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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264→中篇】《星光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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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8-03-24 13:18回复
    南方的雪下得很晚,一月的中旬天空阴霾,飘着小雨.直到哪一天天气忽然变冷,会感觉到雨打在脸上有些疼,他问允浩,允浩取笑他,说那不是雨啦,是雪籽啊. 
    说完允浩抓住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我的口袋有绒的,很暖和,我都舍不得把手伸进去,怕给弄凉了。” 
    有天觉得雪籽落在了他的鼻尖上,有些发凉。他吸了吸鼻子,抓住允浩的手也塞进衣袋,“一起暖着。” 
    允浩笑,打开他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你的手真凉,跟冰块一样。” 
    他们坐上夜里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有天掏出MP3,一个耳塞塞在自己耳朵,另一个给了允浩.允浩看着外边越来越重的小雨,笑了,他说明天早起,就是银白色的一片了. 
    当时他也觉得兴奋,轻轻地哼唱起歌. 
    允浩摸摸他的头,然后也捏着嗓子用娃娃音唱了起来,把他喜欢的那首歌唱的面目全非,但他不在乎,因为那是他喜欢的少年. 

    高三那年有天心情很不好,他有些厌倦成山的功课,和怎么努力都提升不上的分数。他总是在算到难题时分神,他仔细地听着隔壁的动静,可只偶尔听得到椅子与地面擦出的吱呀声,他隐隐地有些泄气,允浩不再在学习的时候偷懒,他父母给他寄予了厚望,他得考上好的大学。而自己,就算熬出了这个阶段,上了一所二流大学,下一步该往哪走,他一点也不清楚。 
    他们至今走的都是常规路线,循规蹈矩。 
    他想起了画家,歌者和那些寻梦的人,甚至有些向往那样清贫的生活,因为不用压抑自己对这个世界真实的看法,或者是因为看上去没有什么牵挂。 
    他带上耳机反复听着一首歌,最后在草稿纸上写出整首歌的谱子。 
    白色的窗帘扬起痒到他的脸时,他才想起母亲睡前嘱咐自己晚上关上窗,小心着凉。 
    隔壁响起轻轻叩墙的声音,那是允浩告诉他,他去睡了。 
    他轻巧地转动着手中的笔,一圈又一圈,初春的风里有一种花香,他忽然察觉心口一种莫名的悸动和感伤。 
    他想如果那是一首歌,他也只唱给那一个人听。 

    高考前的那段日子,所有人都很烦躁,高考前学校给了假,让他们冷静下自己的心情。 
    窗外的知了一直在叫,空气中一股黏腻的汗腥味,有天揉了揉困顿的眼睛,继续在纸上画着那道三角函数题。 
    这道题他算了一下午。 
    夜幕刚至,他已经烦闷到极点,他使劲砸了砸那堵墙,不一会,便听见敲门声和对话声。 
    “允浩来了啊。”母亲的声音。 
    “是啊阿姨,我来跟有天讨论题目。”允浩的声音。 
    然后房门就被推开,自己以一个蔫了吧唧的背影对着推门而入的少年。 
    “我们有天怎么跟霜打的白菜似的?平日骂我时的霸气哪里去了?!”满眼含笑的少年走到他身后,双手扶上他的肩膀,用力按了按。 
    “这题。”他无精打采地用笔指了指题目,头都没回。 
    少年接过笔,在稿纸上哗哗地写开,下巴轻轻抵在他头顶。 
    “三角函数也就是变换这么简单啦。”他在答案下面划了一条醒目的横线,“有一个六边形法则,记起来应该比较容易。” 
    说完少年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画了一个六边形,散落下来的头发来回地蹭着他的脸,嘴里若无其事地念着‘sin…,cos…,tan……’,手却从他肩头滑下,轻轻搂住他的身体。 
    他在那个松垮垮的怀抱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想尽办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去看那个画得有些变扭的六边形,可全身细胞都不听话地各自亢奋。 
    因为它们知道这是机会,所以拼了命地记忆身后少年身体的味道,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细节。 
    “有天,一定要好好学啊,我们再考进一个学校,夜路黑,你再陪我走一段吧。”允浩搁下笔,另一只手臂也环过来,抱着他轻晃。 
    他闷闷地不言语,拿起被搁下的笔,使了劲也写不出一个字。 
    他抬了抬头,看见纱窗外停着的一只萤火虫,尾部发着若有若无的光,像随时都会熄灭。 
    他伸手抚在纱窗上。 
    “它快死了呢。”他对身后的人说。 
    那只萤火虫扇扇翅,飞了。 

