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歆觉得,到目前为止,她做过得最疯狂的事,就是来到英国和陈翔一起读书。她自己偷偷办了手续,昏天地暗地考了一堆英语考试,办了签证,跟莉娜借了钱买机票,自己独自一人来到了英国。在到了英国之后,她才向家里报了平安,一向循规蹈矩的父母被她吓得够呛,跟她吵了一架。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自己却连个住处都没找落,靓歆拖着一大包行李,愁眉苦脸地坐在昏暗的路灯下,想着今晚也许就露宿街头了。
“嘿,你好。”
一声熟悉的问好,靓歆愣了愣,抬了起头,就看见带着墨镜的陈翔站在她面前,友好地和她打着招呼。
“嗨,你好……”
“你…和我一个高中同学长得很像…”
靓歆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是吗?他们年组还有和她长得像的人吗?她怎么不知道?
“你…该不会就是…六班那个郑靓歆吧……”
靓歆长大了嘴巴看着他,天,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嘿,你就是那个郑靓歆吧,你是不是不认识我啊,我是九班的,我叫陈翔。”
陈翔摘下眼镜,友好地冲她笑着,笑得靓歆有点晃神。她怎么会不认识他,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他嘛!
“嗯…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啊?”
靓歆才缓过神,头低得很低,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我…我找不到地方住……”
陈翔恍然大悟,想都没想,帮她拎起行李,说:
“那这样好了,你先住我那里,等过两天学校开学你再去申请宿舍,好吧?”
靓歆起身,点点头,默默地跟在陈翔的身后,她可不希望陈翔看到她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子一样,那多难为情啊!
到了陈翔家,她才知道,原来他家是离他们两的学校最近的一片别墅区,花园里种满了白蔷薇,被蔷薇丛环绕的是一个白色的铁制吊椅。靓歆微微吐了吐舌头,看来,这真是土豪的世界啊。
靓歆被陈翔安排住在二楼的客房里,而他住在一楼。两天过后,到了开学的时候,陈翔陪靓歆去教务处申请宿舍,却被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一口回绝了。陈翔气不过想找她理论,靓歆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地用中文说:
“别说了,他们看不起咱们,跟他们说下去也不能有什么好处,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晚上,在陈翔家的餐厅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郑靓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你…你还是住在我这儿里吧,现在合租太危险了,你又是一个女孩子家,咱们在一起还兴许能有个照应。”
靓歆愣愣地看着他,她在来到这里之前可没想过会和他住在一起,而且还是他邀请的。一切都有点太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陈翔小心翼翼地看着靓歆的脸色,问她:
“你不愿意么…不愿意的话……”
靓歆立刻清醒过来,抓着他的手激动地说:
“愿意愿意,只有你…你能留我,怎么我都愿意。”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了手。又觉得有点不妥,说:
“那…条件呢?”
陈翔没有想那么多,不好意地挠挠头说:
“就,就是帮我做做家务,做做饭什么的,英国的饭菜实在不对我的口味……”
靓歆被他逗得扑哧一下就笑了,连忙满口答应。就这样,她住了下来。
其实,事情也许不像靓歆想的那么简单。在原来的学校,他就经常听他们班的英语老师提起六班有个女孩英语超级烂,后来高二一下子提好了一大截子,不分白昼地学习英语。他被老师说得好奇心蠢蠢欲动,就在他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偷偷和一个靓歆原来的初中同学溜出来,趴在六班的窗子后面,偷偷地看了靓歆一节课。高三下学期的时候,他因为要去外国念书所以不参加年级大榜的排名,他总是能在英语状元榜上看到郑靓歆的名字排在最前面,这个女孩,对他来说就像一个迷一样。他一直很好奇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所以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就如同,靓歆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般。
就那么很自然的,他们走在了一起。大学四年的时光,靓歆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去图书室,一起打工,一起去旅行,一起拿奖学金,一切都很美好。就在毕业那天,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优秀毕业生的领奖台上,单膝下跪向她求婚。他用汉语说:
“从高中到大学,一共七年。我想用这七年的时光,换咱们一辈子的幸福。嫁给我,好吗?”
她激动得捂着嘴哭却哭不出声,眼睛已经被喜悦冲击成两条弯弯的月牙;她从没奢望过这样,从开始的默默关注他的时候,她就不曾幻想过有这么一天,感觉一切都美得像一场梦,一场不愿意醒来的梦。
他们没有马上登记结婚,在这之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天,在陈翔和她商量好回国的日期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陈翔去开了门,靓歆发现他身子一怔,再扭头一看,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站在门前,死盯着正探出头来的她。她听见他缓缓开口:
“妈……”
后来的事情如同一切狗血的婆媳剧,他妈妈开了张空白的支票让她离开,她咬着嘴唇不吭声,这么多年的骄傲不允许她伸手接下它,却又听见他母亲缓缓开口:
“郑靓歆,是吧,你有多久没回去过了?没问候过你父母了?”
她想了想,没吭声,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来之前,特意问候了一下你的家人…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父亲上个月本然打算坐飞机来看你,结果…唉,中途坐车的时候遭遇山体滑坡,到现在还在急救室里抢救呢…”
靓歆瞪大了双眼看着她,紧握着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什么?你说什么?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打个电话回家就知道了,”
说完,又把手中的支票塞到她手里,这回她没有拒绝,陈翔的母亲拍拍她的手,说:
“收下来之后,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吧……”
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不愿看那妇人脸上的表情。那妇人似乎十分满意的转了个身,优雅地拎着小皮包走了。
她匆忙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跟母亲确认了这件事之后,她连忙打车到了机场,坐了最晚的一班机回了国。
一时间,母亲的哭泣、自己的悔恨和自责、亲友的冷眼相待、父亲的危险状况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电话已经被她关了机,她希望自己能陪在父亲身旁的最后这段时间,不要有其他人来打搅,哪怕是陈翔。
在她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天晚上,父亲在昏迷之后头一次睁开眼睛。她趴在父亲的床边,紧握着他干枯的手,希望能挽留他一下。父亲示意她上前,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她的耳畔说了一句,她的哽咽却再也停不下来了。
“丫头,我不气你了,回来吧,要幸福。”
机器的哔哔声,母亲的哭号声,各种手忙脚乱的声音,仿佛都与她隔绝开来,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可事实仿佛是将她强按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响的头。
令人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母亲因为过度劳累和过度伤心导致急性心脏病发,即使是在急救室病发的,但最后也没能捡条命回来,随她的丈夫去了。
靓歆冷静了下来,自己一个人搬完了所有的后事,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家里,窗口的长明灯还在亮着,被风吹得忽悠忽悠得闪着,将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现在家里,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了,除了这套房子,她什么也没得到。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父母,看向摆在桌子上的水果刀,忽然起身,想拿起刀,自己了断了自己。正巧隔壁大婶经过,一下拦住了她。她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医生告诉了她另一个震惊的消息:她怀孕了。
她觉得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希望,却又不再给予她更多。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已经签好名字的空白支票,放在桌子上盯了半天。她自己一个人没有关系,怎么都是活着,可如今有了孩子,一切都要万分小心。于是,她狠下了心,拿起笔,在上面添了一个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挣到的数字,缓缓地合上眼,右手轻抚着小腹。
孩子,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会为你,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