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洋
新买的耳钉是钢铁制，有种冰凉的触感在燥热的酒吧里无疑是静心之物。
酒保的工资一个晚上抵得上餐馆的两天，因为人多有时也要充当服务员。凭借从小打到大的身手又一次躲过了想要游离在腰间的手，然后弯腰整理桌上零乱的酒瓶，推开包厢的时，被削弱的音乐顿时放大，跟着韵律扭走几步后，听到几声从门口传来吆喝，随便扫了一眼，哦学生党。
眼中闪过一丝讽刺，脚步却不停走向后面的垃圾桶意欲处理掉手中的瓶子。
陆海
从小就听母亲说，人的一生都在奋斗，十八年前为了未来而学习，十八年后为了子孙而工作。
从未听过的音乐在耳边炸开，不适应地皱着眉笔直坐在沙发上，额角隐隐作痛，却要在同学看过来时露出享受的笑容。
刚推开送到面前的酒，又有烟味袭来，同样抱歉地推辞，借口解手往包厢外走，却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小洋？！”
顿时手脚冰凉地愣在原地，使劲甩甩头才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洋的穿着打扮，片刻的手足无措后一把拉过他的手冲出包厢，冷下脸。
“怎么回事！”

陆洋
解决掉手中的瓶子，又进包厢送了酒，听着传话机里暂时没有活儿，准备寻个角落注意一会，刚推开门还没有松手就被拽了出来，以为是哪个喝醉的客人刚要抬头动手却看到了一个想象不到的身影，声音都开始颤动，另一只手不知道怎么放
“哥……？哥……”
吞了两口唾沫，看了看四周后面一想陆洋你怕什么，又露出了同平常一般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里缺酒保，工资又高。哥不是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学费每年除去奖学金也得几万吧，妈拿不出来正好……”
脸色不变缺越说越心虚，用余光不停的瞄陆海，然后咳了一声，疑惑道
“哥为什么会在这”
陆海
眉头随着他的话越来越紧，随即怒气被一种无力感代替，分明我才是家中长子，陆洋的兄长，却由陆洋一人撑起家里的半边天。
学费，母亲，哥，心中明知他只是说出了事实，选了一条正确的路，几乎想点头赞许，最终理智仍占了上风，对他的最后的疑问也偏过头避而不答。
“走，跟我回家。”

陆洋
从小到大，妈都知道她那个叫陆洋的顽劣儿子尤其听她大儿子陆海的话，从小，闯祸时陆海替自己挨了不少打，这次也是被拖拽不由自主的跟着陆海走，走到门口时传话机有了些许声响，自己才反应过来，挣脱了陆海的手
“哥！”
忍不住委屈的叫了一声
“我……不能走。”一双眼睛瞪圆直直看着陆海。这份工作难得的高薪，自己不能失去，好不容易家里生活好了些。摸了摸耳钉来清醒思绪。吸了口气，目光澄清看他
“我是顽劣，我也知道哥在想什么，可是，哥！我有分寸。我不会乱来的”
双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低眉哀求道
“我不走”
陆海
越往外走心里越踏实，就算小洋学习跟不上，他还是个乖孩子，这点我从未怀疑。
快走出大门时传话机突然发出声音，一小段电流声后便是一个说不出男女的声音，被陌生的事物惊得一滞，手上力道随之松下，轻易就被他挣开。
凝着摊开的手掌，大厅里的人看戏般的目光似乎都被实化，让人无法忽略。脸上顿时一片燥红，低吼一声“跟我来”便不由分说地重新拉过他，硬带到人较少的过道。
“你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过道里灯光昏暗，陆洋的脸被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一对闪亮的眼睛，光芒灼人。
“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来这里。”
“我读书，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是让你来这里……”
“受苦。”选了个委婉的词，即使有些言不及义，仍直直地看着他，“小洋，你是个乖孩子，哥求你，这里不适合你，跟哥回去。”