    后来他们还是没进同一所大学,庆幸的是他们还是都留在了这个城市,在市中心的是允浩的大学,郊区的是有天的大学。有天开学的那天他死活不让允浩去送他,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怨恨,他不知道恨的是什么,于是便迁怒于允浩。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两所大学间隔着的那几条街道,是他们之间最初的裂痕。 
    他刚住进学校的时候,一天会接到允浩五六通电话,扯的也是些杂七杂八的废话,他连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允浩都了如指掌,虽然他老是说他是闲的,但仍然满心欢喜。 
    后来允浩也开学了,他成绩优秀,能力强,人缘又好,有时候有天好多天接不到他的电话,自己打过去,他总是在忙开会忙饭局忙考试,那时候有天觉得自己像极了独守空房的痴心女人。 
    没事干的时候他就在校园里转悠。那天正赶上社团招新,各处搭着棚子,挂着宣传海报,社团的负责人拉住感兴趣的大学新生口沫横飞地介绍。他走到拐角一个不起眼的棚子,没有宣传海报,三四个人姿势散漫地围坐着玩牌。 
    “你们这是什么社团?”他忍不住询问。 
    “是乐队,你要参加吗?” 
    他深吸一口气,“你们教人作曲吗?” 
    他们中的一个人抬起头看看他,好久,点点头。 
    他掏了掏了口袋,把20块社团费摊平放在报名表旁,在报名表上填上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感觉心口一阵空荡荡的疼。 
    那时候他以为只是选了一项课外的消遣,在触到音乐瑰丽的外壳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选了一条路。


    3楼2008-03-24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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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假回去他们都忙着联系高中的同学,一桌又一桌的饭局,有天发现允浩的短信和电话很多,有时候他能依稀听见手机里传出的女孩的声音,他不太介意,因为允浩挂断电话后会自觉得跟他解释,那是他大学里关系比较好的女生给他的拜年问候。 
      有天抽空去看他加入的那个乐队的成员在酒吧的演出,他沉浸在音乐声中异常地兴奋。等他们演出结束后,他跑去看他们,他摸到了昂贵的乐器,他把手按在琴键上,它发出的音色让他激动得指尖都在颤抖,他学长问他,这么喜欢?他使劲地点头,‘这么清脆的音色奏出的旋律肯定很动听。’他学长双手按在琴键上,问他,‘你也有说不出口的感情?’他愣了愣,他学长看着他,温和地笑了,‘我可以教你。’他说。 

      今年春节这个城市解除了放鞭炮的禁令。允浩很兴奋地抱着红红绿绿的一堆拉着他跑上天台。他抬头望望天,阴天的夜晚,没有星星,允浩在一旁忙活着摆放烟花爆竹,他双手插袋站着静静地看,直到允浩咧着嘴把一只点燃的仙女棒塞进他手里,“拿着,把点燃的一边对着天上。” 
      “知道,小时侯又不是没玩过。”他好笑地反驳。 
      手中的烟花‘噗’地冲上天,在夜空中绽开一个小小的花形,闪闪地像星星一般。 
      他开心地‘喔!’了一声。 
      允浩点燃了最大的爆竹,然后揽着他站得远远的,站定后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爆竹冲上天很大声炸开的瞬间,他们俩都很夸张地笑。 
      那夜人造的星光落进他们的眼中,干净又明亮。 

      新的学期开始后,有天就跟着乐队很努力地学习音乐,他学长跟他说‘我也不是最专业的,可我至少可以把你带上这条路。’他们偶尔在一起谈论理想,他觉得他们的理想都很伟大,只有自己,理想太单薄,仅仅是为了给那个人写一首歌。 
      他们乐队也渐渐频繁地在校内的大型晚会中抛头露面,他也尝试着随着乐队在酒吧唱歌,这是他除学习外第一次那么投入地去做一件事,而且他觉得自己在音乐方面如鱼得水。 
      空闲的时间慢慢减少,他也很少再去允浩的学校,他想他时他会把那思念记上一笔,转化成五条线中游走的音符。 
      偶尔听他母亲在电话里说允浩代表学校参加全国的什么竞赛,跟同队的一个女生走的很近啊,是他女朋友吗,有天你听他怎么讲的? 
      他回答地有些笨,‘没听他讲过,也许是吧。’ 
      ‘我们有天应该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没有能带回家的吗?’他母亲最后的一句像是在试探。 
      ‘啊?恩,没有几个漂亮的啊。’ 
      刚挂掉电话他就想不起和母亲谈及的内容,也无非是她的唠叨和自己的敷衍。 
      只是有句话对他而言像是个重要的情报。 

