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从廊上过,足尖撵着憧憧的花影儿,一步一轻。鸠儿与我并排走着,一支紫竹细竿,挑起曲曲折折的一段灯光。春扈与冬扈两个小丫头跟在我们身后,怀里各抱一只坛子,脚步沉的像灌了铅——乍一听来,像是四袋儿面跟在我们身后,噗嗵噗嗵的,催着赶着似的。
我心里想着事儿,一点声音都觉得烦。偏偏是蕉风亭里最聒噪,先是呛啷一声响,而后有人说话,几句恨铁不成的训斥,接着不甘示弱的顶撞,再又一些急匆匆的脚步声,待我们走近时,珊瑚那蹄子正从苑门里跑出来,像一只乘了风的纸鸢,呼地一下,没入夜色中去。
而他,正站在月洞门里。
直着的一只胳膊,恰恰指的是我。
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莫名其妙的风,像是从他的袖子里来,带着尘带着土,惹得眼皮子有些发酸发涩。慌忙颔了首,半蹲下来,尾指拈了一方手绢,半铺在腿面上,一枚一枚拣得认真。月亮洒着光,鸠儿的灯笼也洒着光,映着一地青釉,斑驳陆离。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不小心地,将手指头割一道口子出来,流几滴殷红的血,再流几滴清亮的泪,说几句暖情暖意的话儿,一点一滴流到他心里去。我想他对我因怜生爱,因惜生情,想他就站在满园子人的面前,直着胳膊点着我,提着嗓门喊,你们都算什么东西!红雀才是我最如意的人!
指尖疼了一下,却没破,将我带离了这一瞬的荒唐想象。便使出一副絮絮的语气,笑也温吞的,不张不扬,无棱无角:]
“值什么?不过一件寻常物什,碎了才有多大动静,倒惹出这许多要走要留的气话来,比这一地尖茬子还要令人心疼,这是何苦来哉呢?”
[ 收拾了一地狼籍,才直起身,又对他福了个礼:]
“给二爷请安了。”
[ 此刻的笑,映着灯笼的暖光,自觉不自觉地沁出些蜜意来。]