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梦境
人走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季洁只是个法师,除了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安静的地方有人突兀地拜访。女子背对着光站在门口,若画如水,她是初晴。季洁见过的,几个月前见过,昨日也见过。她该是踏浪而来的杨震只取的一捧弱水。她宛若仙子般立在季洁眼前,依然是那抹幽雅淡然的笑,眼眉深处却藏着一丛恨。
季洁看她,疑惑不解后是豁然开朗。她该是为杨震而来。
季洁淡然开口道:杨夫人有何事?
初晴看她,冷冷一笑,道,若他还能忆起曾经,我就该叫你一声夫人吧。
往昔不是如今。季洁没有反驳。这场战争烈焱国必败,想想前任法师,你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初晴转身离开。
慢慢体会她话里的深意,季洁沉沉睡去,梦里见着琥珀色的月,殷殷红血,纯白茉莉,寂寞眼眸,断垣残壁,凌乱的賸旗,重伤的骑士,混乱却又那么清晰,但所有清冷都抵不过白衣女子掌心的血,唇边微笑如花绽放,湿了季洁的眼。
凝望白衣女子娇美容颜,季洁听到她微弱心跳,见着她唇轻启。靠近些,季洁仔细听她诉说:若有朝一日见着他,告诉他,我爱他。
法师。季洁轻喊,她曾在神殿祭祀房里见过白衣女子画像,她该就是前任法师,那个无故死去的女子。
临安,你知道吗?我爱你。女子目光锁在遥远一隅,那里似乎有一个男子正在倾城微笑,留给女子痴情的一生。
法师。季洁不曾知道那些过往,却能读懂她眼里全部的爱恋。
冰凌国的冰箭只有破咒能解,却要用一人的离开换所有生命的苏醒和失忆。一笑在嘴角,女子身影幻化成晨光里的微微尘埃,随风而逝。
痴情女子,总为着男子牺牲。醒来,那句风化而去的话还残留在季洁耳边,引得她心底阵阵悸动。
六.天涯
卷轻浪,沉沉千里,乱花过,满地狼藉。季洁最后一次在神殿徘徊,然后朝着远方走去,天涯海角,始终有一人牵挂她的心。
听到法师无故离开的消息,初晴满面笑容。杨震,终究是她一个人的。
夜幕沉下,天空飞扬起漫天雪花,张狂如嗜血狼族的冰凌国骑士狰狞地笑着,拔出他们引以为傲的冰箭,横穿过所有烈焱国骑士的胸膛。
倒下的一刻,杨震又见着那梦里的女子,在忧伤的走。微微闭起眼,又缓缓睁开,他微笑着,望向远方......故乡就在那里,他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胸前盔甲保护最后心脉,他的手朝前伸去,记忆深处有抹柔象幽素的痕。
一人温暖手掌握住他的,刹那间,邪恶眼神在身后崩决,满目只得优美眉目,柔和青丝。
洁儿。他柔柔唤她。
你没有忘记我吗?我,亦或是誓言。
洁儿,你是我的洁儿!
她颤然,抖动着双肩,无言亦无泪。原来不管越过多少年,他依旧是她季洁永远的天涯。
视线渐渐模糊,杨震眼里只剩下她纯白面容和怜惜的泪。
活着。这是季洁留给他的最后两个字。
烈焱国法师自有她的秘密,天涯海角的秘密,心里默默念着咒语:本无缘,何求聚?既无心,何来误?昨夕尘土,今昔情愫;念去去,烟波万里,君陌路。
不要,求你,不要!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明白十年前那一战胜利的缘由:前任法师用生命作为代价,唤醒破军咒,破除冰凌国冰箭,让烈焱国大获全胜,只是最重要的记忆从此被剥夺。爱情残忍地被他背叛,王主婚,他成婚,却忘了那杨柳青烟里的寂寞女子。
阿震,任何事都得付出代价。季洁苍白的笑。
洁儿。眼泪凝结,慢慢从他腮旁滚落。
她知道,她也早已是他的天涯。
夕阳西下,杨震偕同所有骑士沉沉睡去。
她的杨震恐怕是再也想不起她了。
站起身,无畏的让刺骨寒风割破白袍,她轻轻扯下面纱,摊在掌心,猛然一声咳,手掌向前接住嘴角落下的嫣红。季洁瞧着它将洁白染成灿烂,而后顺着指缝流进沙土,开出一朵朵妩媚的花。
阿震,今夜一过,你又会忘记,忘记在你生命曾有一个叫季洁的女子。
忘字诀,既是断魂的开始,也是盟誓的终结。
鲜血喷出,魂魄分离,季洁遥望轻笑,化烟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