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听说过伞孩子的故事?
有啊有啊!超——恐怖的!
伞孩子?那是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伞孩子啊......
***
咔嗒、咔嗒。那是踢着石子走在下完雨的路上时所发出的声音。
呼啦、呼啦。那是顽皮的孩子挥舞着沾满水珠的雨伞时的声音。
嘀嗒、嘀嗒。那是等待着孩子的父母所注视的钟表发出的声音。
下过雨的地面总是积了不少小水坑,小心啊、小心啊,父母们这样叮嘱道,却还是会有孩子因为不小心跌倒而伤心哭泣。
不要哭、不要哭,心疼的父母跑去安慰孩子,痛痛都跑掉,他们一边吹着孩子的伤口微笑。
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是幸福的,没有例外,没有所谓的独一无二。
嗯,这是真的。
每个孩子都会为自己的父母家人感到骄傲与自豪,每位父母都知道自己孩子身上每一处值得炫耀的地方。没有人会被嘲笑,没有人会被排斥,和平,又快乐。
***
当时的西昂是以得意的神情告诉朋友自己父亲的工作的,稚嫩的脸蛋上是满满的笑容。
“我的爸爸是魔法师!总有一天,他会让世界开满花!”
这句话换来孩子们羡慕的目光,当然那目光很快又被其他孩子的声音吸引走了。可是尽管如此,西昂依旧感到骄傲,他把头扬得高高的,却又做出一副认真听别人说话的样子——他最擅长这些了。
西昂爱自己的父亲,不管别人说什么。
***
“西昂,看啊看啊!爸爸成功了!”鼻梁上架着眼镜片的男子激动地举着一个试管大喊大叫,绑成一束的头发在身后上下跳跃着。
“爸爸!”看着向自己跑来的父亲,西昂也咧开嘴开心地笑著。
“西昂,你看哦,这次是真的成功了的!”
“嗯!”
男子用手推了推向下滑落的眼镜,接着便蹲下身来,视线与西昂齐平。两只手握住试管,将其中的液体缓缓倒出。暗红色的液体闪着透明的光,可以看见晶莹的气泡在里面上下漂浮。西昂的视线随着液体的下落,吧嗒一下落到了地上。
“轰!”
巨大的烟雾从地面上那块深红色的痕迹中涌出,直冲天空,五彩的发光的烟尘在空气中飞舞,宛如鲜艳的奏鸣曲。西昂感觉自己看到了成千上万数不清的蝴蝶与精灵,眼镜里闪烁的是激动与惊讶的光芒。
烟雾散去,一朵紫色的小花出现在地面上,细小的花瓣和叶子轻轻舒展,弱不禁风的样子甚至会让人嗤之以鼻。
但西昂喜欢它。
“西昂知道这朵花叫什么名字吗?”父亲的话让西昂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知道。”西昂用力摇摇脑袋,黑色的头发软绵绵地飘动着。
“叫做紫菀哦!”父亲的眼睛睁得老大,全然是一个小孩子的神情。
西昂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嘴里大喊着“爸爸好厉害”。而被抱住的男子,则也一边伸手举起自己儿子小小的身体,一边得意地笑著。
两个人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
西昂发父亲是这个地方唯一一个有外号的人,但从来没有人当面这样叫他。
幸福的疯子露基梅德斯。
他们在背地里这么称呼他。
***
“天空没有下雨呢。”西昂看着天空,有些担心地说道。
“是啊。”西昂的父亲抱住怀里的孩子,也抬起头。
“小花要怎么办?那个......紫、紫弯?”
“叫做紫菀哦。”他伸手摸了摸西昂的头,“是啊,好久没有下雨了呢。”
“天空要怎么样才会下雨?”
“这个嘛......”男子若有所思,半晌,才又开口道。“爸爸可以让雨下起来哦。”
“真的吗!”西昂激动得跳起来,“爸爸果然是最厉害的!”
“哈哈,西昂就看着吧,第二天就会下起雨了。”
“嗯!”
***
第二天,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形成一层一层的雨帘,卷起干枯的树枝,击打西昂家并不十分结实的屋顶。
西昂一早就起来了,露基梅德斯也是。
两个人在这狂风暴雨中又跳又笑,大喊着“成功了”。小小的紫菀花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摇,却依旧没有折断,反而更加努力的在这大风中立足。
“西昂。”
“嗯?”
“西昂也要像紫菀一样,无论何时都能用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露基梅德斯是突然说出这句话的,甚至来不及改变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倒是像在开玩笑。
“当然这并不表示就不能接受别人的帮助哦~”他突然接道。
“西昂会的!”