      再次放假看见允浩时他还是那副样子,仿佛和他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都在这一个学期的时间里被封藏好,再拿出来时,像是一尘不变。 
      自己害怕的却是,不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若只是听他事后的叙述和感想,还是会漏掉那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像错过了一场电影却心有不甘地去看了影评。 
      错过了感情的细枝末节,还有没有办法被感动。 
      这样的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再插手他的生活。


      5楼2008-03-24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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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珉真的住了下来,并且认真准备他的高考。 
        本来已经习惯了没有规律乱七八糟的日子,可昌珉的闯入让他不得不有些顾忌。 
        像每天晚归时会放轻脚步,慢慢习惯去昌珉房里探班,有时候房间里会亮着盏小灯,照着昌珉认真的侧脸,紧抿着嘴唇,眉头微蹙,他是一个相当好看的男孩,轮廓分明。 
        察觉到房间进来了人,昌珉会回过头看看,看见自己便会笑着抱怨,“有天哥,好累,饿死了。” 
        自己出于打扰到别人学习的内疚,会试探的问问,“那……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回答自己的是一大一小笑得弯弯的眼睛和少年响亮的道谢声。 
        昌珉身上那种青春的气息总吸引着自己,让自己想起那个笑得同样美好,会偶尔撒娇的少年,还有自己那些青涩的心情。 

        他自己是过来人,明白高考的可怕。 
        虽然昌珉是个比自己聪明得多的小孩,也被折磨地瘦了下来。 
        有时深夜回来会撞见出来倒水喝的昌珉蓬着头发,脸色发黄,看见他仍笑嘻嘻地叫哥时,他心里越发地难受。 
        他开始每天回家做饭,也会研究营养学和菜谱,他担心昌珉再瘦下去干巴成个老头该怎么办。他要求昌珉每天上完课就回宿舍,补得精力充沛了再去学校。 
        他越来越像个学生家长,晚上工作结束会要求早点回来,会陪着昌珉直到他学习结束。他有时写写曲子,有时翻翻昌珉的乐理书。这段时间他也似乎睡眠不足。但这样不断地填补心里大块被偷走的充实感,才不会感觉那么空虚。 
        允浩总是打听他的住处。 
        他不告诉。 
        允浩说我只是去看看你,不会强行绑你回来。 
        他仍然不告诉。 
        他一个人过的很坚强,刀枪不入的。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顾忌太多。 

        高考前综合症。 
        这是对考生和家长而言的,可是他自己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临考的前一天晚上,他不断地从昌珉房间进进出出,铅笔备好了没?手表?不会写的题目先空着,挑会做的做。别紧张,一定要看清题目…… 
        他也觉得自己絮叨,昌珉仰头对他笑,说大概是因为有天哥你投入了太多吧。 
        因为投入而变得重视起来,珍贵起来。 
        他有些傻得挠挠头,‘也许是吧。’ 

        可有些事情也实在发生的太突然。 
        下午突然被酒吧老板叫来布置舞台,搬着架子鼓时他还在想,再过四五个小时昌珉也该出考场了吧,莫名其妙地头顶那台破旧的大音箱就倒了下来。 
        来不及躲开,只觉得下身一阵尖锐的疼痛,来不及想清楚,就模糊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病床前围了很多人,眼熟的,不眼熟的,好像都是酒吧里的,看到自己睁了眼,都陆续过来交待了两句。 
        老板说“我们会赔偿医疗费,你就休息几个月吧。” 
        学长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容易恢复啊。” 
        然后他们三三两两地离开。 
        他这才看见墙角边靠着的昌珉。 
        满脸认真地看着他,人都走光时,才倒了杯水走过来。 
        “哥,腿还疼吗?” 
        “没什么感觉哈。”他故作轻松地笑笑,突然想起他受伤前一秒还在思考的事情,“你怎么来了!考试结束了吗?” 
        那孩子抿了抿嘴角,“没结束,试卷我写好了,提前交了而已。” 
        他不好责怪他,有时候,即使是拼命坚持了很久的事情,到最后的关口,还是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住院的时候接到允浩的电话,他说大学三年成绩综合出来了,他可以保研。 
        他激动得差点蹦起来,说‘真的啊,那这次就去个好学校,最一流的那种。’ 
        允浩在那头笑了,说‘是啊,我挑个北方的学校,离你近,方便蹭吃蹭住。’ 
        他在这头沉默了,然后他说允浩,你真的不用为我再做什么了,升高中时你故意考差和我进了一所高中,考大学时又只填了本地的志愿,和我留在一个城市,这次,你真不用这么做了,我真的陪不了你了。 
        他抢先挂断了电话,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昌珉填志愿时他给他挑了好多个南方的学校,昌珉看着志愿书无奈地笑笑,说哥,真要把我送去那么远。 
        他一边埋头继续寻找,一边敷衍,南方学校教学质量好,环境也好,至少在冬天手上不会冻疮。 
        他明白这不是原因。