陆洋
看到他的脸色也知道自小陆海自尊心就很强，与往常一样乖乖随他到了过道里。不着痕迹的两手背到身后揉了揉肯定发红的手腕。昏暗灯光下的陆海被柔和了有棱角的轮廓也就没了往常那般的不可反抗。可还是下意识轻轻说
“哥……”
用那只未有红印的手扯住了他的袖子。眼睛亮亮凝视他，慢慢开口，轻声细语，在陆海面前永远端不出当初打架对人的那种傲气
“哥很棒。从小我就知道，我也知道哥那么努力为了我，也为了妈。我知道哥在想什么，可是哥要相信我的…身手。”
嗓子有些干涩，咬了咬下嘴唇，目光却执着的黏在陆海脸上，向下扯了扯他的衣袖
“哥，还有三个月，酒保的工资够你的学费还能给妈买几件衣服，也能给你添置一身，你大学人际交往正式场合多，不能掉面子。虽然哥什么衣服都穿的好，可大学总不能只穿校服。”
扯出了一抹笑意，眼中闪过哀求。终于垂了眼睑收了下颚摆了最低的姿态
“哥，求你……”
陆海
正因他从不抗拒，他也未表现过这样的低姿态，让人禁不住猜想这是他惯有的一面还是在酒吧必须有的容忍。
妈平日里做零工已能保证基础家用，说到底……
“还是因为我。”
甩开袖子上的手，眼神稍往下就能看到他的头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发胶坚挺的质感清晰可辨。
“小洋，你觉得我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钱？”
别过头，语气突然艰难起来，但仍一字一顿，字字坚定。
“如果我读书换来的是这些，是让你这样的付出，我宁愿放弃。”

陆洋
陆海的手掌永远都有灼热的温度，透过头皮传递的是安心感。就像是猫被捋了背脊一般舒服地眯眼看他，却发现因为背光而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而后的话一字一字敲打着鼓膜，终于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狠狠摇了几下头
“哥！”
忍不住急促的叫唤接下来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从小到大你成绩都很好，妈以你为荣，虽然我不是因为这些才尊敬你但是哥你那么努力，你前几个月为了高考都吃不好，睡不好，怎么可以放弃，哥，不可以”
陆海一直都高自己半个头，而灯光模糊下，惊觉自己的哥哥原来离自己那么远。现在就算抬眼看他，也得不到任何的眼神回应，突然袭来的无力感让自己渐渐松开了双手间指骨分明的手，陆海偏瘦，低眉间可看见他的裤管有些空还有些毛边，从小就和陆海共用一个衣柜的自己对于陆海有多少衣服更是再清楚不过，平常都穿校服，周末也都是打工不怎么出去玩。可大学……不一样。面前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哥，怎可以因为衣服被人为的看清。学费多打几份零工确实可以，但也是十分紧凑。
软垂在身边的手渐渐紧攥，微弓起背进行最后的哀求
“真的没什么的……哥这里的工作很好，治安也很好，我只是个酒保。求你……别让我辞职。”
陆海
看着他的模样鼻腔感到难耐的酸涩，后眼眶也跟着湿润，视线顿时清晰不少，因日日埋头读书双眼早已有些近视，甚至五米外的几个霓虹灯字也在眼睛湿润时才能看清。
本只能辨出陆洋的轮廓，在视力清晰与适应昏暗的条件下勉强能看到他的神情。
“小洋，是哥没用。”
湿润能带来的清晰只有一瞬，他的脸突然又模糊起来，心中一急，不假思索地拉过他，几乎拉进怀中。
“但这不该让你偿还。”
手因姿势恰好能碰到他耳垂上的耳钉，质感冰凉，手指一缩，又伸出去轻轻按几下。
“现在该我扛了，扛起这个家，给你撑一片天地。”

陆洋
陆海已经很久没有抱过自己，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弱化了表达感情的能力。而此刻因为紧张委屈而僵硬发凉的身躯也渐渐软了回来，依稀记得陆洋以前一次抱自己还是因为自己辍学而被妈一顿打。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可是还是明白，陆洋拒绝了自己，即便如此，看似有些松动的口风还是给了自己一丝希望。抬脸看他，收紧手臂
“哥一切都会好的。”
笑了笑，眼睛也是弯了起来
“这几年都过去了，还有四年，哥那么优秀，可能都不用四年。妈这些年那么辛苦，都是为了哥你能当上一个大学生，你现在这样说，妈会怎么想，她本来就有我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你是妈的骄傲，她会有多伤心”
习惯性用头蹭了蹭他的脖子，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是我哥，没什么偿还，没什么债务，我心甘情愿。大不了，以后你养我啊”
陆海
虽然他不曾强硬，但这样的亲昵也属少有，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无法用语言表明这种触动，只略微加大力道，给他一个真正的拥抱。
“嗯，一切都会好的。”
他的声音有些许变化，可以听出点哭腔，直到传来笑声才开口。
“小洋，我们回家。”
一顿，拉开两人的距离直至足以平视，脸上种种情绪已被笑容代替，不等他答复立马补充道。
“今天，我们回家。”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