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火神大我作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飞,像变成大风,气流滑过他的脸颊,火神大我在天空翱翔。飞著飞著,那座岛进入他的视线,火神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构筑出俯瞰岛屿的全貌。
他看著那座岛,突然失去飞行的力量,他开始下坠。
然后,火神旋即惊醒。
他大口喘著气,发现天空正要翻起白线。
孤岛第二天云朵遮住天空,太阳朦胧的升到空中,空气闷热。火神设法稍微放松了点,他没敢掉以轻心,但他其实也不太知道自己该对什麼表示警戒,反正,火神大我无论如何都会继续寻找走失的朋友。
下定目标以后,行动反而变得容易许多。
『至少这是我目前能做的事。』火神如是想,心神不知不觉也安定下来。他不是个热衷学问的人,学校成绩经常很危险,但火神大我并非什麼也没想的人——虽然不少人总是喜欢笨蛋来、笨蛋去的硬要帮他的姓氏改名。火神毫不介意,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措号,偶尔才被闹得跳脚。
——啊,这麼说来,那确实是前天才发生过的事情。
『总觉得已经过很远一样。』
火神一边想著,一边眺望岛外起伏的海面。
海面褪去夜晚的深黑,一点一滴地变亮,直到波浪清晰可见。火神端详许久,才转身离开。
天色大亮以后,大概又过了一、二个小时,火神大我与黑子哲幸运终於寻获对方。是黑子先找到存在感明显的火神,想也没想就拨开树丛,拼命奔到他附近。
看到黑子的时候,火神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下一秒,黑子哲也已经用他这辈子跑过最快的速度,用力扑向前抱住火神。
火神一把接住黑子,接著回过神来,用力回拥黑子哲也,心里头因为担忧而悬起的大石也稍微放下来。
「我还在想…要是找不到火神该怎麼办。」
「嗯,我也实在不知所措。」
「找到火神以后,突然安心了起来。」
黑子仰起头,微笑说:「总觉得,这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
「我也直到现在都无法置信。」火神呐呐的回答。接著,他们一起沉默下来,彼此都在思索之后该怎麼办。
经过讨论,火神和黑子决心先找到诚凛的其他队友。
作为感情极端融洽的球队,协同队友行动已经是融入骨子的意识。
黑子哲也推测木吉等人藏身村庄的可能性较大,火神也同意他的看法,他们遂决定从岛屿西侧切过溪谷往回走。
事实上,假使回顾出发当晚,姓氏开头发音是キ的木吉铁平,以及姓氏开头是イ的伊月俊出发时间都和火神、黑子差不多,倘若他们能设法在建筑物出入口附近的树林等待,诚凛一行人应早就会合。尽管如此,少年们受到现场气氛影响,以毫厘之差做出不同判断,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其中的症结,要属大坪泰介的惨死。
黑子说他看到秀德的大坪泰介遭人杀害,至於火神,他虽然没看到大坪,但他光听黑子描述就感到不寒而栗。
火神思索,但仍不解,为何有人能如此快的夺去他人性命。
怀抱各自心事,两人都不太说话,一前一后迈开步伐。
时值盛夏,小岛的溪水量颇为丰沛。从高耸的断崖往回走,就可以看到切入山体的溪流,对照地图,大概是在岛的东北侧。溪水还未到达满水位,河床岩石坦露不少生长著青苔的表面,流水清澈得不可思议。空气仍然闷滞,但因为流水之助,幸而带有些许舒缓的气息。
乏人管理的溪谷剩下生锈的告示牌,提醒游客不可以随意下水。火神他们小心的沿著同样长满青苔的山道行走,四周传来夏蝉的唧—唧噪音。
蝉声叫得天快要塌下来,颇使人烦躁。
一路无人。
山上的道路一路延伸到村庄,虽是简陋的步道,但看得出来当初有用心开造。阳光从树林缝隙投到两人足尖,渴的时候,就从补给品裏头拿出水喝,再用溪流装满罐子。由於处处戒备,身为运动员的两人虽只在下坡道行走,却感到异常疲惫。然而,事实证明,两人确实有严加戒备的必要。
因为,就在当天下午,黑子和火神於溪谷与山道的交界处发现遗体。那是溪谷特别深的位置,距离步道约莫有三层楼高。
死者是福田综合的队长石田英辉。
石田趴在溪谷,似乎是失足跌落致命,几粒碎石散在他左右,还看得到褐色的血迹。火神停下脚步,张开手挡住黑子。
他正面对一段拐弯的道路,没办法立即看到前面的路况。火神对著凹入左侧的弯道露出严肃神情。
「谁在那里!」他大声质问。
