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谓我不愧君 】
泼天的霜雪,压着青天边角,颓败而来——簌簌坠落,一星一星,艳过半边苍穹。隐有风声夹杂,穿帘打荷,脆声落盘,滚着一畔雨劫,斥入冰冷夜风。一盏上翘屋檐,描金轮廓,落了一层碧雪,有如清冷蝉衣,冰冷的,透骨的,寒凉。
一阵疾风,扫落樟树叶,哗啦啦一片——如同跪倒一地的人,顶礼朝拜,恭敬如仪。细细听,有暗声悠长,穿透过冰冷夜风,也带了凉;穿过细密风雪,饱蘸一晚露水,就像为我而来。
十里长亭,起于玉京。
我听过她,我知道她,但未有提过她——
唱尽冬月,锁于房中,不出半步,终日绿绮为伴,时而长歌寄情……但不曾大笑,未有惊鸿。逢霜雪之日,她会唱一曲,《青莲乐府》,那是尚有兴致的日子,慕太白之志。冬雷震震,她执一柄六十四骨孟宗竹伞,长亭临表,描摹右军手书。
我曾以为,终她一生,也就颓败在这一方庭院中,诉说一曲缠绵情话,但不会有子期聆听——任凭她照影惊鸿,终不得重见青天之日。
沈水香渲染了一室的缠绵,木樨长枝,星耀偏移,斗转鱼龙舞。北风袭地,卷起庭院内有半人高的长草,无人管,我看她是生灭己,寂灭为乐。茜色长裙逶地,纤腰削骨,青丝压际。她的哥哥来探她,交予她御马之术,三坠马背,犹然好战——半截莹白小腿被长草划出红痕,令人心惊,或者说,令我心惊。
我自私,以为可以藏娇于内庭,尽管非应心声。
可那日我见她——笑声消弥于唇齿,秾丽的眉眼,妩艳的一张脸,露于青空之下。她纵兴长歌,甚至鲜少的奏一曲《将军令》,分明是肃杀的音调,怎会透出泼天的喜色?她动一动长眉,一个笑,就摇动玉京。
第二年,是她的送别路,帝京之诏,是她归途——她心安处,她眷恋的少年,怎么不是她归途?家中惟长兄一人相惜,她怎么会回望一眼江南怯弱?——她一贯向往北国之春。
我就那样看着她,走过一段又一段长路,从年幼翻过围墙,与少女们共游花灯;再到稍长,跪过祝氏的祠堂;到她遇到倾她一生的少年,帝气融血的少年;到她如今容冠京华。
泼天的霜雪,压着青天边角,颓败而来——簌簌坠落,一星一星,艳过半边苍穹。隐有风声夹杂,穿帘打荷,脆声落盘,滚着一畔雨劫,斥入冰冷夜风。一盏上翘屋檐,描金轮廓,落了一层碧雪,有如清冷蝉衣,冰冷的,透骨的,寒凉。
那一场疾风霜雪,原不是为我而来,而是——为她而来。
“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这一场风花雪月,待她已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