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Haruka
倏然而至的大雨阻隔远处另外半边天加深的一块云翳,犹如伤痕的印记扩散,一圈一圈涟漪状席卷整个世界。头顶不合时宜安装的鹿角灯折下稀疏的黄晕光芒从斜倚窗边的人发梢滑下将那张温和的脸错落地打出各种阴影。
九之濑遥单手支颐从交隔着水渍的玻璃窗上移开视线,挑开手下伍尔夫的《灯塔行》下一页有些怠惰地半阖着双眼,垂下眼睑。温热的呼吸打在旁边低温的透明水杯上留下氤氲雾气,愈演愈烈的雨拍击屋檐的声音在冗长扩大的日子像是断弦后一阵刺耳杂音,反而让人没能安静下来。
“啊啊啊,果然还是超想尝尝今天限定的章鱼烧……”口吻有些懊恼,有气无力地趴上阅览室的桌子,伸出手指随心擦掉杯壁上的水勾出难以理解的符号,一副无法忍耐的样子。
冰冷的桌面源源不断传递着比人体略低的温度,贴合柚木面的太阳穴发涨,抓着金属窗沿的手指慢慢地收紧,放开再收紧再放开,寒凉的触觉滋生起内心深处的某种情绪用不安然来形容贴切得过了头。收回手撑着桌面拖长声音重新恢复中规中矩的坐姿,再抬起眼的时候蓦然发现几步以外射灯下突兀出现一个正将淋湿得彻底的运动长衫脱下的少年。
联想着刚刚抱怨的话或许被对方一字不落地听个完全,九之濑遥有些难堪地圈着淡淡的笑意朝向那个只剩下黑色里衬的人,那个少年抄着手,手臂上搭着那件已然脱下的红色外套姿态颇有敌意,眼底青黛的黑眼圈让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消除了应有的隔阂感,距离一下子拉近,对方的身形没有奔跑在球场的同龄人那般健秀挺拔,甚至可以算得上有点孱瘦。
似乎是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甚至是明目张胆的注视,正伤脑筋看着红色外套不知道怎么做的人微微转过脸,黢黑而无波澜的双眸对上玻璃窗旁边穿着学校制服的九之濑遥的眼。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邂逅充满了未知数和随机性,在错综复杂的世界构图中你不知道在分叉口可以遮住谁的背影,冥冥之中只是在着染有昏黄怀旧感的场景中对上了那双眼睛,带着让你自叹弗如的清澈和无法克制的吸力诱人亦步亦趋步向虚空,遥远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安静坠落到冰冷寂静的黑暗深处。
九之濑遥呼吸有些发紧,嘴角动了动还没有来得及拉扯出一个代表自己心情的弧度,那个人更是迅速转过头将视线定格在服务台上绿植,稍微有点落空。
好像有点奇怪……九之濑遥微微低着头眯眼笑挠了挠侧脸,然后双手抱住桌上的水杯抿啜着,头顶的鹅黄灯光撒在睫毛上落下碎影。胸腔里心脏拖曳出不同寻常的节奏,异样的心情像一个圆线筒,细细的线头被扯出后便会源源不断地滚出来更多,速度也越来越快,须臾便轻而易举地将人缚得死死,挣脱不得,动弹不能。
指尖有些颤抖,有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手下书页翻得起毛边的《灯塔行》将借阅卡放进第一页然后抱着书站起身,厚重的椅子在光滑的瓷砖上摩擦出沉闷的声响,难得狼狈的冲对方歉意地点头示意然后把书交还到服务台上。
九之濑遥拉着书包带急速掠过阅览室门口的人身边,连樱花都尚且没落地的几秒时间中,他隐秘地偏移了视线,距离过近。握紧的左手擦过对方濡湿的衣袂,然后轻飘飘的布料由自己行走带起的风撩起,带着雨水气味在气温合适的室内迅速蒸发。
太多的偶然相遇净是因麻木的神情匆然的步伐而戛然而止,镜头还未来得及捕捉到清晰的表情特写已经转接为匆匆远去的背影。
拾级而下,连串踩下楼的脚步声和着悉悉索索响雨回荡在冗长的走廊,稳着一口气冲到这栋三层阅读建筑物的玻璃门外后九之濑遥才背倚着沾满水渍的大门急促地喘气,外围雨仍旧还在下着,水洼融合着泥土和黯淡的日光晦涩成团,身上的绿色毛衣制服沾染了水汽深一块浅一块像远处交杂的天空。
“唔哦,有点饿了呢……”看着头顶的天空,九之濑遥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高涨,嘴角的弧度比平日展现在别人面前的还要明亮,收拢不回来,“那今天就去吃双份的食物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