        10楼2008-03-24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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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珉估出的分数他看了,那三科的成绩很高,唯独最后一科,空荡荡地什么也没写。 
          他问他学长,学长说你被砸伤晕倒后,我们就找了和你住一起的那孩子,他还没进考场,接到电话就赶来了。 
          他就这样阻了昌珉的前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给他任何牵绊,他要送他离自己远远的,越远越好。 
          他认真地为昌珉填好志愿书,交给昌珉时他突然很严肃地告诉他,“你要去接受正规的音乐训练,你不能和我一样。” 

          几天后,昌珉把他从医院接回了宿舍。 
          本以为昌珉轻描淡写的那句‘我来照顾你’只是对病号的安慰,可后来他却看见昌珉开始学着做菜,学着煲汤,甚至是和自己曾经一样,开始早出晚归。 
          “哥,你的那份工还满轻松的,你老板好像更满意我哦。” 
          “哥,在酒吧唱歌也满好玩的。更有歌手的感觉。” 
          昌珉靠在他床边笑着说。 
          他丢下正在写的谱子,伸手狠揉昌珉的头发,“死小子,说得这么轻松,那你以后养我好了。” 
          昌珉一边用手护着头挡住自己伸过去的魔爪,一边大声喊着,“哥,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反悔!” 

          昌珉第一志愿被撞了,第二志愿是本市的,面试时考官让他唱了首歌,昌珉的高音很漂亮,所以尽管分数不高却也顺利被录取了。 
          他整个夏天都无所事事,而且习惯每天傍晚拄着拐走到昌珉唱歌的酒吧,坐在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听他唱歌。 
          他似乎恋上了昌珉的声音,即使是在一片嘈杂混沌中也依然清新可辨。 
          他在夏末傍晚渐凉爽的风里睡眼朦胧,他看见昌珉唱到深情时投向自己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依旧明亮。 
          他半闭着眼,视听都开始模糊起来,他似乎听见允浩用不正经的娃娃音唱着自己写给他的歌,侧着脸看着他,满眼的笑意。 
          手机震动声把他从梦中惊醒,在黑暗中发出海蓝色的荧光。 
          “允浩。有什么事?”他拿起电话背过身。 
          “没什么,找你聊聊。”允浩的声音有些低哑,接着向他汇报最近的情况。 
          一些说都说不清楚的难过,要是别人抱怨他会毫不犹豫地说他是找郁闷。 
          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患得患失。 
          可允浩的心情他却能了解,那像是登山者攀上一个新高度却不适宜氧气稀薄。 
          或者是一个人想停下却被惯性生生地拉扯。 
          因为要离开,也因为摸不着未来。 
          因为自己也曾经经历过,并且更加的深刻。 
          酒吧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没自觉大声的闹,那些喝酒消愁的人用哭腔说着自己的故事,来谈天的人用大嗓门说话,怕自己声音就冲散在这嘈杂里。 
          他闻到烟味觉得嗓子不舒服便咳嗽了两声。 
          允浩听见又紧张他,他笑他穷担心。允浩就不讲话了,他等了半天,允浩说“听见有人唱歌,有天你把你写的歌唱我听吧。” 
          他本想拒绝,或者唱一首与他的爱无关的歌,别人的歌。 
          可他还是唱了,他紧捏着手机,指尖微颤,他怕他听懂,他又怕他听不明白,他唱得惶恐不安,最后曲终,允浩说‘很好听。’ 
          他从这个评价中听不到一个答案,接受的或是拒接的。 
          紧接着他就想通了,对于别人,这仅仅是一首歌,一首没填上歌词所以都不知是不是情歌的歌。 
          他瞟了眼下台后走向自己的昌珉,对电话那头说,“发短信吧,这里太吵了。”


