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沧海横流白云济苍狗,繁华落尽旧梦复如昨
她望着他宽厚的背影,有些许落寞。
忘了吧,多求无益。
转身,仿佛隔着世纪的距离。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坚定了脚步,昂首而去。
他的心蓦地抽痛,回首,早已不见芳容。
叹自己陷得太深。
“不,不可能!她不会离开我!她身子那么弱,怎么经得起外面的颠簸!不行,我要去找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世俗的种种!”似三岁孩童失了手中珍宝,心若掏空般地无助。
“啪”,脸上即刻便显出一片火红。
“你,为了一个女人,竟失礼至此。”眼前这个历经半世风霜的男人,望着自己痴情的儿子恍若看到了二十余年前的自己。相似的情景,当年一错断送了多少繁华似锦。
“世子!世子!”多日郁情此刻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出,轻了思绪,任由耳边呼声阵阵,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不做挣扎。
不日,雍亲王府传出消息,雍王爷独子病危,急求神医回天。
上门者无数,却治不了罹患心病的,无心之人。
直至…
“王爷,她来了”。雍亲王背门而立,只叹出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三天后,弘修寝屋。
“请阿玛恕孩儿患病不能起身请安。”他清瘦的脸上棱角愈加分明,时不时的几声咳嗽,摧的人心神难安。
“修儿,你可还记得楚翊瑝这个名字?”他茫然地摇摇头,却忽然记起什么。
翊,是他嫉妒了数月的一个字。
探寻似的目光。
“是,他是苏卿羽的丈夫,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心似刀绞,终究争不过一个名字。
“他,也即是你。”
他愣在当场。
雍亲王缓缓地起身,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当年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我还只是个贝勒,你母亲的身份实难嫁入王府。为护皇家名声,我不得已,抛下了你的母亲。怎想你母亲本是刚烈之人,为了你忍下世人唾弃,却终于在产下你之后郁郁而亡。而你,则机缘巧合地被托付给了当时吏部侍郎,苏瑾瑞,即前不久因叛敌之罪被株连九族的前任宰相之兄,也正是苏卿羽父亲的兄长。”
意料之中,他一脸的惊愕。
“你们两个,本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半年之前,已设宴完婚。也正是在喜宴之上,我看到了你。几乎和我年轻时一个模样,只是眉宇间犹有你母亲的印迹。”
淋漓的真相,猝不及防。
“或许是我作恶太甚,二十年来也未有子嗣。你的出现让我满是欣慰。正在我踌躇着如何与你相认,宰相府却被扣上了通敌的罪名。苏瑾承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朝中奸佞早已视他为心腹大患。我料想这一遭苏门必定难逃死劫。因此连夜进宫,却也只求得了你的性命。”毋庸置疑,定是一场生离死别。
“我不曾想你对苏卿羽已是用情至深,任我怎样劝告也不肯抛她而去。万不得已,我假意答应送你二人出逃。”
“假意?”不曾料到。
“是,假意。”雍亲王的眼中透出苦涩。“当时苏卿羽自是不愿于危难之际离家而去,苏瑾承夫妇以死相逼方才撼动她的心思。我假意应承帮你们二人出城,实则……”,面对亲生儿子揭穿自己蛇蝎面目,又谈何容易。
“实则早作筹谋。出丞相府不过三条街的距离,我便派人将你支走,并乘你不备打晕送至王府。而苏卿羽…”。
听闻她的名字,他失魂的脸上闪过一抹光韵。
“为防牵连。我本想杀她灭口,以绝后患。谁曾想这看似娇弱的女子也有一身功夫,十余人的追杀,竟被她逃了性命。而你在前往王府的路上醒来,洞悉了一切。与侍卫争斗着跌落马车,伤了后脑,以致失忆。我自是求之不得,编了二十余年的身世给你,至此,你便完完全全成了雍亲王府嫡世子,爱新觉罗·弘修。”
太过血腥的实情,他此刻脑中一片错乱,却猛然理出了一脉痕迹。
他被篡改的记忆中所见她的第一眼。
“翊!”
那时他大病初愈,带了侍从出门游赏。她满脸风尘投入他怀里,口中念着:“翊,不要抛下我。”
一旁的侍卫急忙将她拉开,他只见她一眼便动了恻隐,一股浓烈的熟识感涌上心头,脱口而出:“放开她!”
她三两步便又跌进他怀里,他的手却始终不敢拥紧。
“姑娘,你是否认错了人?”垂首便对上她一脸错愕。
一旁的侍卫更是不留情面:“世子,这种女子定是凭着些姿色整日魅惑人的货色,想攀上金枝变凤凰。世子不必理睬。”
他的眼中当真闪过些怀疑。
她松了双臂,难以置信地后退。
他则是在一片催促声中匆匆而去,一步三回,似是不愿相信。
无怪乎,她周身的绝望与痛楚。
他突然起身。
“你做什么?!”
“你不要拦我,我要去找她!”
“修儿,阿玛将这所有的实情都已告知于你,难道还会执迷不悟吗?”说得诚恳。
他满是狐疑。
“让阿玛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
无声的叹息。
次日,雍亲王府挂殡,嫡世子弘修身染顽疾,不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