷的屋里，更是觉得清晰入耳
那小脑袋同个拨浪鼓似的，忙着一个儿劲儿的点头，道是“诚儿知道了！”可这心里头方才安了心，脑子却又有一个问题冒了出来，向来心里最是憋不住事的，却也没过滤脑子就问了出来“那瑶瑶妹妹每天也有这么多夫子师傅教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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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儿到底还是个四岁的小娃娃，所以这会子大抵是觉得，这晃点人的活计该是不地道，那小鼻子便也开始抽抽搭搭，怎么瞧，都带着点子委屈，末了小身子朝我这边儿蹭了蹭。既是如此，方才将将儿落下的手，便也往诚儿的后背上顺抚了几下儿。
：“诚儿是堂堂男子汉，可不兴总是哭鼻子。”
甭管怎么说，诚儿到底是个懂事儿的。这会子频频点头儿称是，予我瞧来却也不带敷衍。而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这去得也快。没多会子功夫，诚儿便是又仰起头来，眼巴巴儿的问了我那么个问题。听闻至此，嘴边儿的笑弧便又是深上一些，继而开口答了话儿。
：“瑶瑶妹妹的夫子和师傅，没有诚儿那般多。因为瑶瑶妹妹是女娃儿，而诚儿却是男子汉。诚儿要跟着这许多夫子和师傅，学上好些个本身，这样儿以后才能保护瑶瑶妹妹，知道了吗？嗯，如果诚儿保护瑶瑶妹妹了，那么甭管到什么时候，瑶瑶妹妹也就都不会像诚儿方才那样哭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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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些日子，有天得闲，高嬷嬷来送汤水小食的时候，俩人便也跟一块儿闲言了那么会子。那功节儿高嬷嬷有句话，予我的印象倒是有些深刻。高嬷嬷说，现今阖府上下，莫不都说主子爷天生一副好脾气。后来高嬷嬷又说，这话儿她虽认可，但却也只是一半儿。因为好脾气委实不假，但却也跟天生的不挨边儿。琢磨琢磨，确实，高嬷嬷说得对。
倒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甭管遇见点子什么事儿，情绪波动都已然不大。或者是因为现今已远非曾经那般心比天高，也或者是一种长久时日的积累和沉淀。但甭管如何，现已既是如此，那么予人瞧来，想必也就可以算得是有这么一副好脾气了吧。就好比对待眼前的诚儿，我也素是不严不恼。不过我却觉得，可能和前番所述无甚关联，只是一种本能的舍不得。
而诚儿那风云变幻的小脸儿上，现今又是挂了点子不悦。将他的话儿听完，便也了然。试问又有哪个奴才能当真去和自个儿的主子较较劲，所以诚儿所言，倒也正常。
：“诚儿现在还小，再长上几年，阿玛便陪你一块儿比划比划。”
再续话儿之前，先是将胳膊肘抵在腿上，末了下巴颏儿一偏，便也杵在手腕子上。
：“一会儿同阿玛一块儿用膳。说说，想吃什么。”

阿玛这话将将儿才落毕，我才摸摸自己的小肚皮，倒是真的有些饿了，其实吃什么不打紧，往日里自个儿若是想吃点甚，莫非还有吃不到的理儿？只是现在是跟阿玛一起，自然滋味就是往日里寻不到的了，复才仔细想了想平日里喜欢吃的，却一下子脑子里成了空，甚也寻不到，不过好在我倒不是个挑嘴的人儿，王府里厨子的手艺是顶呱呱的好，继而瞥瞥身边的阿玛，嬉笑道
“反正厨子做的好，阿玛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父慈子孝，承欢膝下，我想是不是旁人都不会有我这么幸福亦或是幸运，因为我有这样一个阿玛，挡风遮雨，在我的印象里他什么也不怕，脸上的笑意是独属于孩童的爽朗，很多东西我不明白，但我想总有一日，我也能变得像阿玛一样高，臂膀也会越发的有力，然后去游历一番我大清的江山，去闯荡我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
复尔勾着阿玛的左臂，一时间却是满心的欢愉，我想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有这样一个阿玛，他不会过多的责骂我，而是告诉我，我是他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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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儿惯就不是个挑嘴的孩子，所以现今得他如是回应，倒也不觉意外。待诚儿如此答话儿之后，先是拍了拍诚儿勾上来的小手儿，随后便也起了身儿。扬声儿唤了福卿安进来，吩咐摆膳。而后者则也得令称是，继而退出去拾掇。
这会子功夫才又是弯下身子，将诚儿捞起来抱到怀里，心觉这小子倒是又见沉。末了就这么抱着诚儿阔步往外间儿的膳桌处去。其后共膳略了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