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接了见到小丑，更是我第一次看马戏。
小丑戴着宝蓝色的高帽，穿着暗蓝与暗红交织的格子上衣，裤子尽管也是暗蓝色，却从裤脚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绣了一大束茉莉。
他一点也不滑稽。
小丑先生的眼角是弯的，用红色的颜料刻意的强调出他的笑容，嘴角旁画个一个惨白的星星，尽管被后来涂抹的白粉掩盖去了，但我还是能看出来。
就像我可以断定这名小丑面具后的悲伤一样。
你为什么会悲伤呢？我想，现在有那么多人了解你的辛苦，知道了你隐藏在面具后的脸是怎样的疲惫，不论你的演出如何了我们也都会为你献上最热烈的掌声。你是可以悲伤的。
小丑走过来，用他特有的，阴阳怪调的语气问我：“孩子，你想看马戏吗？”
“是的。”我回答，然后向售票处走去，没有多看他一眼。
可怜的小丑先生。

每个人都是悲伤的，没有人可以躲开这个吃人的怪物。它将你的肉体吃的干干净净，只把骸骨还给你，让你摇摇欲坠的上路。人们沉浸在悲伤中，蔚蓝的泪水将大家包围，我们拼命地想游出去，但泪水是海，我们是鱼。
没有人可以逃离。我们溺死其中，别无选择。
我看见人们笑容背后形形色色的愁苦，浓烈的绿色不再代表生机，苦难结出的果子照样是鲜红的。大家带着不同的悲伤入座，等着另一群悲伤的人将他们逗乐，做一场短暂的美梦。
猩红色的绒面幕布打开，于是我们进到另外一个奇异的世界。
我看见猪被关在牢房里，一只一只排好了位置装作读书，凶猛的豹子被放出来绕着场地奔跑，表演着抓一只不存在的兔子。张开嘴我就能闻到它喉咙深处橙子的味道。还有笨重的狗熊在火圈中跳来跳去，猴子甩着鞭子斥呵它们。驯兽师像观众一样，离了那么远冷笑地看着动物们的演出。

动物们十分听话，即使有偶尔的挣扎，也完全在授意之下，仅仅当做一个笑料来展示。最后登场的狮子懒散的走上舞台，戴着羽毛面具的驯兽员站在场中央说要找一名观众来配合表演。
于是我被邀请到台上，驯兽员叫我把头伸到狮子的嘴里，而不用担心有任何的危险。
我当然知道没有危险，吃掉我对狮子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我的血肉已经被悲伤蚕食尽了，骨架里空空荡荡的笼着一片黑灰色的雾气。如果它将我吞下去，那么我的骨架也就成了它的骨架，我的悲伤也就成了它的悲伤。
没有生物会想让自己更悲伤的。
我依言把头钻进狮子的嘴里，在观众齐齐的惊呼中，我又闻到了橙子的味道。橙子已经腐烂了，在狮子的胃里袅袅地散发着不甘的酸气。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橙子流着泪说。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狮子毫无意义的重复。
我把头缩了回来，脖子上有滑腻的口水。“感谢您的参与，现在您可以到贵宾席就坐，演出之后您还可以到后台参观。”驯兽师热情的说，他的助手麻木的点头。
演出继续，我坐在贵宾席上看小丑先生演出，不辨喜怒。
“你好，小丑先生。”我小声的和他打招呼“真是悲伤的一天。”
小丑用他可笑的表演将全场逗笑，悲伤的浓雾在上方越积越多，我无法想像这些陷于美梦的人们一旦回到他们枯索无味的生活中去，他们将承受怎样巨大的失落。
他迈着夸张的步伐，走了半场，突然一下滑倒，摔得脸朝天。我这才看清小丑的鞋子。漆黑的底上绣满了惨白的茉莉，枝条像荆棘一样交织，比裤脚上的图案还要复杂几分，像是瞳孔中黑白两色的对此一样明显。
小丑装作恼羞成怒的样子爬起来，大声斥呵着地板。我突然想到刚才的狮子，会不会因为没有咬下我的头而受到惩罚，责备它没有制造出一个惊险而刺激的笑料。

