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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古卷——花之韬 written by 苏梨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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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打这条路上,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_<)~~~~


1楼2014-07-04 15:41回复

    关于那一刻所发生的事,世人茫无所知。虽然那一切不被称为“历史”,但星辰铭记,天地永刻。因为群星是神的目;既然如此,它们又岂会忘记那时。
    那一刻,我决意成就理想,我决意兑现承诺,我决意夺取胜利。我还决意要教训这个世界。
    ——题记


    2楼2014-07-04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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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倾城之风
      夜,像过去的每一个夜一样,凝寂如死。墨一般的小池中央,唯有那一枝水昙花的蓓蕾,一点幽白,孤僻直欺天上的月。
      年轻的男子站起来,跨出沐浴场地,微湿的发梢垂过膝弯。而后便只凝然立着,呼吸起伏都无痕迹,雪白的身体,如同一具修细的玉雕。
      身着乌衣的侍者牵着他的手腕,这才将他牵得移动,慢慢地踏上一方毡毯。两名侍者一齐动手,用丈许长的白巾合围,迅速拭干他周身水迹。他们抬起他的手臂,为他穿上素纱亵衣,套上一体纯白的丝袍,束好白绸玉带,又揽着他的长发丝丝整齐地拢在背后,以一条银白缎带束起,一切动作利索而轻巧。
      他只如木偶般由着人摆弄,穿戴完备,被搀扶着前行数步。面前是一顶小小的肩舆,乌木清漆,三尺见方,刚可容得一个像他这般身量的人乘坐。垫座的茵席上,横铺着一条长长的白练,两端垂在地面。乌衣侍者的手搭上他肩膀,按着他跪坐其上,而后用那白练束住他双膝,打个考究的结,再将他双手交叠,摆到胸前合适的位置,取缎带伏贴地捆束起来,展平袍袖,很好地掩盖--如此,他便可保持这个标准的“垂拱”坐姿,“雍颜棣棣,恭顺如仪”。
      乌衣侍者捧了最后一条白缎,蒙住他的眼。而后窄小的舆厢从上扣下,仿佛一只倒扣的长方盒子,严实地罩住一袭素衣的人。侍者在肩舆四角上了乌金的锁,一前一后将它抬起,平稳地移出密室。


      3楼2014-07-04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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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铁甲带刀的武士正等在那里,披着冷冷的月光挺立。
        “人在里面?”武士回过头,眼光冰冷一如手中的刀锋。
        侍者颔首以作回答,仍不发出任何声音。
        “速行。”一个简短的命令,武者沉重的脚步当先迈开,甲胄铿铿震彻死寂的夜。
        绕过中庭水深如墨的小池,穿过两道黑铁铸成的门,一行人步出这座幽谧的禁院。面前唯有一条石板铺就的狭道,乌沉的巨墙夹立两侧,必须最大限度地仰头,才能望见壁顶上一线裂隙般的夜空。武士引着肩舆排成单列前行,就像匆匆爬过地缝的蝼蚁。
        狭道长约一里有余,转过两个窒塞的折弯,穷尽于第三重厚重的铁门之下。门紧闭着,从外面反锁,武士扬起刀把重叩了两下,须臾,那一面有了动静。锈蚀的钥匙费力地捅弄铁锁,发出刺耳的摩擦。好半晌门扇总算轰隆而开,露出两个躬身驼背的人形。
        两人紧扒着门边,偷眼望了望上锁的肩舆。“抬出来啦。”其中一人低哑而谄媚地搭话,浮着一分空落落的索然。
        “速去开闸,殿上在等着。”带刀者没有丝毫耐心。驼背的守门人连连称是,扭转过身子,歪斜着竞相奔走。


        4楼2014-07-04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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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人逡巡驻守的是高墙包围的一小块空地,比狭道略略宽敞,却同样幽暗。再往前,便是如山一般矗立的巨木闸门。这座闸门约由七八株千年以上的柏木打造,六丈之高、三尺之厚,坚如铁石的木料一棱一角都包着古铜。闸门顶上,铜铸鹿角尖刺酷似凌乱的獠牙,长有数尺,黑漆漆的仿佛撕扯着天空。
          这是将禁院与外隔绝的最后壁垒,仿如分隔生死的结界。
          守门人奔到高墙下的暗角,合力将一张僵硬如朽木的巨大油毡掀起,露出下面一人多高的古铜绞盘。这是个力气活儿,但他们已做得惯熟,一边动手,一边絮絮叨叨闲聊。
          “这一位,是最后一个了吧。”
          “嗯,最后的啦。今日已抬出去三个,他再去,院里便空了。”
          “里头空了,咱们再去哪儿?”
          “还想去哪儿?你忘了当初发咱们来时,大人说的话?到了这儿当差,便得死在这儿了。还想去哪儿?”