          11楼2008-03-24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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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信里允浩开始和自己唠叨一些生活中的琐事,他抱怨学校,抱怨教务处,还抱怨起邮局,他说邮车来的不准时,害得他的资料都不能准时寄到。 
            自己觉得有些得意甚至是好笑,允浩的表从中学起就一直慢了十分钟,每次和他约好他都迟到十分钟,可爱的是,每次他都很得意的告诉自己,‘呐,我掐表来的,时间刚刚好。” 
            他一点点地偷偷积攒着允浩对自己十分钟的亏欠,只为换得自己曾为他付出的一点证明。 
            现在他却好心地点破,怕哪天真的误了允浩的大事。 
            “你的表慢了十分钟。一直都是。” 
            允浩在那边有些委屈的反驳,“调过来了,早调过来了。” 
            他有些惊讶,心底蔓延起一中怪异的情绪,“什么时候。” 
            “我和嘉乐约好时间却迟到,她一生气就给我调好了。” 
            这条短信他看了半天,手不自觉地用力地捏着手机冰凉的外壳,手心却沁出汗来。他在屏幕上打了一个‘哦’字,然后又马上删掉,换上三个字“那就好”,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把手机扔在桌上,起身钻进卫生间,他坐在马桶上抽了支烟,烟雾升上空,他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很好笑。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积攒的十分钟加起来会有多少。 
            也许长到足够去看好几场生死离别的电影,也许长到足够写出好几首缠绵悱恻的情歌,也许长到足够开始好几段属于自己的风花雪月的爱情。 
            但是,这样的年华却都被自己任性地浪费了,追究不起了. 

            他想投入一次看看,投入自己正拥有的生活。他以为只要没有那个人就可以自我。 
            先是酒。 
            他开始在迷离的灯光里喝得烂醉,醉了之后他就手舞足蹈的唱歌,自己被自己的歌感动地一塌糊涂。唱累了他就睡,睡着了就任昌珉背着,穿梭在城市依旧明亮的夜里,他皱眉揪着昌珉的衣服不清醒地抱怨,“郑允浩,灯太亮,给我闭了!”昌珉听完会脱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脑袋上,遮住光,再继续背起他往回走。 
            后来渐渐他喝不醉了,但依然不讲理地伏在昌珉肩上喊灯光太亮。昌珉再用外套罩住光时,他却在一片黑暗中哭了,眼泪滴进昌珉的衣领,就顺着皮肤滑下,看不到了。 
            然后是有一天他在一次吵闹的聚会中接过学长笑着递来的一支普普通通的烟,他清楚那是什么,他却满不在乎,放佛报纸书刊上那些为吸毒家破人亡的报道只是耸人听闻的笑谈,他嬉笑着将它点燃,没人阻止,身边的人依然笑着闹着,好像他接过的也不过是平日抽惯了的杂牌香烟。大家都不放在心上不是么? 
            “我想为所欲为,你不反对,谁敢反对。” 

            吸毒这件事还是不早不迟地被昌珉发现了,自己蹲在角落猥琐的姿势和明显消瘦的脸颊。有些事的确不亲身经历不会明白,像吸毒,轻而易举地沉沦,却戒也戒不掉。 
            就像走进生命里的那个人,怎么可能说忘掉就忘掉,说离开就离开。 
            他急于纠正自己的错误,没想到这么快,又错了。 
            一次又一次,他试图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什么都不想,可毒瘾上来时,他竟摸索不到自己的意识,四处都是混沌的,只有身体渴求舒适的本能带着自己横冲直撞,每次恢复意识时,都是抢来自己藏好的烟,蹲在地上猛抽,面前是红着眼眶的昌珉。 
            他觉得自己一定狼狈不堪,他把毒品全烧了,买了根手腕粗的绳,他把绳交给昌珉让他把自己绑起来,昌珉接过绳,把他绑在椅背上,每把绳绕他一圈时都问,紧不紧,疼不疼。他就龇牙咧嘴的笑,“没什么感觉哈,你再绑紧点。”昌珉把绳系了死扣,然后隔着椅背抱紧他,说“哥,别怕。”他安慰似的用头发蹭蹭昌珉的手臂。 
            这次他失控时像被困住的野兽一样,拼命挣脱束缚,木椅在他挣扎时撞在床沿上,裂了,他从稍微松了的绳子里用力抽出手,死死抓住还抱着他的昌珉的胳膊,他仅存的理智还反复说着不能伤到昌珉,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狠狠地朝昌珉的右臂咬了下去。 
            嘴里渐渐蔓延开的咸腥味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他愣愣地松了口,听见昌珉在耳边柔声地一遍遍念着,“哥,没事了,没事了……” 
            心口像是出现了一个吸食灵魂的风穴,大片大片的虚脱感涌来,他觉得自己快被吞没于其中,眼前阵阵袭来的黑暗,意识消失前,他用自己轻不可闻嘶哑的声音向身后的人哀求,“让郑允浩来救我,让郑允浩来救我。”