……回来再说吧，码不完了……妈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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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呀不好，我眼睛里进学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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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小丑没有引起笑声的话，那他是不是也会像狮子一样受罚？我想着，然后故意笑得很大声。
小丑扭头看我，然后放下心来，哦，他的表演还是很成功的。
终于，在色彩斑斓的驳杂中，演出结束了。人们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和空虚的灵魂走出黄绿相间的帐篷，我被小丑带到后台参观其他的动物和怪人们。
“你刚刚笑得很大声。”小丑平静地说。 “也许吧。”我回答，瞄了眼那边的双头蛇。
“即使你不笑也没有关系的。”小丑继续说，他的笑容看起来不是那么真诚，可是我也不在乎。 “我在替你笑。”我扭过脸去看一边的蜥蜴。
小丑有些惊讶“可我一直在笑。” “你没有，”我肯定道“只是你的面具在笑。”
小丑又笑了笑“来吧，跟我去卸妆。”
小丑将颜料洗了下来，帽子下是淡金色的头发，五官很清秀，嘴角仍是翘起来的。“这也是面具。”我看着他的笑容，说道“你的心一定在哭。”
“你又没有见到过它，你怎么会知道？”小丑反问。我没想出什么道理来，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你的确是在哭。”
“我没什么可悲伤的，孩子，我的欣喜一如我表现出来的一样，我是不会悲伤的。”他笑着对我说“你看我脚上的茉莉，那么干净而又美好，它不同于玫瑰或蔷薇，那些花儿总是不可避免的带上血泪，而对于茉莉，人们给它的，永远只有称赞。”
“我将它画在我的脚旁，让它随着我走带每个地方去。就像是我的笑容，即使我难过，无可避免的受到伤害，但笑容不会消失——花儿凋谢了，香气也是还在的。”小丑微笑着说。
“这代表你将美好踩在了脚下吗？”我冷静的反驳“你的快乐是建立在悲伤之上的，笑容也带着虚假。你听见茉莉的哭声了吗？经由香气散开，回荡在整个房间里，随着你走带每个角落去。”
“为什么你一定要自己悲伤呢？”小丑露出嘲讽的笑意“盛开的鲜花，有趣的表演，这一切都是令人们开心的原因，你将自己浸泡在泪水中，刺鼻得像是福尔马林的味道。”
“这才是你的本性，讽刺，不是吗？你并不是真心愉悦的，你只是在嘲讽，嘲讽一切的样子就像站在世界最高的地方，不可一世的看着脚下。”我冷笑道。小丑终于卸下了他的面具，不知为何，我竟感到有些熟悉。
“别那么自以为是，孩子，我确实是时刻欢欣着的——尽管这种喜悦和悲伤并无太大区别。”
小丑将我带到一只人面鸟前，那鸟发出“桀桀桀”的笑声，面容扭曲着，说不出是愉悦还是痛苦。 “愉悦催生微笑，痛苦催生嘲笑，冷漠产生冷笑，苦郁产生惨笑···不论面对什么，笑都可以代替别的表情出现。它是我们最好的面具。”小丑的脸上划过几种不同的笑，像黑白的影片一样。
“我们是有理由笑的，为什要任由泪水冲刷，丢弃你的血肉呢？将美好践踏在脚下，你就是这个世界最尊贵的王！”小丑又换上一张含着蛊惑性的笑脸。我听见毒蛇在一旁“嘶嘶”地吐着信子。
“名为国王的棋子尽管高贵，却也阻止不了棋盘的覆倒。”我轻蔑道“你以为你眼中虚假的笑意又能阻挡多少泪水呢？对于这个世界，我们只能在臣服下，露出些许反抗。”
小丑看了我一会，露出怜悯的笑意“你总是这么消极，为什么要将自己无限的缩小呢？你就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你啊。”
“总是？你很了解我吗？”我冷哼“悲伤与欢乐，光明与黑暗，生与死，这些都是对立的，正如你和我一般。笑着的人尽管会流泪，但泪水也是一般的苦涩。”
“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莉芙，你知道我的，我的名字，我的内心，我的一切····而我也是同样透彻的了解你。想想，你可以想起来的。”那些泛黄的旧照片就在那你身边。“小丑浅笑着说，表情像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