回应火神的质问,弯道侧有影子晃动几下。
就在石田坠崖处附近的弯道,雾岐第一的花宫真踏出遮蔽处,他举起双手,豪不示弱的回瞪火神。
『如果是喜欢在球场耍诈,以触身攻击球员取乐的花宫那家伙,搞不好会豪不介意的伤害别人。』对火神大我来说,花宫真是他现在数一数二不想见到的人。
怀抱此等戒心,火神紧张的盯住花宫。被火神挡在狭窄的石阶后方的黑子听见是花宫,也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
「别那麼紧张,我对你们一点兴趣也没有。」花宫张著手说:「我『本来』要找的是那边的石田。」
「他还活著吗?」
「死了吧,所以我才想捡个现成便宜,看能不能抢走他的武器。就算还活著,我猜你们也不打算救他。」花宫笑著说:「为了一个不熟的人冒险跳下这麼高的溪谷,白痴才会做。」
火神张开嘴,不晓得该怎麼回答,黑子挤到他前面,代替他反驳花宫:「如果石田还有机会活下来,我们绝对会想办法帮他。请不要以自己的想法概括所有人。。」
「哎呀、哎呀,真了不起。」花宫真回答,表情不知是嘲讽还是同情,他悻悻瞥向死去的石田英辉:「我把话说清楚,我可没杀石田那家伙,他死在那种地方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
火神打量花宫真,他审慎的评估花宫说法是否可信。随后,他判断花宫确实没有行凶过后继续留在原地的必要;假使他的目的是抢夺武器,火神相信花宫真这样的家伙会采取更有效率的做法。
他的想法使火神展现出来的敌意稍微收敛,这些细微的变化被花宫豪不遗漏的捕捉。花宫真嫌恶的扬起眉毛,忍不住笑出来:「喂,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其实也不是坏人啊?真讨厌,恶心死了。」
火神瞪他一眼,因为被说中一小部分的想法而胀红脸颊。
花宫大笑起来,他再次瞥了溪谷底下毫无动静的石田一眼,肩膀擦过火神和黑子,迳自往溪谷上方走去。
花宫边走,边用火神和黑子刚好能听见的音量说。
「说实话,我正在祈祷你们去死。最好所有人都去死,好让我顺利活下来。既然诚凛的人那麼善良,要不要为了我去死呢?」
花宫讽刺的话语传进火神耳里,听得极不舒服。
黑子抓住火神,生怕他一个冲动就去抓住对方理论。但是,花宫真故意不再看他们,自顾自走远了。
直到花宫走远,他们才松了口气。
「他走了。」
「嗯。」
火神和黑子望向花宫离开的方向,他难得驼著背,看上去与其说狡诈,不如说
忧心忡忡。
「黑子……我觉得……」
「好啦,不用说了,我知道。」黑子耸肩,有点莫可奈何的槌向火神肩膀:「你一定要说,他没找我们麻烦,应该是因为不想做那些人要我们做的事情。」
「唔,你怎麼知道。」
「火神的表情太好懂了。」
黑子笑著说。
他催促还兀自盯著花宫的火神大我前进。
从溪谷一路往下应当就能抵达村庄,抵达村庄以前,步道似乎会弯向海边。从树林缝隙开始可以隐约看到海平面,火神或黑子偶尔会望著天空或海面发楞,希望能看到前来救援的船只或飞机影子。
他们自然什麼也没盼到。
沿途,火神故作轻松地闲聊。
「只要你想,其实也可以一直很有存在感嘛,黑子。」
「我是因为喜欢观察人类,才不知不觉站到旁边。」
「我不相信。」火神说:「每次都突然消失又出现,都快吓出病了。」
黑子哲也偷笑出声,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他从背后偷觑火神,黑子哲也因为与好友会合而感到安心。
只是,黑子心中藏著更深的忧虑,他还不敢告诉火神。
在黑子哲也和火神分散的那晚,黑子才刚独自探索岛屿不久,他拿到一张指名给他的纸条。纸条的签署者彷佛知道黑子的行动方向,恰好绑在黑子无法忽视的地方。他下意识碰向上衣口袋,黑子握住口袋内捏得有点皱的纸条。
——纸条里面,是要黑子遵守游戏规则的请求。
他考虑许久,每次看到火神的笑容,都几乎脱口而出,最后仍决定不跟火神提这件事。要是讲了,黑子总觉得自己就等同默认这整个奇怪的局面,不得不对他们的生存游戏做出回应。
但是,至少目前为止,黑子都还不愿意认真考虑这件事情。
『如果是火神,一定不会同意纸条里面的作法。』黑子这样想著,决定不到非常要紧的时刻,就绝不让火神知道这件事。
何况,他已经和火神会合了,总觉得事情会逐渐好转一样。
很快,他们将找回同校的学长,甚至跟其他朋友会合;接著,救援的人马会及时来到,黑子就可以把纸条所写的东西抛诸脑后,纸条的撰写者也会乐意看到如此结果吧?
虽说如此,黑子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