            12楼2008-03-24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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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沉沉地睡过去了,梦快醒时他仿佛听见了下雪的声音,他还在想落雪应该没有声音的,但他却清晰地听见细小的唦唦声,异常的美好。 
              他感觉自己躺在雪地中,周身清冷清冷,只有手是暖的。 
              他疲乏地睁开眼,看着床边坐着一个人,正盯着他发呆,好看的眉眼,只是没有什么神采。 
              “郑允浩。”他开口喊他的名字,却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异常的难听。 
              “醒了。”允浩愣了一秒马上露出笑脸。他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允浩握着,是曾经熟悉的温度。 
              “你来干什么。” 
              “你同宿舍的昌珉给我打电话……”允浩摸摸他的额头,“他说…你病了。” 
              “我这床可不够睡。”他躲过允浩的手掌,把脸侧向另一边,他看向窗外,果然正飘着雪。 
              昌珉替他去酒吧唱歌,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也没讲话,气氛尴尬。允浩去给他煮了碗面,他端着面碗,碗里冒出的热气蒸得他想落泪,他吃了一大口面,咽下时正好堵住了他控制不住的哽咽。他再也吃不进去,他觉得这样的幸福太折磨。 
              他把碗搁下又躺进被窝,看着下不停的雪问允浩,“你打算住到什么时候?” 
              “住到你好为止。” 
              他冷哼出声,“你以为毒瘾犯两次就好了吗。” 
              犯一次毒瘾你会感到心疼,一次又一次呢,会麻木吧,会不耐烦吧,那么多事等着你做呢,干嘛在这守着一个不知好歹的疯子。 
              允浩在他身后轻轻地叹气,“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开始呢。” 
              他刚摆出的冷漠一下子败了下来,对啊,一切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开始,自己傻了也好,颠了也好,结果他心疼也好,麻木也好,都怨不到他。 
              怪自己。 

              后来的几天他很平静,他想像以前那样的和允浩相处,却发现能找到的话题太少,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总是你一句,我一句,就没了。 
              他在允浩面前只想表现出他过得很好,可毒瘾上来时,他就无力再去掩饰他生活的苍白。他的冷漠或者平静都在毒瘾发作时的哭喊中被彻底撕裂了。 
              ——允浩,你终于看到了。 

              再次醒来时他选择对允浩笑,完全卸去了以往的锋利。 
              允浩在看照片,他努力仰仰脖子想看允浩手里照片上的内容,允浩知道他想干什么,便马上把照片递到他眼前。这张照片是小时候他们住的那一片所有小孩的合照。这是他唯一剩下的允浩的照片,从家出来时他带在身上,但也从未翻出来看过。 
              允浩笑着问他,“还留着这照片呢。” 
              他很诚实地说我只有这一张跟你的合照啊,他数着照片上的人,他们一个个都笑得没心没肺,芳丫头,大蟹,二蛋,我,你。 
              曾经在一起打水枪,捉萤火虫的玩伴,现在一个人活出一个模样,在外打工的,嫁人的,读书的,还有……吸毒的。 
              “只有你有出息。”他往允浩身边靠了靠,握住他的手。 
              允浩笑着说,“我的手不暖。” 
              他摇摇头,说“我觉得暖和。” 
              他不在乎,因为那是他喜欢的男人。 
              他沉浸在这久违的温馨里睡意沉沉,直到允浩突然的说话他才清醒过来。 
              “有天啊,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允浩看着他的眼睛,又马上移开。“因为在那么纯净和懵懂的时候就认识,所以不管以后变得多么的不相同,也还是会相信你是我曾认识的那个有天,所以不管怎样也会不离不弃。因为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允浩说得字字清晰,‘最好的朋友。’ 
              他垂下眼睛,本能地觉得这个词是对自己的肯定,他笑了笑,说‘谢谢’。 
              他的心被扯得生疼,他觉得自己的心真没用,明明被告诉说别爱了,却仍然习惯到停不下来。