他笑了,正打算像往常那样把儿子举起来。
“哎呀不好!淋湿了妈妈一定会生气的,西昂赶快打伞!”也不知怎的,他竟这样从大衣里摸出一把雨伞。露基梅德斯把伞撑开,罩住自己和西昂的头。
“这样妈妈就不会生气啦!”他咧开嘴笑着,拉住西昂湿漉漉的小手,两个人都是冰凉的,却能互相取得温暖。
“爸爸,回家以后要给妈妈和哥哥看爸爸做的会下雨的魔法!”
“好!”
***
西昂从来不知道紫菀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花。
在他的人生里,所见过的只有父亲用试管里的魔法变出的那一朵。
但是他是相信的,相信父亲所说的、所做的。
不管那是什么。
***
“爸、爸爸......”
“西昂......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那中年男子的力气像是一下子泄了,双腿一弯,跪到了地上。
“西昂对不起......”他的头点着膝盖,金属框的眼镜随之掉落,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手去扶。
“爸爸......爸......哇啊!哇啊啊啊!哇啊啊啊啊!”西昂张开嘴大哭起来,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落下来,溅到地上,击起的却是鲜红的水花。
“哈哈......可恶、怎么会......为什么......呜啊啊啊......”露基梅德斯把头埋在两腿中间,裤腿在一瞬间被染湿了一大片。
那天的阳光异常灿烂,灼热的日光烤焦了紫菀花小小的花瓣。
那天,西昂也是,露基梅德斯也是,都没有去为它浇水。
***
不能让别人知道西昂是我的孩子。
看着里自己家门越来越近的,那些表情恐惧却又愤怒的人们,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想法。
不能让人发现西昂。
他颤抖着双手将家中数不尽的试管烧杯砸向门外、窗外,五彩的烟雾形成了巨大的屏障。鲜艳的色彩带着有毒的信息被风吹下山坡,许多人吓得转头就跑,但同时,更多的人们用衣服捂住脸,继续向上前进着。
他扯出当年失败的实验品,倾倒在窗外的土地上,巨大的植物拔地而起,在烟雾的笼罩下有如张牙舞爪的怪物。可是同样的,这些也只停止了少部分的人,而那些停下来的人,也在短短的几秒后就重新跟上了前进的队伍。
那些人更近了。
他的精神紧绷,头脑发涨,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抓住手中的烧杯。他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吱呀——”身后的们突然发出声响,他立刻警觉地转过头,手里的一个试管随着他的同做飞了出去,正中目标。
“呜啊......”传来的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自己儿子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小小的脸。刚才试管里深红色的液体从孩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流下,像极了人的血液。
“西昂、西昂对不起!还好吗?不痛、不痛哦!”他紧张地冲上前,用袖子擦拭着儿子的脸。
“呜......”西昂小声啜泣,眼睛闭得紧紧的,大滴的泪水吧嗒吧嗒地往外落。
“没事的没事的,西昂不哭哦。刚才是爸爸不好,西昂是好孩子啊。”
“嗯、嗯。”
白色大衣的袖子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孩子的脸也被擦干净,但露基梅德斯却没有因此就放松下来,他的紧张增加了。
西昂的脸上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疤痕,鲜红的颜色是被腐蚀的皮肤,正扭曲的覆盖了西昂几乎一半的面孔。
他知道自己曾经发泄时调出过一些有毒物质。
然后他看见西昂困难地睁开眼睛。
那是西昂脸上现在的颜色,是还未打扫干净的家中的地面上的颜色,那是血的颜色——而那双眼睛正困惑地望向自己。
几秒中的惊讶后,露基梅德斯笑了,一边流着泪。
“西昂,去散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扔出了家里最后一根试管。大雨从天而降。
他把雨伞塞进儿子的手里,把他推出门外。
不会有人认识西昂,所以不用害怕。
西昂就是紫菀,要像紫菀那样活下去。
山顶上的小屋在打着伞的孩子反应过来之前消失了。
***
“喂喂,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打伞?”
“......我的爸爸,是魔法师。他让天空下雨了。”
“为什么要让天空下雨?”
“因为......”
***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胆小鬼被吓到啦!”
“什么嘛!还以为只是鬼故事,结果又是这样吗?!”
“要怪只能怪你太倒霉!每次都被吓到!哈哈哈!”
“真是的!什么伞孩子,吓死人!”
“好啦好啦,况且又没说这件事就真的不存在。”
“诶?”
“你看,那边有一个打伞的小男孩~”
“呀啊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啦!”
“哎呀,不要打啊!啊,那边的弟弟对不起啦!”
街道的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年纪最多十岁的男孩,明明没有下雨,却打着一把对他而言过大的雨伞,遮住了他几乎整个身体。
男孩将伞微微抬起,露出半张像被腐蚀了一般扭曲的面孔,以及鲜艳的、
红色的眼睛。
***
“爸爸让天空下雨,因为他要让紫菀活下去。”
“西昂相信爸爸。”
所以,西昂会活下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