          5楼2014-07-04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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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铁壶的黑油灌罢,守门人推了推绞盘,铜轴发出嘎嘎的响声。
            “你我守在这外头,到已算是好的。”两个佝偻的人一左一右,用力将绞盘来回晃动,口中的闲言也跟着打颤,“在里头伺候的人,全都给弄成了哑子。”
            “大人们的意思,是叫那些娃从小到大,听不着一句人话。你不见七斋里那位殿下,病得肠子破了,半个字也不会说,光是扯着喉咙,白日黑夜地干号到死。”
            “他近旁的八斋,里面那位总把鼻涕尿粪弄得满身。臭得狠了,哑子们每日送饭,都不爱在那儿久站,连累得七斋没人搭理,想是因此误了病势。”


            7楼2014-07-04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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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颠颠地讪笑起来。挺立着等候多时的武士,铁一般的步伐踏响,催着顶肩舆的掠过他们,过闸而出。临出闸时,武士挥刀,两记直刺,穿透守门人肚腹。继而他掏出火纸点燃,甩手丢上墙角里的绞盘上,便转身离去。
              一团大火从灌了油的古铜机械上燃起,火舌迅速扫过地上两具佝偻的陈尸,向着承极院深处延烧而去。高墙之间曲折逼仄的狭道两边,早已被洒上了成桶的火油,此刻烈焰就如同飞窜的长蛇,转眼之间,直抵内院。不多时,十余间空虚的密室燃成一座火狱,寂如死水的黑暗,崩散成灰。
              庭院中央墨色的小池被映作血红,再无人瞧见,火海血池当中那一枝幽白的水昙,就在此刻,瞬间怒放。


              10楼2014-07-04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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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北贲文绍帝八年仲秋的八月初七,天空裂开后第七个年头。
                天裂是有“木石天子”之称的皇帝登基三个月后发生的事,同样是一个黑暗的夜,帝都天启的西北传来雷爆山崩也不足形容的烈响。整座都城随之不停地震动,遍布城市地下的井道水路一体轰鸣,通宵达旦,仿若伏龙苏醒,就要将一切撕碎以祭爪牙。次日天明,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震终于平静,人们却在西北方的天上看到一道银灰的“裂痕”,就好像阴沉的穹宇被利刃斩开,露出天外莫可窥测的秘境。
                在皇家内史有限知识的解释下,这样的天地异象非人力所及,能为之比拟的唯有传说中上古的神战。那不久后,遍身甲胄的武士进占帝都,手持创世未见的神兵利器,撞开太清宫的门阙。
                长达七年的苦战随即开始,天启城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酷烈战火。而今晚,一切似终已走到残局。


                11楼2014-07-04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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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殿上是属于皇帝的宝座,后方高悬着普天下独一无二的巨大横匾,镌有一百年前贲静帝手术的四字——“天颜若素”。皇帝自然并不在座上,众所周知他从来都只能躺着。此时端坐在那里的,是一个遍身重甲、如同铁铸的人。
                  很难说清那是一个人,抑或只是一幅密不透风拼装起来的甲胄。罕见的厚重铁甲遮蔽了他的每一寸身体,锁链扣紧胸腹,坚壳护住指节,就连脸也隐藏在硬冷的面甲之后,不见表情,不闻呼吸。他深深地静处在暗影之中,双手将一把五尺左右的长刀拄在身前,刀弧与甲缝都泛着乌黑。无论灯火,还是殿顶“瞻天井”中透下的星光,都无法在他身上映出一丝微亮。
                  他,就是那个被称为“大宗主”的人,今时今日天启城真正的主人,这七年来搅动了天下的人。


                  13楼2014-07-04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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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伯松铁枪抱在怀中,一步步走到近前:“你们关了他们多久?”片刻沉默,他低声地一问。
                    “二十年。”孟泱不假思索地对答,嘴角溢出笑来,几分得意,亦颇感怀,“整整二十年啦……大人,您不懂。这件事,是要下功夫的。”
                    他说着,歪歪斜斜转过身子,高举双手望空揖拜:“静皇帝钦定《长彝宗法》,立下规矩:除天子外,皇室男子凡成年者,皆需削去皇藉、降为臣族,改归‘天’、‘颜’、‘若’、‘素’四姓,是为‘天潢四氏’。唯有小臣这等终身侍奉宗祠的子弟,方可保留国姓,永为皇族。”谈起这套谙熟的体制,他昏醉之中,尚有些眉飞色舞。