              13楼2008-03-24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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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他还是决定回去,他找了很多关系托人买了张机票,这次他不想躲也不想逃,也没什么好害怕,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中午他和昌珉吃着午饭,昌珉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看新闻,他纠正了几次没有效果就随他去了。 
                电视上放着南方雪灾,他扭过头看了一眼,电视中报道的南方城市的街道一片雪白,不断落下的大雪中依稀看见还阴着的天。他看见各地火车站拥挤的人群,转回头,有些庆幸地对昌珉笑了。 
                昌珉专心的扒着饭,偶尔抬头看看电视。新闻结束时他说,“哥,在雪地里行军作ZHAN的士兵会染上一种病,叫雪盲症,或许是因为雪地反射的强光,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只接触一种颜色,士兵们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时候长官会派先遣BU队打落树上的积雪,露出一点绿色恢复他们的视觉。” 
                他耐心地听完,电视正放着广告,“你是说盲目?” 
                昌珉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看过来,“……哥,为你开辟的颜色,……只希望你能看一眼。” 

                允浩结婚前一天晚上,他从北方赶回来,火车到站时,时钟显示着11点55分,为允浩举办的告别单身的聚会也差不多散场. 
                拎着简单的行李站在家门口时,发现隔壁的门缝中还透出灯光. 
                很普通的橘黄色的灯光. 
                他却像受了什么蛊惑,一步跨上前,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听到来人踢塔拖鞋的小跑声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却蔓延开两种不同的情绪,一种温暖安定的,让他这一秒无比坚定地低头立在这门前;另一种惶恐不安的,让他在下秒就要逃离这光圈笼罩着的黑暗. 
                门开后他有一瞬的愣神,接着悄悄吐了一口气. 
                是允浩的妈妈,披着件冬衣站在门边. 
                “咦?有天啊,还是赶回来了啊.”她笑呵呵地打量着他,” 外边冷吧,快进屋.” 
                他笑着回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阿姨还没睡啊,不是常说早睡对皮肤好,从不在10点之后睡觉的嘛.”他很熟悉允浩的家,尽管在他不在的这两年家具挪动了些位置.他还是会俏皮地对长辈开开玩笑,一改在北方那个城市乖戾冷漠的样子. 
                “还不是我家那小子闹的.”她嘴角含笑,掩饰不住欢喜,她去厨房忙了一阵,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递了过来. 
                “知道你喜欢喝茶也不给你泡了,喝了会睡不着.喝点牛奶吧,加了蜂蜜的,催眠.” 
                其实阿姨很疼他,对他喜欢口味的咸淡了如指掌,他讨厌牛奶,总说牛奶腥,可现在手上的这杯,不腥,不淡也不腻. 
                握着杯子暖了暖手,他还是开了口,”允浩他现在不住家里了吧,快当新郎的人了啊.” 
                阿姨裹了裹外衣,温和地对他笑,”是啊,还没娶媳妇呢就把娘丢一边了,不过今天在家呢,醉熏熏的,赖在这不走,捣鼓了好一阵,非说要等你回来.” 
                握着杯子的手在听到”在家”的时候抖了一下,在听到”等你回来”时扣紧了杯壁. 
                “他现在在哪呢.” 
                “等好久不见你回来,经不住酒劲,睡着了.” 
                听完他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一小口一小口嘬着渐渐凉掉的牛奶. 
                他偷偷地尖起耳朵,他想听他的声音,两年来自己从未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他打过来的,自己也只是在扫到号码后不留情地挂断. 
                可仍然想听他的声音.一星半点的,哪怕是含糊的呓语声,鼾声,呼吸声. 
                “哦,对了。”阿姨突然站起身,走回卧房,出来时拿着一个淡蓝色的本子,上面的花纹远看去像是浪花。 
                “给你的。” 
                他满脸疑问地接过,“这是。。。” 
                “允浩的‘单身日记’。”他阿姨笑开了花,“说是留给你的纪念,他从大学时记起的。小子。。。” 
                他下意识地抠了抠厚厚的封皮。 
                “他的事你应该比较了解,也许只有你才理解他的心情吧。”她眼神温和,接着一本正经地摊开手,“我真的没偷看。” 

