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时候我去了黄沙大漠，那儿有一个终年干枯的桃花林，我在旁边的酒馆里做一名沽酒的伙计。
我不知道老板是谁，我有十一个酒坛子，两坛受了月光酝酿的，我叫它月光。
酒馆里有时候人多，有时候人少，六七月的时候人最多，有土匪，有马帮，有官兵，有侠客，有私奔的小情人，有过路的僧侣，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西域人，他们出手大方，拿黄金和骆驼来换酒，我远远瞧见了，心里就欢喜。
十一二月的时候，酒馆通常空无一人，我仍旧对着月亮，每天酿十一坛酒，没人来喝，通通倒在西边的那颗槐树下。槐树下埋着累死的马骨，这么多香醇的好酒浇灌下去，它们在黄泉之下都酥得十里飘香。
有人的时候，我忙着照顾生意，没人的时候，我就看月亮。
但有一个人，他每个月都来。
他牵一匹瘦马，穿着露趾的草鞋，裸露的胸膛乌黑，头发披散下来，遮不住一张颧骨高挺的脸。
他总是说，诶，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换你一坛月光。
一坛月光，一坛江湖。
马帮的客人最爱瞎起哄，喂，穷鬼喝什么酒，谁要听你的破故事！
我也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掉漆的破门上，不拿正眼瞧他。
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往往不等客人们起哄第三遍，就灰溜溜牵着那匹瘦马走了。他走了很久，影子在夕阳下变得越来越瘦长，喝酒的客人们趁着猜拳和吃肉的空子，还要大声嗤笑他。
元月的一个冬夜，我酿了一坛好酒，酒味异样的香醇，我抱坛子在怀里，连那些叫嚣的马骨都舍不得喂。
他来得比往日早些。他在槐树下栓了瘦马，瘦马在同类的坟茔上绕着圈儿踱步，不时摇摆着头颅，打些让人烦躁的响鼻。
他说，诶，小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换你一坛酒。
昏黄的月光下，他嘴唇干裂，像一片久未灌溉的土地，说话的时候嘴唇舔了又舔。
我舍不得把酒给他，可我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对月独酌。
我竭力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手指蜷起来，绕着滑溜溜的坛子打着圈儿，你的故事精彩吗？
诶，精彩，绝对精彩。不精彩不要钱。
我拿白眼瞧他，他咧嘴一笑，脏兮兮的黑手掌要来抓我去年腌制的半只烧鹅，被打得瑟缩回袖子里。
他要讲的故事乏善可陈，他为了师妹的伤远赴大漠去寻解药，待他伤痕累累归来之时，师妹早已嫁作他人妇。
他去送药的时候，师妹端坐在主母席位上，盘了老气横秋的发髻，偏一双眼媚眼如丝——我酿了一坛子桃花酒，气息奄奄，等你不来。
他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如同当年那样，支吾着说，药...药我寻来了，你...你千万记得喝。
话未说完，落荒而逃，掩住被鹰隼雕瞎的左眼。
我不知道老板是谁，我有十一个酒坛子，两坛受了月光酝酿的，我叫它月光。
酒馆里有时候人多，有时候人少，六七月的时候人最多，有土匪，有马帮，有官兵，有侠客，有私奔的小情人，有过路的僧侣，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西域人，他们出手大方，拿黄金和骆驼来换酒，我远远瞧见了，心里就欢喜。
十一二月的时候，酒馆通常空无一人，我仍旧对着月亮，每天酿十一坛酒，没人来喝，通通倒在西边的那颗槐树下。槐树下埋着累死的马骨，这么多香醇的好酒浇灌下去，它们在黄泉之下都酥得十里飘香。
有人的时候，我忙着照顾生意，没人的时候，我就看月亮。
但有一个人，他每个月都来。
他牵一匹瘦马，穿着露趾的草鞋，裸露的胸膛乌黑，头发披散下来，遮不住一张颧骨高挺的脸。
他总是说，诶，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换你一坛月光。
一坛月光，一坛江湖。
马帮的客人最爱瞎起哄，喂，穷鬼喝什么酒，谁要听你的破故事！
我也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掉漆的破门上，不拿正眼瞧他。
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往往不等客人们起哄第三遍，就灰溜溜牵着那匹瘦马走了。他走了很久，影子在夕阳下变得越来越瘦长，喝酒的客人们趁着猜拳和吃肉的空子，还要大声嗤笑他。
元月的一个冬夜，我酿了一坛好酒，酒味异样的香醇，我抱坛子在怀里，连那些叫嚣的马骨都舍不得喂。
他来得比往日早些。他在槐树下栓了瘦马，瘦马在同类的坟茔上绕着圈儿踱步，不时摇摆着头颅，打些让人烦躁的响鼻。
他说，诶，小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换你一坛酒。
昏黄的月光下，他嘴唇干裂，像一片久未灌溉的土地，说话的时候嘴唇舔了又舔。
我舍不得把酒给他，可我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对月独酌。
我竭力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手指蜷起来，绕着滑溜溜的坛子打着圈儿，你的故事精彩吗？
诶，精彩，绝对精彩。不精彩不要钱。
我拿白眼瞧他，他咧嘴一笑，脏兮兮的黑手掌要来抓我去年腌制的半只烧鹅，被打得瑟缩回袖子里。
他要讲的故事乏善可陈，他为了师妹的伤远赴大漠去寻解药，待他伤痕累累归来之时，师妹早已嫁作他人妇。
他去送药的时候，师妹端坐在主母席位上，盘了老气横秋的发髻，偏一双眼媚眼如丝——我酿了一坛子桃花酒，气息奄奄，等你不来。
他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如同当年那样，支吾着说，药...药我寻来了，你...你千万记得喝。
话未说完，落荒而逃，掩住被鹰隼雕瞎的左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