                    15楼2014-07-04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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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枪的武者听他所谓,不禁回头望了望皇座之上的匾额。
                      皇族孟氏,这个被选择与被庇佑的家族,神曾将鞭笞天下的权柄放入它的掌中。然而他却将这天下领入了史所未有的乱世。二百年间,野兽般的军阀轮番上京,废立天子、称王制霸,勃兴烟灭;边远诸侯割碎疆土,伏尸万亿,杀跨了人心。即便如此,百年前那个阴鸷而多病的男人——被称为“国难以来最后一位明君”的静帝,仍然颤巍巍写下了那顽固的四字。
                      天颜若素,帝祚不移,这是君王的美梦,他恨不得它永无苏醒,一如笼罩着这个时代的漫漫长夜。但他却又怎能预料,神,也有死的一天。


                      16楼2014-07-04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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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祠领袖说罢,擦了擦口角,冲着姬伯松弯下腰,邀宠似的媚笑。那武士却无甚回应,须臾,只追问了一句:“你为何要多收八人?”
                        孟泱的肩又耸了一耸,静默片刻,忽然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他发癫似的转过身子,双手重新攀抚上那顶小小的肩舆。
                        “因为,依照宗法……文纯,会是顺位的第十五个储君呐。”
                        大殿之中一派静默,唯闻孟泱的手掌在乌木板上轻拍,一下,又一下。肩舆发出空虚的回响,静静的如同无物。半敞的殿门外,一名被追杀着的贵女弃逃靠近,忽地被刀剑穿透,一声尖利的惨叫荡过雕梁。


                        18楼2014-07-04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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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纯的生父——皇子洵,我与他从小相熟,同在宫中长大。”孟泱醉呓般的话语慢慢响起,“成年礼后,他削藩为臣,改姓素氏,离开了天启,我却选择侍奉宗祠。他走了本没有什么,可他不该也带走我的女人……只杀了他们怎么够呢?故人之子,自然要多加关照。”
                          他的指甲在肩舆上划出涩声,侧脸贴了上去,陶醉地笑:“我亲手把文纯送进承极院去,很想看看他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他的顺位太远,算来是轮不上做皇帝的……呵呵,果然不差,今年他已二十岁了,依宗法,该当削籍出宫去了。二十年了,我都没见过他。二十年……二十年了,真的很想看看,她给素洵生的孩子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19楼2014-07-04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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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跳跃着忽忽作响。忽然,响起一声贯彻耳鼓、撼动殿宇的钢铁巨响——姬伯松将他的长枪戳立在黑石地面上。
                            “宗伯司祭,”他微微仰起了头,舒着气,声音低哑而冷淡,“给我取把刀来。”
                            俯伏在肩舆上的孟泱耽搁了一会儿,慢慢直起身子,呆愣地回望。继而他听懂了命令,立即摇摇晃晃地开始寻摸。找了几圈,他从跪成一片的人群中摸到一名浑身发抖的朝廷武官,用力抽出他的佩刀,双手捧着凑到姬伯松面前:“大……大人,要刀……何用?”他躬身仰首,脸上犹挂着醉梦般的笑。
                            姬伯松伸出赤裸的右臂,抓住刀柄。继而回刃一挥,将眼前之人拦腰斩作两截。
                            “不想污我虎牙之枪。”他丢下这话,一步跨过滚倒在地上的两段身体,直冲三名白衣皇储而来。


                            20楼2014-07-04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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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兄弟七百,今夜就要撤离天启了。我们在这儿守了七年,是为了让此前二百年间的那些事不再发生。”怒火早已将武士的喉咙烧得沙哑,他一边说,一边纵刀捅穿皇储们的胸腹:“我们走后,这座城不知又会被谁占领。但不管是谁,都不会得到挟持天子、祸乱天下的机会。你的承极院,今夜便结束了。这个宫里所有姓孟的人,也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利索地了结了三名皇储,那些肮脏的脸上带着至死的惊怖,却总算可以不再痛苦。而后他从腰后取下悬挂已久的一件东西,是皇帝文绍的头颅,弯腰放置在三具尸身一处。继而血腥的刀横扫上了一旁的肩舆。锐声蹦响,四枚乌金的锁头被砍掉了两个,武者的愤怒灌注了臂膀,像是要一刀砍碎黑暗。
                              刀刃崩坏得十分厉害,姬伯松一把撇下了这柄凡铁。他站直身子,略略平静自己的呼吸——突然,有东西抱上了他的脚踝。低头看去,是已被砍得只剩半截身体的孟泱,不知何时爬到了脚边。他满是血污的双手极力抓住武士镶铁的皮靴,腰下的地上拖出又宽又长的一道血路。
                              “看……看……”皇家最后的族长发出嘶哑难辨的声音,血沫不断从口中涌出,眼珠凸起,已经完全变成红色。“看……”
                              他要看看文纯的样子。


                              21楼2014-07-04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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