                那天他离开时鞠躬道喜,笑着,用他最讨人喜欢的表情。 
                他回到自己家时母亲已经入睡很久了。 
                他找了半天发现没了自己的床,就轻手轻脚地在他母亲身边躺下,那本淡蓝色的日记被他枕在头下。 
                他一晚上做的都是去看海的梦,他坐在允浩的单车后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他,允浩笑着回答时,正好逆风,风大,他没听清。 

                第二天,他和母亲去买参加婚礼穿的礼服。 
                他俩一路上都没吭声。


                22楼2008-03-24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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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他翻到一页写得很潦草,写得很长,成块的段落像凝结的伤口,在前页那些简短的文字对比下显得有些突兀. 
                   “12月18日 
                  我记得那天我往机场跑时的感觉,就算跑得太快丢了魂魄,也许是它太害怕了而躲得远远的,在我冲到他家抱住他时它才肯回来。 
                  有天骗我,他在北方过得很糟,我赶去那边的时候他刚刚睡着,我进他房间,发现一片狼籍,能碎的东西都碎了,角落扔了堆绳子.有天像被埋在被子里,眼圈很重,在被角露出的手腕细得吓人,我捏捏他的脸,差点掉眼泪. 
                  他醒了之后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说你来干什么,我这床可不够睡.傍晚昌珉出去了,我煮了碗面给有天,他马虎地吃了两口,皱眉头说难吃,就放到了一边.他问我在这住几天,我说住到你好为止,他哼了一声,他说你以为毒瘾犯那么一两次就好了.他的刻薄就像北方的冰,我给他拢拢被子说你睡会吧,他缩进去蜷着身子睡起来,”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开始.”我说的这句他没回答,他只说昌珉的床小,今天你跟我挤吧. 
                  我从来没有那样心疼过,有天喘着粗气让我把他绑起来的时候,我只能死死地抱着他,他拼命挣扎,大吼着说你不把我绑起来,呆会我要杀人的!他那时的力气大得吓人,我和昌珉一起才按住他,昌珉红着眼睛跟我说,还是绑住他吧,不然他四处乱撞伤得更重。 
                  我绑他时他痛苦地干嚎着,滚烫的泪流过鬓角,滴到了我手上。 
                  他睡着的时候手还是不停地抖着,我使劲握住,竟也跟着颤抖不止。 
                  我给他整理凌乱的屋子,在他枕头下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孩童时的我们,还有小时侯的一些玩伴,有街对面已经嫁人的芳丫头,还有入狱服刑的小五子,还有一些我发现我已经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我说你怎么还留着这张照片啊。他偏偏头,撒娇似的对我笑,他说我们俩的合照我只有这张啊,你看上面还有小五子,二蛋,大蟹和芳丫头呢。 
                  他一一指着照片上的小孩,芳丫头嫁给了大她20岁的老头,大蟹和二蛋听说高中都没念完就去打工了,二蛋为了挣钱每年都不回家过年,大蟹还好,挣得多,可后来赌光了,小五子今年进监狱了,我吸毒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有你有出息。 
                  他蹭过来握住我的手,我说我的手不暖,他说没关系,我觉得暖和。 
                  我记得有一天有天妈妈突然对我说有天喜欢男人,她说那是她的错,有天小时侯没有爸爸,让他太有依赖感,她让我劝劝他,她说允浩,有天只听你的话,你说什么他都信你,你是个优秀的孩子,我想让有天和你一样。 
                  我当时内疚得说不出一个字,那些话就像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我脸上。我腻着有天陪了我这么多年,欠他的从没想过要偿还,该给他的也总是拖欠。 
                  我知道他想听喜欢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理论,知道他宁愿我一直拖欠着他的感情也不愿意这样道貌岸然地结束。 
                  小时侯他的手总是冻得通红,我心疼他,想给他暖手,却没有什么办法,因为自己的手也是冰凉。他说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我们分开,也许各自会过得更好,他不会和他唯一的亲人闹僵,会跟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生活。 
                  也许会幸福。 
                  我这样想时,真的恨透了自己。”


                  30楼2008-03-24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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